第二十四章 沈遇白的悔恨
心中沒有愛的人,是想不出這樣的詩來吧?
老人麵露惋惜,“我知道,他堆的是他自己和前妻,可惜,他找不到他前妻了。”
我微怔,天下還有這麽癡情的男人嗎?
這時候,雪又落了。
“老婆子,我們回家吧。”那個老人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說。
“小姑娘,快把手套、圍巾拿上,別凍著了。”女人樂嗬嗬地囑咐我。
“嗯。”我目送他們離開,他們的頭發不用雪花漸染,便已是白頭,最美的人生莫過於此,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血,落在雪地裏,紅而妖,我擦了下鼻子,源源不斷的血便滾落下來,我用衣服堵住鼻孔,可是,我口中流出的是什麽?
腹部傳來絞痛,後來,渾身都痛,痛得抽絲剝繭。千萬個刀片在刮著五髒六腑,歲月還是沒有放過我。
我知道,我的死期來了。
人總是要死的,和這個愛過、恨過、哭過、笑過的世界作別。
可是,我不甘心,我還沒見到孩子的出生。
嶽城找到了我,他哭了,堅毅的臉頰掛上了淚,看上去很滄桑。
“晚晚,你別走。”他把我挽在臂彎,“你不會死。我的藥快研發出來了,你不能死!”
我現在一定很難看,到處都是血,“嶽城,你騙了我。你說我能等到孩子出生的。”
“是,你可以!我不許你死。”他說。
“那就懲罰你,懲罰你為我辦後事……”我擠出控訴般的笑,“就把我埋在我父母的身旁。”
“晚晚姐,你別走!孩子會踢我了,你摸摸,你別睡啊。”唐甜來了,懷著六月的大肚向我走來。
可我真怕她摔了。
“甜甜,幫我。幫我生下孩子,他可以叫你媽媽。幫我愛他。像媽媽一樣。”看著高懸的孕肚,我心化成了一池春水。
那是我和沈遇白的孩子,輪廓像他,五官像我。
“我不要當他媽媽,你才是他媽媽,你要活著,看著他長大!”唐甜哭得稀裏嘩啦,可是,在我離開的時候,我不希望有人哭。
離開,不是一場新的開始嗎?
血卻不可自已地從口鼻噴濺出來,我虛弱而堅定地告訴唐甜:“不要看。快回去。容姨,帶她走。”
許容哭了,“我是造了什麽孽?要我親眼目睹你們一家三口一個接一個地離開!”
可我知道,她會照顧好唐甜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因為在我們心裏早已把彼此當成親人。
茫茫雪地,隻剩下我和嶽城。
“晚晚,是個男孩,你還沒給他取名字。”他哭著說。
我用最後的力氣說:“就叫,向思白。嶽城,不要告訴沈遇白那是他的孩子,也不要告訴他,他還有個孩子。我……”
痛,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在痛,一千隻一萬隻螞蟻在啃咬我的一切。
可我的話沒說完,“我不想讓孩子成,成為一個……和沈遇白,一樣……涼薄的人。”
意識在慢慢飛散,天空飄滿了鵝毛大雪。
我感到身體在慢慢變輕,飛向天空不知名的角落,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兒。
也許,借著雪的翅膀,去天堂見爸爸媽媽,那條路也許很長。
但一定沒有通往沈遇白心裏的那條路長。
柏樹蒼翠,玫瑰螢白。
一方灰白的匣子上,貼著我的照片,是我永遠的歸宿。
黑色琉璃石上琢刻著我的名字,向晚,23歲,墓誌銘是好友嶽城為我撰寫的,“願天堂有愛無痛。”
不知何故,葬禮大肆鋪張,嶽城揮霍了兩千萬,為我置辦一場葬禮。
葬禮上宴請了很多人,有嶽家人、向家人、沈家人,還有我們共同的朋友。
我本無意鋪張,也不願那麽多人目睹我的死訊,悄悄才是永別的笙簫。
可嶽城是我朋友,把葬禮托付給了他,他有權按他的意願辦事。
“晚晚,生前別人虧欠你的一切,我都會幫你討回來。”嶽城摩挲著照片上的我,聲線沉毅蒼涼。
才幾天不見,他就從俊朗幹練的醫學博士,變成了胡子扒渣、麵容憔悴的油膩男人。
可他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
滿身縞素的賓客們表情悲痛,期期艾艾地走到我的墓碑前,放下黃白色的貢菊,說著一些我生前和他們的交集作為悼詞。
人若離開了這個世界,周圍的人變得很愛你。
從小到大,我一直活在父母的財勢和羽翼裏,有人嫉妒我,有人挖苦我,可更多的是仰望我、羨慕我。
世界並不曾虧待過我。
我所有的恨和不甘,隻是沒得到沈遇白的愛。
不知何時,一身黑色西裝的沈遇白踏過菁菁綠草,手持著白玫瑰向墓碑走來。
他依舊輪廓英挺、五官堅毅,合適的裁剪和做工襯托著他修長挺拔,舉手投足間優雅從容。不論何處,他的出現都會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
前妻的死,無法給他的生活造成一絲絲的不同。
我死了,隻是結束了荒唐的過往和一場笑話似的婚姻。
“他怎麽來了?沈遇白不是和向晚離婚了,迎娶了安心嗎?”不知誰低聲打破了死寂。
“前妻的葬禮,新歡的婚禮幹脆放在一塊兒辦,顯得他有情有義!”商晴衝出人群,攔住沈遇白的去路,厲色質問道,“你來幹什麽?晚晚不想見到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男人。”
沈遇白唇角下撇,不甚滿意地看向商晴,命令道,“讓開。”
“讓開?以前你娶晚晚的時候,我就不該讓開!要不是嫁給了你,晚晚怎麽會這麽年輕就去世?”商晴眼圈鮮紅,潑辣後的她卻掩嘴哭了。
我的病,是因為他。
幾次清宮手術不成功,他每次不由分說的占有,才導致了我籽宮的癌變。
可是,我不怪他。我隻是恨他,為什麽我掏心掏肺愛了他十二年,他卻始終如一對我不屑一顧?
為什麽他寧可相信安心,也不肯相信我?
為什麽他要害死我兩個孩子的性命?
他繞過商晴,膝蓋微彎,單膝跪在了我墓碑前,鄭重其事地把玫瑰花放在墓碑上,手指在我照片上摩挲。
他的眼睛,似乎有淚光在閃爍。
可我不相信,一個連心都沒有的男人,怎麽會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