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上）
五月的魔都並不算太熱，齊帥走出星巴克的時候，一直保持著從容談定。
與投資商的非正式會談，他除了麵帶微笑，實在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雖說是公司的創始人之一，但融資這種事兒，一般都是由公司的大股東徐帆自己定。作為一起共事了快十年的老鐵，他信任也服從徐帆的任何決定。所以今天王棟非要拉著他來見投資商的時候，齊帥從心裏有些排斥，同時也聞出了一絲異樣的氣味。
王棟是公司的第二大股東，主管渠道和運營，是個精明幹練的家夥。他和徐帆在前一家公司時是老同事，在a輪的時候進來的。平日裏齊帥跟王棟處的還不錯，這哥們兒有點江湖氣，也挺照顧技術部的這幫兄弟，這些年跟齊帥合作的算是非常默契。齊帥的朋友不多，王棟算是無論公事私事都聯係最多的人了。所以，這次王棟安排的約見也是不得不給個麵子來一趟。
來的投資公司名為“思創基金”，以前齊帥在徐帆辦公室見過。在齊帥的印象裏，這家公司在行業內並不算頂級，主要的業務也就是做做b輪的跟投。其實此類的投資公司並不在徐帆的考慮範圍內，現在公司的重心是在於找尋頂級的領投來合作。
多年的工作經驗讓齊帥有著異常敏銳的嗅覺，也就一杯咖啡的功夫，基本屬於陪坐在旁的齊帥已經清楚的了解到這家投行此行的目的。聽著他們熟絡的交談，齊帥心裏盤算著王棟叫他來的意圖。
這應該不會是徐帆的意思，按照徐帆的做事風格，要做的事不會不給他交代清楚。當然這也不會是與他無關的事情，以齊帥對王棟的了解，這家夥不會莫名其妙的讓他來這裏聽故事。那麽在這個局裏，貌似閑子一枚的自己一定是有相當的價值，這種事情最好別猜，齊帥安靜的等著王棟跟他攤牌。
“無聊死了吧，哈哈。”送走投行的人，王棟急衝衝的快步回來坐到了齊帥的對麵。
“還行吧，你王總發話我敢不來麽。”齊帥笑著看了下眼前的咖啡，早已見了底。“怎麽說，是要再來一杯啊，還是各回各家？”
“別著急走啊，難得給我麵子出來一趟，我有事跟你說呢。”王棟也是直截了當，“我給你再叫一杯去。”
看著王棟又匆匆走去吧台點單，齊帥忽然有些羨慕起來。最近這些年，生活相對來說穩定了很多，自己覺著節奏好像也是漸漸的慢了下來，不再像年輕人那樣，有著永不停歇的精力，搞得倒是有些老態。說起來王棟還比他大個五六歲，但這家夥給人的感覺就是時時刻刻在線的那種精力旺盛，跟他在一起，齊帥也覺著自己有些精神起來了。
“給你換了杯卡布其諾。”一會兒的功夫，王棟拿著新買的咖啡坐回到齊帥對麵。
“謝謝。說吧，找我來到底什麽事兒。”齊帥笑著用手指敲了敲桌麵。
“唉，這事兒你可別多心，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在我說之前，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我們商宇接下去到底是該b輪啊，還是再看兩年？”
“商宇”是齊帥他們公司的簡稱，王棟忽然私下聊起了公司的發展方向，齊帥一時不知該怎麽表態。最近這幾年公司的業績做得不錯，甚至可以說在這一波的電商狂潮中沒有踏錯過一步。至於接下來如何走，齊帥不是沒想過，但跟著徐帆並不需要太多操心。今天王棟這一問，雖說齊帥心裏早就有些準備，但對於王棟這麽直截了當的問法，還是覺著有些奇怪。
“這跟我有什麽關係？”齊帥其實一直隱約覺察到，王棟和徐帆在這個問題上是有些不同意見的。但一則是事不關己，二則是他倆的關係也不一般，所以從來就對這種問題上謹慎的保持距離。今天看來是避不開了，這不僅僅是站隊的問題，還關係到他的切身利益。
“我不太懂這個，這事兒不都是你和徐帆商量著定？我跟著混唄。”齊帥假裝自己隻是一隻小白兔。
“那怎麽可能？商宇的發展方向關係到的是我們每個人的未來計劃。特別你的技術部，哪朝哪代不都是核心部門？”王棟喝了一口咖啡，咂咂嘴，看著對麵這隻假裝自己尾巴很短的小狐狸：“小樣兒，別跟我裝！說實話。”
“哪朝哪代？”齊帥細細的品味著這個關鍵詞，“你的意思是這次搞不好就要改朝換代了？”
“聰明！”王棟衝著齊帥豎起大拇指，“不瞞你說，這次如果b輪的話，徐帆鐵定退。”
“為啥？”聽到這個消息，齊帥有些震驚。王棟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騙他，但徐帆為商宇花了多少心思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怎麽可能說退就退？
“其實也不是啥秘密，估計再過兩周徐帆也會跟你談。”微眯著眼睛，王棟的臉上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這次b輪的領投你知道是哪家？”
“銀輝吧？”銀輝是業內的頂級投資商，也是齊帥非常滿意的合作夥伴。按照銀輝一貫的做法，在入股後還會引進一些頂級的技術資源，這也是齊帥期盼已久的。
“已經給否了。”王棟撇了撇嘴，說道：“你不知道吧，上周老譚他們已經定了榮成做我們的b輪領投。榮成是他們的母公司，明白了？”
“不會吧，在這種問題上徐帆怎麽可能讓步？對我們來說，銀輝無疑是最好的選擇，論渠道，論技術，榮成怎麽比？”老譚是a輪的資方代表，齊帥當然知道老譚和徐帆從合作伊始就不太合拍，礙於資方的顏麵，徐帆也從未真的跟老譚較過勁。但b輪實在是太過重要，決定著商宇後續的上市計劃，徐帆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妥協的。
“唉，徐帆有他的難處。他的資金鏈出了些問題，所以把一部分股權在今年年初的時候賣給了我和周盛，你也知道周盛跟老譚他們在其他項目上也有合作。所以現在徐帆已經不能票否了，老譚他們也是趁這機會出的手。”皺著眉，王棟喝了一大口咖啡，接著說道：“我當時也是傻叉，沒想到還會有這個事，現在徐帆也沒可能回購這部分股權。”
“那你現在準備怎麽辦？”齊帥沉吟了半晌，確實也沒什麽好主意。要說徐帆和王棟，他倆誰是大股東他倒是無所謂，自己人的問題關起門來怎麽都能達成共識。但現在老譚他們摻和進來，這事兒倒是不好說了，並購後直接抽走核心業務的事，這些年在圈內也是常有。
“我嘛，現在有兩條路。”王棟輕輕的捏壓著五指關節，組織一下語言：“一條呢，與你無關，我自己想辦法找人接盤然後走人。另一條則跟你有關，我倆要合作！”
“有啥用？我就是一個小馬弁，技術股才占百分之三呀。”齊帥迅速計算了一下已知的股份比例，不解地問道。
“這事兒我跟徐帆商量過了，以我們三個現有的股份，加起來統共是四十六，拋開其他股東不談，如果我們整在一起就可以改組董事會。”
“你能收？”齊帥有點吃驚，王棟這家夥別看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居然藏的這麽深。
“你可別高看我了，我哪有那實力，哈哈！”王棟咧著嘴笑道。
“那你準備怎麽整，另外找人？”
“找什麽別人呀？說實話，除了我們仨，其他人我都信不過。”王棟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經的看著齊帥說道：“你能收！”
“我？”雖說從來沒看輕過自己，但兜兜裏有多少錢齊帥心裏還是有點數的。“開什麽玩笑？我能有這個身家我還上什麽班呀。”
王棟看著齊帥反應挺自然，不像是裝的，倒也有些不解，接著問道：“剛才來的思創基金你也見了，知道為啥人家點名非要見你？”
“點名見我？”齊帥一臉的懵比。“我哪裏知道？這公司好像之前跟徐帆聯係過，我可沒什麽接觸呀。”
“思創的老板陳以誠，你也不認識？”王棟追問道。
“不認識啊，怎麽回事你倒是說說清楚啊！”聽著王棟這不著邊際的追問，齊帥有些起急。
“別急別急，你穩當點，我慢慢跟你說。”王棟往前挪了下座椅，離齊帥又近了些，“你別看思創今天隻是聊了些跟投的業務，但他們其實還有一塊更大的業務就是股份收購。在一些優質的初創公司，他們都有這類的項目。就在上周，他們的老板陳以誠約我見麵，詳細談了收購我們幾個手裏股份的可行性，對價我覺得挺合適。隻不過對方有個奇怪的條件，就是要你來擔任這個項目的項目經理，代持這個項目收購的股份。”
不等齊帥反應過來，王棟繼續說道：“兄弟這麽多年，你的為人我了解。如果商宇交在你手裏，那就跟徐帆沒什麽區別，咱們還可以留下來一起把它當成自己的事業搞。要是換做其他人的話，我也沒心思弄了。隻是你跟思創到底什麽關係呀，讓我心裏也好有個底。”
一番話說的齊帥有些目瞪口呆，這都什麽跟什麽？當然，這無疑是一個好消息，在這種困局下，能有辦法跟相知的兄弟一起繼續自己所熱愛的事業，那肯定是自己期盼的，但確實是有些太過匪夷所思。一個自己從未接觸過的金主居然提出讓自己來接盤，而且還稍帶著幫他們解決所有的資金問題？這種憑空而來的大餡餅無巧不巧的砸在自己的頭上，讓齊帥頓時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思創基金？陳以誠？”齊帥反複念著這兩個陌生的名字，眉頭卻越皺越緊。“你確定你沒搞錯人吧，我真的跟他們沒任何關係呀。”
王棟看著齊帥的反應，腦子裏也在回想著上次跟陳以誠見麵時的情節。從感覺上來說，王棟也相信齊帥跟陳以誠並沒有什麽交集，否則也不會讓他來做這個中間環節。但是，在商言商，利益之重又怎會無緣無故而且非親非故？
“反正就是這麽回事兒，不管認不認識，坐下來聊一聊就什麽都搞清楚了。”王棟也沒奈何，“要不我安排你們吃個飯當麵談，你覺得怎麽樣？”
“讓我想想，你先別急。”齊帥沉吟了片刻，接著問道：“這個方案你跟徐帆通過氣嗎？他是什麽意見？”
“你都沒表態呢，我跟他怎麽說？”王棟兩手一攤，“你我都清楚，徐帆對商宇的感情比我倆都深，現在叫是沒條件，如果你接盤繼續搞的話，我相信他肯定會配合的。”
“嗯。你先別跟徐帆說，讓我先做一下這個思創的背調。”齊帥習慣性的用中指按了按眉心，“思創那裏你先拖幾天吧，上趕著不是買賣。”
“好吧，你抓緊調查，至少要早點給我準信。真要撤的話，我得給自己留點時間。”王棟把剩下的咖啡一口喝完，然後站起身來繞過座椅，拍了拍齊帥的肩。“等下的要送兒子去補課，來不及繞著送你了。你讓小張送一下，我打個滴去。”
“嗯，你先忙吧，我會抓緊。”看著王棟這家夥風風火火的樣子，齊帥笑著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