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下）
“咦？你在想什麽？”齊帥看小青有些發呆，疑惑的問到。
“哦……沒什麽，我在想怎麽回答你這個問題。”
小青縷了縷額前的碎發，稍稍整理一下思緒，說道：“齊總，我在這個家裏有三年了，我把軒軒當成了親妹妹，而拿你我也是當大哥看的，這樣說不過分吧。”
“嗯，那是當然。”齊帥點頭。
“記得軒軒第一次跟我說這件心事的時候，好像是在兩年前。我當時的確不太能理解，因為這聽起來實在是太瘋狂了。”
小青也沒什麽可隱瞞的，實話實說：“那時我剛來你家沒多久，對你也不是十分了解，但軒軒那時隻有十四歲呀，我甚至一度懷疑你給過她什麽不好的暗示。後來日子久了，我也慢慢搞清了狀況，你是一個很正的人，對軒軒愛護和關心也隻限於父親的程度，問題出在軒軒自己身上，她實在是太聰明、太過於吧，軒軒比她的同齡人要早熟很多。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媽媽不在的關係，或者是受到你的影響，她看人看事的方法跟我們都不一樣。我記得我上初中的時候，整天想的，不是吃就是玩，而她卻會看見你的苦、你的累，有時候還會偷偷掉眼淚。”
“嗯？我哪裏苦，哪裏累了？”齊帥越聽越迷糊了。
小青看齊帥不懂，倒是有些小得意，提示到：“你晚上很少在床上睡吧。”
“嗯，那又如何？”齊帥有些心虛了起來，感覺晚上被她倆偷窺過。
“一個沒有心事的人，誰會有床不睡去睡窗台呢？另外，窗台上有什麽？窗台上隻能看見天空而已。天空裏有什麽呢？隻有思念的人才會在那裏。一個每天晚上都要看著天空才能睡著的人，他的相思之苦那是有多深？很明顯，軒軒的媽媽不可能再複生，而你卻一直沒從窗台上跳下去，因為你還有責任，你需要撫養軒軒長大成人。一個夜夜需要承受相思之苦但白天又要為承擔責任而出去打拚的人，你說累不累？”
一口氣說完這麽大一段，小青也是長長的籲了口氣，瞬間覺得自己厲害了起來。
剛想要歇一下，忽然發現齊帥的眼睛已經瞪的溜圓，嘴巴也張開成了一個o字型，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目瞪口呆吧。因此，不得不再小聲的補了一句：“這是軒軒當時跟我說的，我哪裏能想得到這些。”
說完，臉居然紅了。
齊帥的確是被驚呆了，這番話猶如一支利箭，直接穿透了他苦心經營的重重偽裝，射在了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真的要命啊，當你光著身子站在人家麵前，那還有什麽可談的。
過了好一會兒，齊帥回了回神，強作鎮定的問到：“那她也不能愛上他的父親啊，這事兒怎麽可能有好結果？”
“所以說啊，這個問題讓她糾結了兩年。你是不知道，這兩年她是怎麽熬過來的。表麵上你們父女兩個和和美美，但背地裏都是自己的苦自己咽。我也就是個小保姆，不敢多嘴多事，看著難受的時候抱著軒軒一起哭一場唄。”
小青終於也找到機會倒一下苦水，接著說道：“不過嘛，好在老天開眼，你不是她親爸爸，所以倒是可以有轉機了。”
“我怎麽不是她親爸爸？你別瞎說啊。”齊帥急了，這個一旦被她們做實，那就完了。
“這個咱先不論，論也論不明白。”小青擺了擺手，意思讓她先說完。
“那你先說吧。”齊帥白了她一眼，雖然有些不甘，但確實也想聽下去。
“假設你們沒有血緣關係的話，軒軒完全可以追求你，而且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現在的社會早己不再講什麽年齡輩份，兩個人在一起隻要幸福就可以，誰會來管你們？而且軒軒之所以那麽愛你，也有一半是她講的那個宿命，她說過自打她懂事起，就知道你是她這輩子唯一的親人。所以當她開始懷疑你不是她親生父親的時候，就開始幻想著另一種關係，這個我也沒辦法理解。”講到這裏，小青兩手一攤，做了個無可奈何狀。
“你覺得我能給她什麽？除了她媽媽，我也不可能愛上別人啊。”齊帥用手指按了按眉心，感覺頭疼的厲害。
“你看，你倆都一個樣唄。”小青笑了，接著說：“我也問過軒軒，這輩子你倆注定沒結果的話，她會怎麽辦？她當時就回了我一句話，‘好好愛你，永不分離’。說完，還給我看了一本詩集，我文化不高，也看不太懂這個，反正知道是一個和尚寫的。”
“和尚？”
齊帥想了想，問道：“倉央嘉措？”
“對對，就是這個名字，我一直記不住。”
小青一拍大腿，興奮的說道：“反正裏麵有首詩，軒軒反複讀給我聽，我就記得說什麽‘見不見’的。”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裏。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裏。不來不去”
這首詩也是齊帥最喜歡的，當下順口就背了出來。看小青已是又做出迷妹狀，嚇得馬上停了下來。
“好吧，我懂了。你早點睡吧，這事兒先放一放，你能陪著她就好，有看著哪裏不對勁的，要馬上讓我知道。”
齊帥看時間也不早了，這話題再聊下去也弄不出個頭緒來。
“行！我妹妹我肯定疼著她，你放心。”
小青的豪爽勁兒又來了，站起身來卻又弱弱的問了句：“哥，知道了太多不會被滅口吧。”
齊帥差點當場笑噴，強行忍著，全身的力氣都憋在了肚子上，感覺都快抽筋了。
“知道了沒事，瞎攪和才會被滅口，懂不？”
然後故意裝出一副凶巴巴的樣子，自己都覺得好笑。
“懂了，懂了。”
小青嚇得一溜煙的奔回了自己的房間，把齊帥一個人扔在了客廳。
直到小青離去，齊帥這才放鬆下來，控製著自己盡量不要笑出聲來，揉著肚子，那裏已經是局部地區酸痛不已了。站起身，看著茶幾上的果盤，兩人剛才幾乎都沒怎麽吃，隻得衝著小青的房間喊：“那個果盤你拿去吃掉，別浪費了，我先回房啦。”
“好咧。”小青遠遠的答應。
……
回房先衝了個熱水澡，齊帥感覺整個人輕鬆了些，換了身幹淨的睡衣，習慣性的走到了窗台前。看著遠處的天空，又想起女兒曾經因為這個而偷偷的哭泣，心情不免有些悲戚起來。
這個時間學校裏已經熄燈了，她應該是睡了吧，又或者是睡不著，也在看著這片天？她會在想我嗎？不會又躲在被子裏哭吧。齊帥忽然覺得煩躁起來，想拿出手機給她發個信息，卻又不知道說什麽。糾結了好半天，最後還是無奈的放棄了，從桌上的煙盒裏拿出一根煙點上，又不自覺的坐在了窗台上。
手裏轉著“相濡”，齊帥的心情稍稍平靜了些。
這些年難道遇到的煩心的事還少麽？很多的無能為力也逐漸讓他懂得，人有時候該要學會放手，因為冥冥中自有安排。所有的困難，如果放到十年、二十年後再來看，也就不算什麽了。
在幽暗的夜色裏，齊帥呆呆的出了會兒神，忽然想起了倉央嘉措的那首詩，輕聲的背誦了起來：
“你見，或者不見我。
我就在那裏。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裏。
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
愛就在那裏。
不增不減。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裏。
不舍不棄。
來我的懷裏。
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裏。
默然。相愛。
寂靜。歡喜。”
……
這首詩好像有種奇特的魔力，因為每次背誦的時候，天上的月亮都會幻化成妻子的笑臉，今天也一樣，齊帥癡癡的看著。但沒多久，妻子的笑容慢慢散去了，月亮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在那個明亮的光圈裏，忽然出現了齊語軒的影子。齊帥分明的看到，她就在那裏，站在月桂樹下，也在背著這首詩，而身影，卻是如此的柔弱、單薄。
齊帥默默的流下淚來，他一時分不清這是心疼還是愛惜，直到煙頭燃盡燙到了手指，才從這幻境中清醒。
“唉，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齊帥感覺渾身虛脫了，眼睛慢慢的合上，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