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楚鄭之爭(二)
蒼佑二年,臘月廿六。
快過年了,沈瑞昱帶著內閣的一幫人等正在閣部里寫新年和萬壽節的賀表。外面的大雪紛紛揚揚已下了好幾天。大臣們等在戶部的門外領年俸,雖有長廊屋檐遮蔽,但風雪仍肆無忌憚的飄灑進來,他們的帽子上,朝服上都沾滿了白雪。
“孫大人,你和閣老相熟,有沒有聽說今年的稅銀收了多少,我聽說比往年的少了許多呀!”其中一名官員扯著嗓子問另一個人。
那名喚作孫大人的官員回頭看他,別的官員都盯著他倆,“我說鄭大人,你喊什么喊,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只要少不了咱們的年俸就行。”
其他官員都笑了起來,說道:“可不是嘛,閣老什么時候少過咱們的年俸,他不怕咱們鬧到相府里去,哈哈。”
此時戶部的門開了,執事官尖細這嗓子喊道:“各位大人請了,該領年俸了,各位大人不要急,一個一個來,拿到年俸的簽了名字就回吧。”
官員們連忙排好隊伍,一個個進去了,為首的一人出來時,眾人都問發了些什么。那人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腰包笑道:“銀子唄,還能有什么,只是咱們閣部的大老爺們愈發偷懶了,往年還派發些年貨,這回年貨沒了,換成銀子。”
“他們不是圖省事兒嘛,再說了,往年也不是這幫老爺當差,不過呀,發銀子也好,想買什么就買什么。”其余的人都起哄道。
那人呵呵笑著走了,輪到孫大人的時候,他進去領了銀子簽了名,詫異道:“不是說今年收上來的稅銀少嗎?怎么咱們的年俸到多了起來?”
戶部主事官笑道:“孫大人有所不知,今年的稅銀雖少,可皇上把抄沒葉黨的銀子撥了出來,原先準備建造行宮用的,只是咱們皇后娘娘格外體恤,說咱們幸苦了一年,又要養家糊口,要嘉獎咱們呢!這不,就多了這些,閣老既是國仗,自然聽女兒的話,也樂得把銀子給咱們,讓咱們好好效忠朝廷,效忠皇上。”
孫大人喜道:“果真如此,那咱們當初選皇后是選對人了,你我自當盡忠于皇上,致力于社稷。”
“正是。”
孫大人出門,鄭大人又問起來,孫大人便將事情始末說了,眾人又贊皇后賢德。從此,夕菡不僅在后宮中立威,也在朝堂上得了個好名聲。
再說后宮之中,年例自然要夕菡來派發,內務府抬了兩大箱子東西來,說是孝敬皇后的。夕菡隨意看了看,原也是抄沒葉黨的東西,只挑了幾件丫鬟們喜歡的,其余的都賞給各宮的娘娘們了。
夕菡挑著衣料,懶懶的說道:“這皇上呀,也是想一出是一出,一個高興就免了全國多少款的稅銀,幸得今年有葉黨的家產在,若是沒抄家,到哪里補貼年俸給那些大人去?還有這后宮,唉,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呀!我是怕這些勞什子,女人和男人總是不同,就算不愁吃穿,也總有滿肚子的牢騷。難怪皇上不喜歡這后宮女人多呢,嘰嘰喳喳的不讓人清靜。”
汀蘭汀芷們都笑,四兒說道:“娘娘若是乏了,就去歇歇吧。”
汀芷笑道:“你就會拍馬屁,小姐什么時候乏了,就算乏了,也是嘴上乏了,嘮嘮叨叨說了半天,全是牢騷話。”
夕菡笑罵道:“你個小蹄子,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去,把這匹寶紅錦雞緞子給鄭芳林送去。”
“昨日不是才送了大毛衣料去的嗎?還有銀鼠皮。”汀芷接了,也發起牢騷來。
“讓你去你就去,哪兒這么多廢話呢?”夕菡沖她翻了個白眼,汀芷吐吐舌頭,讓一個小宮女撐了傘往紫竹軒去了。
“小姐要不要挑些東西送到如意苑?”汀蘭小心提醒道。
“她?不用了,人家那是失了孩子,理應多關心些,她如今恩寵正盛呢,何必湊這個熱鬧。四兒,你也別閑著,把這些都送到劉芳林和范婕妤宮里去。哎呀,如今看來,蕓芳姐姐的封號到是落了后,明兒提拔一下,免得和那蹄子平起平坐。”夕菡伸了個懶腰,躺倒榻上歇息。
四兒去了,汀蘭捧了茶來,夕菡接了茗了一口。汀蘭輕聲道:“楚婕妤未免過分了些,這些日子光是從小姐這兒將皇上請走,就三四回了,從鄭芳林那兒請走次數就多了,更別提那兩位主。”
夕菡微微笑了笑,說道:“不急,等她生下孩子再說。”如此只顧吃茶,臉上仍蕩著笑意。
是夜,蕭豫仍在楚憐兒那里休息,到了半夜,鄭芳林的侍女鋤藥,原本她是如煙帶進來,如煙去了之后,夕菡就讓她服侍鄭雅嵐。急匆匆的往中宮這兒來。福海又將她攔住。
“海公公怎么又攔住了我,當日的情形您都忘了嗎?”說起當時,鋤藥又滿心憂憤,對葉家的恨意絲毫不減,如今侍奉的新主子,又遭這樣的大罪。心下將對葉家的恨意都轉到楚憐兒身上。
福海被他說的啞口無言,只得讓她進去,汀蘭迎了出來,問是何事。鋤藥急道:“鄭娘娘高燒不止,陸太醫煎的藥都吃不下肚,盡吐出來了。”汀蘭一聽,連忙進去告訴夕菡,夕菡急急穿上衣服,就往紫竹軒跑。
見到雅嵐,夕菡握住她的手,輕聲問道:“雅嵐,你還清醒嗎?”
鄭雅嵐睜開眼,答道:“是,是皇后娘娘。”
夕菡放下心,回頭問陸太醫:“怎么燒成這樣?”
陸太醫皺眉道:“湯藥進不去,想是炎癥,要先治好炎癥才能退燒。”
夕菡慍怒道:“湯藥進不去就用丸藥,不管怎樣一定要讓她服藥!皇上呢?去請了嗎?”
鋤藥咬著嘴唇道:“沒有。”
夕菡知她心里有陰影,嘆道:“總歸要請的,去吧。不,鋤藥你別去,汀蘭你去。”夕菡深深看了汀蘭一眼,汀蘭會意。
汀芷卻道:“若是汀蘭去請,皇上還是不來呢?”
夕菡苦笑道:“你們心里都清楚,汀蘭未必就能見到皇上的金面呢!所以咱們只管照顧好芳林,別的一律不要管。”
眾人明了,都各自忙碌開,夕菡湊到鄭雅嵐耳邊,輕輕問道:“你還能支持的住嗎?”
鄭雅嵐喘著氣說道:“娘娘放心,為了我那死去的孩兒,我一定能撐的住。”說著又昏睡過去。
陸太醫端了藥來,說道:“皇后,以芳林現在的情形,湯藥進不去,丸藥就更不能了。”
夕菡略一沉吟,伸手道:“碗給我。”陸太醫遞上碗,夕菡接來飲了一大口,微微蹙眉,對上芳林的口,慢慢將藥滑到她口中。
“娘娘……”眾人驚呼,欲上前制止,陸太醫連忙攔住。
如此反復幾次,一碗藥盡數喂盡。夕菡又扶起鄭雅嵐,讓她靠在自己身上,雙手輕撫前胸后背,緩緩注入真氣,鄭雅嵐這才慢慢蘇醒,飲下的藥也沒有再吐出來。
眾人都舒出一口氣,汀芷四兒上前扶住夕菡,鋤藥將鄭雅嵐放平躺下,汀蘭回來,只是搖頭,眾人也都明了。
“鋤藥,好好照顧你家娘娘,我……我已對不起如煙姐姐了,再不能……”夕菡滿頭大汗,眼淚凝在眼眶中。
“皇后娘娘!”鋤藥跪下磕頭,哭道:“皇后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奴婢一定會好好服侍鄭娘娘的,奴婢也代天上的小姐謝謝您了。”
夕菡扶起她,微微笑著:“我只怕你怪我呢,知道你的心意,我也放心了。”汀蘭汀芷連忙摻住她,雞叫三聲,天快大亮了,才扶她回去中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