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種玉
冬天,像個走路無聲的貓咪,悄悄的來了。
藍天上再也看不到南遷的大雁。
先是草枯苗幹,再是樹葉一片一片地飄落。
那縮脖北風一陣緊似一陣,風歇了,滿天是飛舞的雪花。
很快,整個世界一片潔白,處處粉雕玉砌,屋簷下的冰溜兒掛的老長,進屋就要碰到頭。
有小孩子打起了雪仗,敲掉那長長的冰溜子當槍使,還有的跑到河裏,敲掉一大塊冰,又用麥秸在冰上吹了一個小洞,穿過繩子,一件冰鏵犁便做成了。
一個小孩子蹲在冰上,另一個用繩子前麵拉,小孩子們玩的滿頭大汗,不亦樂乎。
莊戶人家巳經開始了貓冬,但九兒是閑不住的。
馮天才家喂了十幾隻小尾山羊。
這是婆婆喂的,婆婆是個閑不住的人,盡管兒女都有本事,她也不缺這幾個錢花。
這天,九兒去了未來婆婆家串親戚。
九兒經過羊圈的時候,很快發現了蹊蹺,這十幾隻山羊都是跛子。
九兒十分好奇,既使上山放羊,摔壞了,也頂多跛個一隻兩隻,而不會集體摔跛吧。
問婆婆,婆婆隻是笑而不語。
問未來的丈夫,馮天才隻是微微一笑,支吾了一下。
九兒百思不得解。
這時,有人敲門,說進來討杯水喝。
這是個山外人,又白又胖,穿著西裝打著領帶,頭上卻戴了個破軍帽。
婆婆把那人讓進了院子。
山外人也不客氣,對著壓水井喝了個痛快,喝足了水,山外人也不走,坐在井旁的青石上東拉兩扯。
山外人嘴裏說著話,眼卻朝那些柴房裏瞟。
柴房裏扔滿了瓶瓶罐罐,都是些過時的老玩藝兒。
兩隻鴨子走過來。
九兒用破碗舀了一碗苞穀撒向鴨子。
那兩隻鴨子浪吞虎咽。
山外人看著兩隻鴨子,瞪大了眼睛。
“你這兩隻老麻鴨喂了幾年?”
“兩年多了。”
“呀,”山外人驚呼一聲,“我老婆腰疼,要用兩年的老麻鴨補一補,做藥引子,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今天終於找到了。”
九兒很奇怪,“山外市場那麽大,難道買不著兩年的老麻鴨。”
山外人說,“山外的鴨子全是喂伺料長大的,頂多喂三個月。
這麽原生態的鴨子上哪兒找去?”
山外人掏出兩百元錢,“一隻一百,幹脆賣給我吧。”
九兒很是納悶,這兩隻老麻鴨依照現在的行情,一隻也就三十元左右。
婆婆卻很爽快,麻利地綁了鴨,接過了錢。
那山外人提著鴨子說,“大嫂,你看,山路這麽遠,我提著鴨子,又怕餓死了。
你不妨把那隻破碗賣給我,我也好抽空喂點食,以免把兩隻鴨子餓死了,失去了藥性。”
一個碗,破破爛爛的,又值不了幾個錢,九兒正要把碗扔給他。婆婆攔住了九兒。
“傻丫頭,這碗是我從山上挖土挖來的,不能隨便送人。”
望著山外人悻悻的表情,婆婆又笑,“你就是個老客,專收老貨的,眼看著這碗是個寶貝,又來買鴨子詐我?
不瞞你說,我靠著這隻碗,賣了一百多隻鴨子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強中自有強中手。
那山外人見被點破,不禁啞然失笑。
自從淩雲渡出土了紫金鳳冠,那些山外的販子就像圍著臭味的蒼蠅,嗡嗡地在淩雲渡來了一批又一批。
那些山民們,從山裏挖出的盆盆罐罐,用來盛豬食,雞食,這些沒人要的東西,倒成了山外人的寶貝。
後來,上麵的人來了幾次,進行了宣傳,大夥才知道,這些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都是寶貝。
正在這時,馮天才回來了。
那個老客見了馮天才,又纏著馮天才要買那隻破碗。
馮天才笑了笑,講了個故事。
“那是十年前,馮天才在五指山上放羊。
一不小心,好好的一片地卻陷成了一個窟窿,山羊掉了進去。”
這是他家唯一的一隻山羊。
馮天才怕回去挨打,那時年輕,也不知道害怕,索性撿了根棍子當武器,鑽了進去。
下麵竟是一間石砌的房子,原來是個墓。
墓裏麵棺木和骨架隻留下了痕跡,古時的衣袍是用麻線織的,特別耐漚,隻是剩下了絲絲縷縷。
裏麵有不少碗碟,還有許多好看的石頭,那些石頭裏麵是紅色,好像喝足了血。
馮天才特別喜歡那些石頭,帶了一些出來,又順手拿了一隻小碗,才拖著受傷的山羊離開了那個地方。
過不了幾天,馮天才又鑽了進去,想再帶些東西出來。
可惜,那次山洪暴發,發生了滑坡,把那片穀地嚴嚴實實地蓋了起來,再也無法尋找。
山裏人瞪大了雙眼,張大了嘴巴。
天啊,喝飽了血的石頭,那是血玉啊!
血玉是玉中的極品,十分罕見。
古時的人死了,入土時,身上佩著玉,口裏含著玉。
那人身慢慢地腐爛,那血血水水便滲進了玉裏,這就是血玉。
而馮天才,這個山裏的漢子,好像並不懂這個,而把那玉叫成白石頭。
那老客心裏一陣喜悅,但他沉的住氣,不動聲色才能放長線釣大魚。
馮天才不慌不忙,“這個破碗放在家裏?隻能喂喂鴨子。
賣不賣,我說了不算,要等俺爹回家咱在細談。
而且,家裏還有大貨,不過你要多帶些錢來,最少這個數。”
馮天才伸出五指,翻了翻手。
一聽有大貨,老客笑的兩眼迷成了一條縫。
兩人約好了日子。
待那老客走了,馮天才忙活開了。
馮天才先關上院門,又讓九兒煮了一鍋麵條,放了一把安眠片。
九兒很納悶,她弄不明白馮天才要幹什麽?
麵條煮好了,天也黑了。
山村的冬夜,特別寂靜,隻有雪花降落的沙沙聲。
馮天才把一鍋麵條舀進了水桶,提進了羊圈。
麵對這熱呼呼的美食,十幾條羊一擁而上,大快朵頤。
馮天才臉上顯出了一絲笑意。
馮天才燃起一根香煙,靜靜地看著那群羊。
那些羊接二連三地昏睡了過去。
馮天才裹了裹棉襖,讓九兒在羊圈燃起了一盞煤油燈。
冬夜,淒冷的寒風在這個小小的山村裏呼嘯流浪,而九兒,卻緊張的滿頭大汗。
昏暗的燈光下,馮天才拿著剃骨尖刀,正把一隻山羊的跛腿伸直開來。
那跛腿上,一個鼓鼓的小包。
馮天才拿著尖刀,小心而熟練地剖開了羊腿,掏出了一團血糊糊的東西,扔進了臉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