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秋天是個好時節。
滿山的瓜果被秋風吹熟了,大山的每個角落都充滿了香甜的氣息。
隻可惜,這幾天秋雨連綿。
雨點兒也不大,淋淋漓漓的,下了兩三天了,地上還沒有一個水窪。
山裏最怕這種天氣,山路上有很多是石板路,上麵長滿了青苔,又濕又滑,特別難走。
秋雨下了三天,九兒在屋裏悶了三天。
不見陽光的日子,九兒活成了土撥鼠,覺的身上長了黴毛,渾身刺撓的難受。
到了第四天,老天爺終於開了眼,大紅日頭高高掛,又是一個好晴天。
天一晴,主婦便忙碌了起來。
淩雲渡的大姑娘小媳婦們,又都拿著臉盆,棒槌,洗衣粉上嘎納河邊洗衣裳洗被單來了。
這是一副美麗的圖畫。
清清的河水蜿蜒曲折,碧波蕩漾,一眼就可以看到河底的鵝卵石,還有成群的小魚在歡快地遊動。
那些美麗的村姑,村婦們,揮著棒槌,拍打著衣裳,一聲又一聲的笑聲在河邊飄蕩。
九兒和王天保也出來走走,透透氣,這一走,就走到了自己的刺梨地裏。
山貨販子老草蜢出來了。
老草蜢是個精明人,在販賣山貨這行麵前,簡直是後起之秀。
他不但販賣野貨皮子,他還販賣山野菜,山野果,這些都是山貨的冷門。
那時淩雲渡沒有公路,隻能挑著下山賣,而且稀屎爛賤的,很少有人幹。
販野貨皮子多掙錢啊!
但老草蜢本錢少,隻有以賣山野果為主。
慢慢地,老草蜢摸出了門道,更主要的結識了一批山野果的販子。
他不但把野果銷到了飛雲浦的,桃花塢的,天堂市,而且還賣到了遙遠的天堂市。
這幾年,山裏修了公路,而且禁了山,不允許再獵捕動物。
那些販賣山貨皮毛的販子一下沒了生意。
而隨著遊客的湧入,山野果一下打開了局麵,成了香勃勃。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老草蜢一下成了山貨販子的老大。
人一有了錢,腰杆就挺的倍兒直,精氣神兒一下子就提升了上來。
老草蜢凸著肚子,走過每家的果園。
他喜歡看滿園的果實,刺梨,蘋果,山楂……
果實沉甸甸地壓彎了枝頭,看的老草蜢滿心歡喜,果子好,他就有錢賺。
果農們見他走過地頭,都尊稱一聲“草蜢叔”,有的還恭恭敬敬地獻上一支煙。
老草蜢擺擺手,他不是不抽煙,而是嫌棄對方的“鐮刀”牌香煙太低檔,他抽不慣。
老草蜢走過二驢子的地頭,二驢子正躺在地頭睡覺。
二驢子種了一畝地的草拐子,隻可惜二驢子是個懶蛋,他的婆娘氣的上天堂市打工去了。
這草拐子長的草盛拐子稀,一人多高的蒿子草,不仔細分辨還真找不出來。
老草蜢一腳就把二驢子蹬下了地頭。
二驢子“哎呀”一聲,從地上爬了起來。
正要發火的二驢子一看是老草蜢,笑了,
“哎呀,草蜢叔,幹啥呢?
我還指望你老收購我的草拐子換錢呢?”
老草蜢一指拐子地,“你的拐子呢,都被草吃了,看到不?
還有閑心睡覺,你看看吳長勝的拐子,一簇一簇的,壓彎了枝頭。”
二驢子一麵拔草,連忙點頭,“是,是,草蜢叔說的是。”
老草蜢走過九兒的刺梨地。
九兒和王天保正在用木棍頂壓彎了的枝條。
“草蜢叔,溜達呀!”九兒問。
“唔”,老草蜢站在了地頭,仔細看了看果子,“唔,果子不錯。”
“這果這麽好,待多少錢一斤?”九兒滿懷希望地問。
“大概五毛左右。”
“五毛?”九兒很驚訝,“去年還八毛呢,今年怎麽這樣便宜?”
“沒辦法?市場就這麽大。”老草蜢對九兒的疑問很不滿意,攤了下手,走了。
望著老山蜢的背影,九兒心裏很不滿意,自己辛辛苦苦用汗水澆出來的果實,價格多少還得由別人說了算。
無論你滿意不滿意,價格多少都是老草蜢說了算。
整個淩雲渡,要把滿山的果子賣出去,隻有老草蜢有這個實力。
否則,你隻有挑著擔子上街叫賣好了。
雖然價格貴了點,以九兒為例,別說兩畝地的果子,恐怕賣了二分地,果子就要爛到地裏了。
這年頭就這樣,會種莊稼的不如會賣莊稼的。
無商不奸,壓抵農產品價格,再高價賣出去,這是最基本的套路。
“喀一嚓”,一聲斷裂聲傳來。
九兒和丈夫連忙跑了過去。
有一枝刺梨太多,把技條壓折了。
王天保連連歎息,“你幹嘛結這麽多的崽呀!”
一句這麽多的崽,一下子把九兒說愣在了原地。
九兒結婚將近一年了,肚皮還未見鼓起來。
王天保自知失言,連忙禁了口。
從刺梨地裏回了家,九兒徹夜難眠,而王天保已發出鼾聲。
九兒披上了睡衣,悄悄的下了床,索性推開了門,坐在陽台上看夜景。
夜風微涼。
半個月亮明晃晃地掛在天上,在月亮周圍,白雲絲絲縷縷,猶如紗巾。
而那幾粒殘星,猶如喝醉了酒,東倒西歪地散落在旁邊。
寂寞的不隻是九兒心裏,還有這山裏的夜空。
空虛而且冷漠,連隻夜飛的蝙蝠也沒有。
“它們去哪兒了?”九兒輕輕問了一聲。
沒人回答。
陪九兒獨坐的大概隻有蚊子。
這些山中的精靈,飛起來悄無聲息。
山裏有句老話,“淩雲渡真是怪,三個蚊子一盤菜。”
可見山裏的蚊子之大,隔著衣裳便能吸血。
九兒覺的腿上一癢,用手一拍,便覺的沾乎乎的。
九兒一陣惡心,不由洗了一下手,又回到了床上。
輾轉反側中,九兒想起了往事。
那個該死的二醜,還有那個挺著大肚子在馬路牙子上行走的孕婦。
城市的馬路是那麽漫長,夜色裏的路燈發出慘白的光,把孕婦的影子拽的又細又長,像一根樹枝。
一輛大架摩托車嚎叫著從背後撞向孕婦。
孕婦像一隻斷線的風箏飛了起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昏死了過去,身旁一攤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