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因為是農用車,罰款不多,也就兩百元錢。


  交錢的時候,九兒卻犯了難,她實在找不到交錢的地方。


  問了很多人,個個都搖頭,找著找著,天就黑了。


  路燈亮起來了,連綿不斷的街燈發出慘白的光,把黑夜撕開了一個大大的口子。


  九兒和王天保隻得走回去,路燈照亮了回家的路,也把這兩個異鄉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出了城,便是無邊的黑暗,九兒的出租屋就遠離城市,悄悄的躲在那黑色的夜裏。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誰也不說話,沉默的就像這寂靜的黑夜。


  陪伴九兒的仿佛隻有天上的那輪彎月亮,九兒走,毛月亮也走,走過了那窄窄的鐵軌,走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村莊。


  “歇一會吧,累了。”王天保說。


  九兒便坐在了路邊的石頭上,


  “這??日的城市,不是人呆的地方,要不,回老家吧。”


  “回老家?欠一屁股債,怎麽還?

  今年下了一場桃花雪,那雪粒兒把山果果的嫩花花打下了很多,


  沒有花,哪來的果?”王天保說。


  九兒聽了,心裏又是一涼,兩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起風了,雖然是春天,但東北的夜風卻帶著一層冰涼的寒意,九兒打了一個哆嗦。


  王天保脫掉上衣,披在了九兒身上,兩個人又默默的往回走。


  那涼風不但帶來了寒意,還帶來了烏雲。


  那一輪彎月亮被烏雲吞的隻剩下了細細的一條線,又可憐巴巴地隱在了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黑夜裏。


  天上沒有了月亮,也沒有了星星。


  九兒仿佛在夢中,謹慎而又執著,她牽著王天保的手,向他們的出租屋走去。


  九兒的腳步輕輕的,心卻瓦涼瓦涼的,她沒想到會有此一劫。


  九兒明白了,她,譚青草,無論多麽努力,她都是江陽市的一個過客。


  這悲哀的人生,容不進的城市,回不去的農村。


  九兒一夜未眠。


  天亮了,這次九兒多長了個心眼,她雇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是城市的活地圖,哪條街道,哪個單位,輕車熟路。


  出租車把九兒夫婦拉到了交罰款的地方,九兒不禁啞然失笑。


  這家單位,就在千秋工地的後麵,那條廢棄的鐵軌末端。


  隻是那條巷子,小徑通幽,又窄又長,窄的隻能容下一輛出租車通行。


  順利地交了罰款,九兒便去停車場提車。


  這是一家私人汽車修理廠,院裏稀稀拉拉地停了幾輛車,全是外地牌照。


  有一個矮瘦子大慨也是提車人,在那兒急的直磨圈兒。


  “老板呢?”九兒問。


  “老板,剛才還在這兒,他說去一下廁所,估計有半個小時了,還沒出來。


  也不知是掉到了馬桶裏爬不上來,還是吃了混凝土,在肚子裏凝固了,拉不下來。”矮瘦子忿忿不平。


  “嘀咕啥啊,嘀嘀咕咕的,像個老娘們,這不?來了嗎。”


  一個大胖子走了過來,這胖子戴著墨鏡,肚子大的像懷孕的婦女,如果他從上往下看,是無論如何看不到自己腳尖的。


  大胖子脖子上掛著的大金鏈子吸引住了九兒的目光。


  這大金鏈子又粗又長,九兒在山區老家時,她的鄰居二拐子喂了一條六代雜交藏獒。


  這藏獒個子直到九兒的腰部,身子卻像水牛一樣粗,麵目猙獰,脾氣暴躁,見人就朝上撲。


  為了防止傷人,二拐子就用一條粗粗的鐵鏈拴住了它。


  藏獒每天把鐵鏈拽的咯吱咯吱直響,就是掙脫不了。


  聽二拐子說,那條拴狗的鐵鏈子花了不少錢,賣了兩袋苞穀,一百多塊錢呐。


  這令九兒心裏一疼,如果是她,她決不會買這麽貴的鏈子拴狗。


  鐵那麽便宜,幾毛錢一斤,還要兩百多元,而金子,幾百塊錢一克,也合十幾萬塊錢一斤了。


  天啊,貧窮限製了九兒的想像,這大胖子真有錢。


  矮瘦子連忙交出了罰單,

  “停車費一天30,一共停了六天,一百八。”黑胖子說。


  “老板,出門在外的不容易,能不能少點?”矮瘦子問。


  “能,少多少?”黑胖子問。


  “少20元,不,不,少50元咋樣?”


  “行,你交錢吧。”黑胖很幹脆。


  矮瘦子麻利地上了時風三輪車,剛駛出修理廠大門,隻見黑胖子隨手朝滾動的車軲轆下,扔了一個抓鉤。


  “呯”一聲巨響,那三輪車爆了胎,車身一抖,仿佛一條死蛇癱軟了下來。


  矮瘦子麵色蒼白,急忙從駕駛室跳了下來,說話都結巴了,

  “大,大哥,你,你,你這幹啥?”


  黑胖子一指三輪車,“你的車爆胎了,這是出了修理廠大門,與我無關。”


  矮瘦子還要說什麽?

  黑胖子喊了一聲,從一間小屋裏又奔出來兩個壯漢,

  “咋的了?大哥,喲,原來有車壞在廠門口了。


  你瞅啥?快點開走,要不,揍你了。”


  矮瘦子一臉哭相,“大哥,不,不,老板,你給我補補胎行不?”


  大金鏈子齧牙一笑,“行,咱幹的就是這一行,把工具拿來。”


  轉眼間,輪胎補好了。


  大金鏈子一伸手,“拿來,補胎費一百。”


  矮瘦子怔住了,“不是十塊嗎?”


  “十塊,那是對不講價的人,講價的都是這個價格。”


  矮瘦子苦笑了一下,那笑的比哭還要難看。


  矮瘦子急忙交了錢,上了駕駛室,一踩油門,那車屁股後麵竄出一股黑煙,消失了。


  大金鏈子手一伸,“拿來。”


  九兒連忙掏出了單子,“兩天,40元。”


  有了前車之鑒,九兒一點也不敢違逆,急忙掏錢了事。


  第二天再去北四路的時候,老遠又看見了幾個穿製服的在十字路口晃悠。


  九兒吃了一驚,還沒回過神,王天保己扭轉車頭向原路返回。


  如果按照規定,這蹦蹦車拉一千斤的話,別說拉水泥袋子,就是拉廢鐵,按照當時的行情,一斤鐵掙一毛錢,才掙一百塊錢。


  除去來回的油費,還有兩個人的勞動,這掙個逑錢,不賠本就不錯了。


  這條掙錢之路被阻死了,去哪兒掙錢呢?

  九兒一時陷入了迷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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