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窮鬼樂園
落日如桔。黃昏鋪展開巨大的翅膀,人間安詳著這白晝裏最後的明淨和輝煌。
陳哲擁著於佳慢慢地踱著步,走在這陌生而親切的小縣城的廣場上,陌生是這沒有z城的繁華,親切是因為有於佳在身旁。
從學院辭職後,陳哲就來到了於佳上班的小縣城。陳哲並沒看好當老師這一行,更不想在這個小學頹喪一生。
他看著別人風風光光地開著車做著買賣,陳哲就決心下海經商,他辦了個停薪留職,可他們沒有太多的啟動資金。所以,他要好好想一想,能幹點啥?
他忽然想起老三傅嚴傑,他畢業時曾說要搞保健品,細細一想,這個項目真不錯,還有發展潛力。
陳哲感覺這一行肯定能掙錢,而且投資又小,有些保健品是可以先賒貨,賣完後再給錢。
陳哲和於佳簡單地辦了結婚手續,請了小學校的幾位同事,就算結婚了。
姐姐陳夕來了,給他二千元錢,讓他們買買家具。小妹陳桃在北京沒趕回來,她說太忙了,給他打卡裏一萬元錢。
婚後不久於佳就請了病假,工資開80,他倆要做買賣,因為此時正是“下海”熱。
他們就租下了一個門市房:
這個門市房的店麵並不大,也就四十多平米。中間是一個隔斷,前廳是店麵,後麵十多平方米是睡覺、做飯、吃飯的地方。
前台是一排展櫃,上麵放著各種保健品和特效藥的樣本。櫥窗前有一個方桌,上麵放著一摞摞說明書和空白的訂單,桌邊有四把靠椅。櫥窗裏是一束用翠藍色花瓶插著的火紅色的鬱金香花,怒放著,很鮮豔,雖然是塑料的,但充滿了生機。
展櫃前放著一張板台,後麵是一把碩大而舒適的老板椅,桌上放著一個“發財貓”,不停地揮動著手臂,很可愛,很滑稽。
店麵雖然不大,但給人的感覺很順眼。現在是初春時節,早晚的溫度很低,讓人感覺有一些涼意。但裏麵用爐子做飯時,就散發出很多熱量,所以,店裏很溫和。
有時候,外麵偶爾飄一小陣雨,冷風嗖嗖。那滯留在樹枝上的枯葉在風中搖曳著,紛紛飄落。
那些光禿的樹枝在蒙著霧氣的窗玻璃外劇烈搖動,雨滴劈了啪啦地落在窗玻璃上,畫出一趟趟水印。這個時候,室內就顯得特溫暖。
屋裏有一種淡淡的菜香味,還有一股香水的味道,那是於佳常用的香水,那是她的味道。
這裏是保健品專賣店,更沒有大藥店裏那濃濃的“來蘇”味,這裏的祥和讓人倍感幸福,那是一種舒適的安逸。
娟子又和婆婆來取藥了,她的婆婆有些靦腆地跟在後麵,手裏提著一個方便袋,裏麵裝著一些青菜,和正在看藥樣的一個老頭打了一聲招呼,便寬容地笑著。
娟子婆婆是客運站的售票員,退休後一直在家哄孫子,現在孫子大了,上學了,一下子閑下來了,卻突然感到全身哪都不舒服。娟子就領她來買保健品,現在的老人,都有退休金,就是不差錢!
娟子是開化妝品商店的,很有錢,也很會打扮。她喜歡穿套裝,苗條的身子穿什麽都勻稱。修長的手指,細膩而光潔,和她的臉一樣昕白俊美。她說話的語音也很好聽,不尖不粗,帶有一種磁性。坐在椅子上,一笑,就像撒嬌的貓一樣,而且她還有貓一樣的目光,那目光很野氣,很抓人。
每次娟子一來,陳哲總是喜上眉梢,又是讓座,又是倒茶,那眼神也突然變得像貓一樣敏感,他們不停地對視,那眼神會叫人想起一個詞:
【暗地秋波】。
這時候,於佳就會走到她倆中間說:
“陳哲,你去忙別的吧!我給娟子拿藥。”
陳哲極不情願地走開了,並回頭看一眼她倆。陳哲怎麽看都覺得於佳比娟子遜色很多。
談戀愛時陳哲和於佳有很多溫馨浪漫的日子,可結婚後時間一長,倆人原先的溫柔就變了,都不再包容對方的缺點,甚至相互指責。就像兩隻刺蝟揭開了自己包裹的外衣,露出各自的尖刺,再小心翼翼,也總是不可避免地互相刺傷。
於佳的腎有時隱隱作痛,而且夫妻方麵的事也很淡漠,有時陳哲喝了點酒,就湊過去摸於佳的身子。陳哲最喜歡看於佳的身段,像妖一樣迷人。於佳就反感地推他說:
“一個大男人,整天想這事,你煩不煩人?”
陳哲心裏很鬱悶,就翻過身生悶氣了。
於佳回過頭看了看陳哲,看了看那背對她的後背,就想踹他一腳。
於佳總說:
“陳哲,我現在才發現,你的眼睛怎麽色眯眯的?”
“你沒事別總瞅我!我可沒工夫看你!”陳哲沒好氣地說。
於佳心想,你是沒功夫瞅我,你有功夫瞧別的女人,特別是陳哲看娟子的眼神,於佳看著就有些心痛。娟子走後,於佳就走過去對陳哲說:
“真是相見恨晚啊!”
陳哲瞪了於佳一眼說:
“吃飽撐的!無縫下蛆!”
於佳也不示弱,藐視地說:
“裝什麽假正經,既往河邊站,就有望海的心!”
“不可理喻!我不想和你瞎磨嘰,我去跳舞去!”說完,陳哲摔門走了。
南三路有個“窮鬼樂園”,這是別人給起的外號,原名叫“集體舞廣場”,是街道為了豐富業餘生活,辦的一個活動中心。那裏有專會跳舞的人教舞,門票2元,娟子就是這裏很出色的教練。
陳哲每次去跳舞都去找娟子,娟子的舞跳的好,人又長得漂亮,她的舞姿就像妖一樣迷人。
每次中場休息時,陳哲都會叫飲料,每次娟子都會先掏錢,並開著玩笑說:
“我買吧,你兜裏的錢要是少了,你老婆還不吃了你!”
陳哲色色地說:
“我不怕,我隻想吃你!”
娟子看著陳哲英俊的臉龐笑嘻嘻地說:
“你是有賊心卻沒賊膽,我老公常年不在家,有膽晚上去我店裏住!”
陳哲詭異地說:
“去就去,誰怕誰!別看我跳舞沒你跳的好,我有些強項你還沒見過呐!”
倆個人漫無邊際地開著玩笑,但陳哲的俊美明朗的臉也有些熱熱的,娟子的臉也泛起了紅暈。再下舞池時,倆人的身子就貼的近了許多。
經過幾次吵架和冷戰,於佳感覺這店裏不再有先前那麽溫暖。她感覺陳哲對他不再像剛結婚那麽體貼,那麽溫柔,那麽在意她。特別是最近,他總去跳舞,而且還把頭發梳的板板整整,皮鞋也擦得鋥亮鋥亮的。
於佳就想:
“他會跟誰跳舞?他會不會是喜歡上別的女人了?不然他怎麽對自己變得如此冷漠?”
這麽一想,就像有無數黃蜂尾上的毒針,蜇在心上很疼很疼。於是,於佳再也坐不住了,她去了“窮鬼樂園”。她坐在黑暗的角落裏,看著舞池裏的每一對舞者,終於,她看到了陳哲。更讓她驚訝的是,陳哲竟是和娟子一起跳舞,盡管燈光很暗,但於佳還是看清了,他倆抱的很緊。
於佳跑出了舞廳,站在門口想了想,她並沒有回家,而是等在那裏。舞廳散了,她躲在黑暗處,看著陳哲和娟子並肩走出舞廳,一起走向正街,走到了娟子的化妝品商店,娟子伸手拽了陳哲一把,陳哲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沒有進去。娟子卻一下子搬過陳哲的頭吻了一下,陳哲沒有拒絕,也沒有躲避,那是一種半推半就的默許。
於佳真想奔過去,給他倆兩個嘴巴,但於佳不是那種潑辣的女人。她流著淚看著陳哲離開了娟子,憂心忡忡地走進了一家小酒館,於佳才回家。
很晚,陳哲才回來,於佳問他:
“舞廳不是9點散嗎?都11點了,你去哪了?”
陳哲不耐煩地說:
“和朋友喝酒去了!”
於佳把手中的杯猛地摔在了地上說:
“騙鬼呐!你是不是喝香水去了?”
陳哲一下子驚呆了!
於佳卷起鋪蓋,氣呼呼地把椅子背朝外,碼到西牆邊,就在椅子上躺下了。第二天她沒跟陳哲說一句話,做好飯也不招呼他,自己吃完就收拾起來。一直睡到第四天,半夜裏,於佳突然肚子疼,而且發高燒。陳哲扶著她打車去了醫院。她得了急性闌尾炎,而且還意外地發現於佳懷孕了,所以,她不能手術,隻能靜養。
自從於佳懷孕後,陳哲變化非常大,他不再去跳舞了,他幾乎包幹了店裏的所有活。廚藝也突飛猛進,而且還調著樣地給於佳做好吃的,他不再和於佳大呼小叫了,不再冷戰了。他認真做事,做的盡善盡美。把於佳伺候的就像公主一樣。而且,每次娟子再來時,他總是喊:
“老婆,娟子來了!”
然後,借故走開。
但於佳並不為他做的一切所動,她在心裏罵道:
“陳哲,你個人麵獸心的家夥,對我好,都是為了孩子!而不是真心對我!”
她是在一天午後,突然臨產的,情況不妙,發生了難產,在危機時刻,於佳清清楚楚地聽到陳哲對醫生說:
“醫生,孩子我可以不要,但請你一定保住大人!”
聽到陳哲的話,淚水立刻從於佳的眼裏流了出來……
盡管有驚無險,但她的心裏卻陡然有了一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