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

  邊關外，楓林小鎮的客棧裏，一間房裏燈火通明，醇王一身靛青色藍杉，冠發高束伏在岸邊看報信的內容。


  一個淡藍色的衣衫的男子探頭探腦的走進來，小心翼翼的站在門邊，拱手，小聲的開口“王爺，您……找我……”


  站在門口，李峰心裏一個勁兒的打鼓，他本來在編纂庫編書，做的好好地，爹爹非要讓他跟著來，他心裏也有些害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幾個月，七王黨跟八王黨，皇後跟貴妃身後的勢力鬥得不可開膠。


  一連幾個月過去，事件一件件抽絲剝繭的攤開亮明，隨著皇貴妃被囚禁深宮，這件事終於算是告一段落。


  但是十幾日前，突然傳出來八王出走了，這個訊息讓朝堂上一下炸開了鍋，八王黨最重要的一員八王，居然無故從京城失蹤，而且發現的時候，已經是走了七八天左右，這一訊息，讓醇王立即召集人馬往這邊追，他爹李尚書知道以後，連夜找到醇王，明確表明，他可以跟著過來。


  可是他是不想的啊，雖然他明白爹爹的用意，但是朝堂的事兒，瞬息萬變，真的不是他可以應付的，他感覺自己應付不了啊！


  可是……還是來了，因為他實在是拗不過他的父親。


  哎。


  站在門口暗暗歎氣，李峰抬頭看著書案後坐著的醇王，看到醇王對他招手，李峰趕緊加快腳步進去。


  別人不知道，他，是目前醇王最看不慣的人。


  因為他提供的線索，醇王派去很多人，都沒有王妃的信息，這一點讓醇王每次看到他，都恨不得眼睛都能瞪出來，可是有什麽辦法啊，他也不想的，可是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他也沒有辦法的啊？


  哎。


  再次暗暗歎息，他努力的帶上笑容，對著書案後的醇王拱手“王爺，這麽晚了，您找我……找我有事兒嗎？”


  看著醇王麵沉似水的神色，李峰暗暗地縮了縮頭。


  醇王，這次七王黨最得力的人物，現在大局已定，七王獲勝，那七王毫無疑問就是當朝太子啊，那五王就是七王跟前最大的功臣。


  因為要幫助七王，醇王連王妃不見了都沒有出去找……。


  “明日你先去一趟西端島，先去那個客棧看看！”醇王的話言簡意賅，毫不拖遝，但是李峰聽的亮眼直冒綠光。


  老天哪，讓她先去一趟，這是什麽意思，現在的情況探子報的很清楚，上官青雲已經圍了那個客棧，讓他去是什麽意思？上官青雲盛怒之下，這怒氣他怎麽承受，他上有老下有小，他怎麽能去冒險。


  “可……可是……”李峰的臉色蒼白，磕磕巴巴，結結巴巴，小心的看著醇王“可是……上官青雲……要是不聽，怎麽辦？”


  “你是朝廷派來的，上官青雲多大的膽子他敢不聽！”醇王的語氣很不好，狠狠地白了李峰一眼“再說，你來，就得有來的用處，要不然回去怎麽跟汝王交待！”


  “我……我……我……”李峰嚇得結巴著，抬頭看醇王的神色，又不敢不從，隻能結結巴巴的應聲，之後拱手“是……是……屬下，屬下領命。”


  “下去吧！”醇王實在不願意看李峰的窩囊樣，不耐煩的揮手後，低頭繼續看著密折。


  雖然心裏百般的不願意，但是李峰還是躬身後，愁眉苦臉的退了出來，一路上暗暗地叫苦不迭。


  “王爺。”顧大鵬從外麵走進來，對著醇王拱手“李大人似乎並不願意去，而且此次凶險，不如讓屬下去吧。”


  “你不能去，李峰可以去。”醇王慢慢抬頭，看著李峰不情願的背影，輕歎了一聲開口“你是我身邊的人，上官青雲是知道，但是李峰初出茅廬上官青雲是不知道的，可是作為李尚書的世子，李峰的話也是最有權威的，這也是李尚書一定要李峰來的原因之一！”


  “那王爺……”顧大鵬猶豫了一下，抬頭看醇王“王爺不怕……上官青雲此刻已經知曉了消息了，知道了京城裏的計劃了嗎？”


  “本王也是想的。”醇王開口，眼神黯淡了下來“隻是怕是不可能的，因為對外封鎖這個消息，是皇上親自下的命令，所以老八……所以上官青雲，根本沒有可能知道這個消息……”


  醇王眼睛裏的黯淡越來越濃，最後抿唇苦笑“帝王家的情，就是這樣的，關鍵的時候，可以骨頭相殘，關鍵的時候，父親也是可以下取舍的，這是我們不如王妃的地方，王妃雖然出自山海門，卻有一幫有情有義的師姐師妹，王妃的兩位師姐，因為王妃的一句囑托，留在京城保護我，若不是兩位師姐，我怕是已經數次遇難，想想真是心寒……”


  醇王止住了話語，抬頭看著外麵的夜空，輕歎了一聲“我已經跟父皇跟七弟遞了辭呈，這件事過後，我就去找王妃，遠離這些是是非非。”


  “……”顧大鵬跟著躬身，保證著開口“王爺放心，無論您跟王妃去哪裏，我跟素心都會跟著您，保護著您。”


  “……”醇王聞言輕笑，之後低頭看著書案，一頁頁的翻看著，心裏一陣陣的泛著疼。


  王妃去哪裏了呢？！


  深夜，水淺月在夢中驚醒，額頭上一排排的細汗，夢中的情景實在太嚇人，她夢到醇王一身的鮮血，倒在地上。


  坐起身，她下床，走到窗邊，抬頭看著窗外殘缺的月亮。


  無意間，她看到清冷的月光下，坐著一個悲涼寂寞的身影，仔細看，是八王，正低著頭，坐在院子中間的石桌旁。


  想了想，水淺月在屋裏拿了一件薄被，走出去，搭在了八王的背上。


  八王驚訝的轉頭，看著她，之後笑了。


  月光下，八王的笑，是那麽的純潔無心，充滿童真，讓她好生的不忍心。


  從海皇寨下來，她跟著明月淩來到了這裏，這裏是對岸的一個獨立的院子，明月淩說，這裏以前是二師姐以前的家，現在二師姐一家去了京城，院子就空了下來，二師姐把鑰匙給了明月淩，所以沒事的時候，明月淩一直住在這裏，一是幫著二師姐看家，二是幫著二師姐收拾著，因為二師姐一家，說的是隨時是會回來的。


  所以他們來到這裏就住下了，因為這裏被褥被子一切都是齊全的。


  “怎麽這麽晚了還不睡？”水淺月在小八對麵坐下，微笑著勸著小八“別想那麽多，事情總會過去的。”


  “其實不怕你笑話。”小八低頭，笑著握著交疊的雙手“他們都覺得我傻，其實我一點兒都不傻，我隻是有點懶，我隻是有點累，而且我知道我根本不是那塊料，所以我極力的往後退……”


  小八交疊的握著雙手，笑容慢慢的變得苦澀“可是我真沒有想到，原來不是我一個人這麽想，原來我父……原來我父親也這麽想，原來我在人們心裏成器到，可以威脅的地步了，我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


  “小八。”水淺月有些不忍心，小聲的勸著“什麽事兒不要想太多，也許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呢。”


  “……”小八低頭，苦澀的笑了笑，之後抬頭，看了看天色，反過來勸水淺月“我已經沒事兒了，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了，你快去休息吧，我一會兒就沒事兒了。”


  “哦，好。”水淺月很識相的起身，又說了兩句後，起身往回走，走到屋裏關上門，水淺月再次深深地歎了口氣。


  接下來，該怎麽做呢？！

  去求助淩非凡嗎？！


  顯然是不行的，作為四爺的人，淩非凡肯定不會幫助八爺的，這個淩非凡那天已經表明的很清楚了，可是除了淩非凡，她還能去找誰呢！

  滿是愁緒，水淺月坐在了床邊，看著微弱晃動的燭光。


  上官青雲是這裏地麵上的無冕之王，她想讓八王在這裏住著安然無恙，基本不可能的，他們早晚會找到這裏，她現在的情況，她師妹現在的武功，怕是難以應付上官青雲的雷霆之怒啊！


  門外，明月淩拿著薄毯站著，思緒沉沉的看向外麵的清冷月色，思索了很久，之後轉身走回了臥室。


  次日天亮，她起床洗漱後，明月淩已經弄好了早飯，三個人坐在一起，沉默的吃了一頓早飯，之後起身收拾，她收拾好轉身要走的時候，明月淩叫住了她。


  “師姐。”明月淩走過來拱手，麵無表情。


  “……”水淺月用同樣的表情看了明月淩一眼，之後轉身進屋裏，坐在屋裏中間的圓桌旁的椅子上，看著走進來的師妹，坐在一邊的小八，本來心事重重的，隻是抬頭看著兩人的情況，眉頭漸漸地舒展了，生性的樂觀，在心裏綻放了花朵，興致勃勃的抬頭看著兩人，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期待。


  這兩人太好玩了，好像一個師傅教出來的表情一樣，雖然長得不一樣，但是神色舉動一模一樣，看著兩人，好像在照鏡子。


  “師姐……”明月淩進來，並沒有坐下，對著水淺月拱手“師姐，別來無恙。”


  “你這句話說的太晚了！”水淺月抬頭掃了明月淩一眼，冷冷的開口“昨天我就跟你相遇了，你到今天跟我說這句話，實在是太晚了！”


  “師姐恕罪。”明月淩聞言，低下了頭“師妹並無此意。”


  “你是不是有此意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水淺月冷聲拒絕，想到以前的種種，一抹無法言喻的不痛快在心裏升起來，怎麽也壓不下去“我本來也不想跟你有任何的牽連，你我今天相遇，本就該低頭擦肩而過的，又何須來這樣的假客套！”


  “嗬……”被懟的啞口無言，好半晌明月淩才反應過來，抬頭靜靜地看著水淺月，輕笑著開口“師姐，您知道嗎？您跟師傅說話一模一樣。”


  水淺月聞言，猶如晴天霹靂一樣猛地抬起了頭，怒視著明月淩。


  “我們以前的大師姐跟師傅是不一樣的。”看著水淺月的怒色，明月淩仗著膽子開口“聽說大師姐生性溫和，待人寬厚，這是師傅喜歡她的原因，師傅不喜歡你，不是因為您的父親，是因為您太像師傅她自己了……”


  【啪】的一聲響，打斷了明月淩的話，也把小八的眼界嚇得瞪得圓圓的，小八坐在一邊，不知所措的瞪圓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幕。


  怎麽說著說著就打起來了，怎麽說著說著師姐就怒了，她們怎麽就突然動手了……。


  鮮紅的血，順著明月淩的嘴角流了下來，明月淩轉頭，苦笑著看著水淺月“我知道師姐為什麽這麽恨我，可是師姐知道嗎？因為我雖然長得很像很像大師姐，因為師傅很疼我，可是師姐您知道嗎？師傅更疼的是你，每次你出去執行任務，師傅都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等你的消息，師姐，我我得承認我心裏是很嫉妒的，因為每個人都說師傅最疼的是我，但是隻有我知道，那都是師傅掩飾愛你的借口，我心裏十分的清楚，我連你的十分之一都沒有達到呢？”


  “……”水淺月忍著怒氣，雙手無數次的握成拳再鬆開，聽著明月淩的話，心裏的怒意更甚。


  “師傅說讓我做山海門的第一高手，卻沒有說我是山海門的接班人。”明月淩直視著水淺月的怒意，徑自的說著“因為師傅一直在等您回來，師姐，雖然您不愛聽，但是我必須跟你說，你出事那天，師傅把自己關在房裏，一夜之間白了頭發，這也是師傅現在為什麽常年帶著黑紗的原因，因為你謊稱你死了，師傅傷心的一夜之間，頭發全白，後來你的屍體被認出是假的，師傅她每天擔心你擔心的吃不下飯說不著覺，可是你呢？！”


  明月淩頓了一下，眼睛冒著火看著水淺月“你不但不認師傅，你還把手裏的長劍指向了師傅，你要欺師滅祖，你要弑親弑母，師姐，你的心，在哪裏？！”


  “閉嘴！”水淺月悶聲開口，聲音裏都是怒意“我讓你閉嘴明月淩！”


  “你是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你吧！”明月淩並沒有閉嘴，而是嘲笑的更加明顯“可是這世上的人誰又對得起師傅，你隻看到了你的難過傷心，可是你是否看到了師傅的不堪跟痛苦，師傅這一生的痛苦，誰又來負責！”


  “我讓你閉嘴！”水淺月真的怒了，抬手間，一股巨大的真氣傳出，明月淩被打出去三米遠，倒在了院子裏。


  小八瞪圓了雙眼猛地站起了身，看著盛怒中的水淺月往外走，趕緊拉住了水淺月的胳膊“大娘子，大娘子……息怒，息怒……”


  “住手。”空中一抹冷漠的聲音響起，水淺月站住了腳步，看著水漣漪一身黑衣從空中飄然而下，再看向躺在院子中間的明月淩，突然明白了什麽，也突然內疚到心疼，無聲的放下了兩側的雙手。


  明月淩掙紮的額首，一口鮮血吐出來，之後閉上雙眼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