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相愛容易相守難
正堂屋裏，微弱的燈光下，兩人隔著桌子對麵坐著，她不說話，他也沒有抬頭，就那樣靜悄悄的，外麵有風，屋裏有聲，兩人陷入了平靜。
“我從不認為你江湖人士的身份還成為我們之間的障礙。”他開口，卻瞬間把她代入了憤怒中。
她迎著他的目光抬頭，看著他清澈的眼眸，突然笑出了聲。
“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他因為她的笑聲有些微怒，再次強調了一遍“我知道你身份以後，到現在，我從來沒有因為你的身份……”
“沒有因為我的身份什麽？”看著他頓了下來，水淺月輕笑出聲，帶著倔強，看向黃埔醇“你怎麽不說了，你想說，從來沒有因為我的江湖人士身份看不起我吧，那你可得好好看看了，我可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身份，我是山海門第一殺手，我手上可是沾著血的，是不是還沾染玷汙了你皇室的身份了，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啊！我就是這樣的啊，你看清楚了嗎？”
“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他悶吼出聲，握緊了權利“我說了我愛你，我不在乎你的身份，我要得是你！”
“可能的你真得想想！”水淺月冷笑著站起了身，看著黃埔醇“你要得不是我，你愛的或許也不是我，你愛的，你要的，是你的王妃，可我不是啊！我是水淺月，我不是在你府中柔柔弱弱，對你唯命是從的王妃……你可得看清楚了，我不是！”
“……”黃埔醇站起了身，眼裏帶著心痛看著眼前感覺完全陌生的女子，半晌後他點了點頭“你說的是對的，你的確不是，我的王妃，絕不可能對我動手，更不可能……為了別的男人對我動手……所以，我想看看你，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
“現在看到了？”她眼底裏含著淚，看著眼前滿眼心痛的男子“所以我並不是你理想中的人，也不是你想要的人！”
“那我是你想要的人嗎？”他反問出口，眼底同樣含著淚看著她“我是嗎？還是說，你想要的，隻是你在府中看到的，溫良恭謙讓，仁義禮智信的那個人，你也看到了，我不是，我手上也帶著血呢，你看不到的地方，我手上染得血絕不比你少，怎麽，你也失望了嗎？”
“……”她靜靜地看著他，眼底的淚花越來越濃，之後她笑了，淚水隨著笑容落下，慢慢的，她鎮靜著坐了下來，隔著桌子中間的燈光，她抬頭看他，平靜的開口“所以呢，你想說什麽？”
“你想說什麽呢？”他站著，努力的控製著眼底的淚水，低頭看著她的淚眸“我想聽你說，你說什麽……我都能接受。”
看著他的眼眸，緩緩地，她靠在了椅背上，她的心一點點的在變涼，因為他的眼神已經給了她答案。
他從內心鄙視她的身份，這已經是個不爭的事實，她以前擔心的事情，現在一一顯現，到這一刻，她承認這一場感情裏，她輸的有多麽的徹底，原來他的一個目光，就能把她帶進無盡的痛苦深淵。
她受不了他的輕視，也受不了他的高高在上的憐憫。
她受不了！
“嗬！”她笑著，抬手抹掉了眼淚，抬起腳搭在了桌子上，在他的震驚裏，對著他無所謂的揚眉“想看看江湖人士真正的樣子嗎？這才是，我出身江湖，我在你麵前出身卑微，不但卑微，我還是個來路不正的孩子。”
看著她痛苦的神色，他突然軟了下來，跌坐在椅子上，心疼的看著她。
“你別說你跟我很像！”她自嘲的笑著，映著燈光，淚花依舊明顯“我跟你完全不像，你是沒有生親，但是你活得並不卑微，這也是你跟我的不同之處，你的母親把你養得肆意灑脫光芒萬丈，而我，卻自卑的像一個螢光斑點，我怎麽跟你去匹配，你是覺得，我跟你同樣的經曆，你是覺得，我應該跟你共同的話題，可是並不是，你無意間的字字句句就像一把又一把刀一樣戳進我的心髒，讓我難以承受，你想聽我說，這就是我要說的話，接下來該你說了，你說吧，你走還是留，我都奉陪！隨你！”
“……”他的臉色隨著她的話變化著，他因為她的最後一句話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緩緩地，他站起了身，看著她的眼睛“你的意思是，在你這裏，我……無關緊要？”
“嗬……”再一次，她失笑出聲，隻是這一次，她單手捂住了眼睛，對著他擺了擺手“隨你的心意吧，如果你這樣想，我也沒有辦法，我發現我應付不了這些事兒，所以如果你一定要尋著跟我吵架，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
有風吹進來，外麵的樹葉響聲更大，油燈隨著風頭擺動著，燈影在屋裏晃動著，也晃著她的眼，燒著她的心。
【啪】的一聲巨響後，她覺得桌子在巨大的晃動，燈光也在晃動，接著一陣巨大的關門聲響起，她清晰的聽著腳步聲走遠。
慢慢的趴在桌子上，她忍不住的嗚咽出聲。
從懂事以來，第一次，她哭的這麽痛，心這麽疼，撕心裂肺一樣的疼，讓她的眼淚如泄洪一般淌下。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卻控製不住自己的淚水。
她也終於懂得了師姐說的，什麽是相愛容易，相守難，原來是真的，相愛容易，想要相守，卻這樣的難。
“五嫂……”小八怯怯的從門外走進來，坐在她身邊安慰著她“您別難過了，五哥會想通的，五哥很愛您的，沒有過不去的事兒。”
“……”她趴在桌子上，單手捂住了鼻口，卻怎麽也阻擋不住哭泣的聲音，她想回答小八，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了話，因為張口，就是她哽咽的哭聲。
“五嫂，別難過了。”小八也很難過，守在她身邊，安慰著她。
天亮時分，她從床上睜開眼，陽光照了進來，她起身，拉了拉衣衫，走了出去。
臉有點發緊，眼睛有些發疼，她知道是自己哭過的緣故，才有了這些反應。
撫著肚子，她站在屋簷下，抬頭看著頂頭的太陽，院門打開了，小八從外麵急急的跑進來，著急的開口“五嫂，你師妹來了。”
“好。”她回答著，往外走，看到明月淩一身白衫，拿著寶劍快步的走進來，著急的開口“師姐，你快回去，你相公說他要走。”
“……。”因為有了心理準本，所以她並不是太驚訝，水淺月往一旁站了站，冷漠的開口“走就走吧，不用跟我說。”
“師傅說……讓您趕快回去。”明月淩為難的低頭，清了清嗓子“師傅還說，要是我把你叫不回去，就……重罰我。”
水淺月重重的吸了口氣，抬腳往外走，明月淩跟小八在後麵跟著。
回到客棧的時候已經快晌午了，主院裏，水漣漪正閉著眼坐在屋簷下閉目養神，手中的圓扇搖啊搖，黃埔醇在她身邊站著，跟水漣漪說著什麽，看到水淺月回來，黃埔醇低頭走到一邊，她也沒打算跟他們說話，徑自的往樓上走。
“站住！”水漣漪閉著眼開口，水淺月也在樓梯口站住了腳步。
“過來”水漣漪依舊沒有睜開，對著水淺月開口。
在樓梯口站了站，水淺月轉身回來，站在了水漣漪麵前。
緩緩地，水漣漪睜開了眼睛，冷著臉看著站在眼前的水淺月“我的確是個不合格的母親，我沒有教你，有了相公以後，應該跟所有的男性保持距離，這是每一個女人該有的底線！”
“……”水淺月聞言無聲的揚起了臉，臉上的憤怒已經顯現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水漣漪冷笑著看著水淺月“你想說我吧，可是我跟你的情況不一樣，我的事兒……太複雜，一兩句我跟你說不清楚，但是你今天做的確實不對，你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居然跟你相公動手，這本就不對。”
“我根本就沒有動手！”水淺月冷聲開口，撇開眼看向一邊“我也沒有不守底線，但是淩大人是我的朋友，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決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打死。”
“沒有人要打死他。”黃埔醇在一旁悶悶的開口“我隻是一時有些生氣，我不可能把他打死的。”
“你不可能，不代表你手下的沒有可能！”水淺月把臉轉向一邊“顧大鵬招招都是奔著淩非凡的命門去的，我不管你怎麽想，我沒有就是沒有，我從不說謊，你不願意信，我也沒有辦法！”
“可是他的確對你有私心！”黃埔醇的聲音帶著憤怒“而且他那樣給我難堪，我給他個教訓有什麽不對，他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我若是不聞不問，我還算什麽男人？！”
“……”水淺月氣的轉頭看著他，狠狠地瞪著他。
“你總說我不對，你就對嗎？”雖然生氣，他的語氣還是軟了下來，往前一步看著她“我有再大的錯，你該對我動手嗎？你該把我丟在身後嗎？是，我不該說你是江湖中人，可是我隻是那樣說一下，我根本就沒有那個意思，是你一直在糾結這句話，在糾結這件事，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可是我怎麽解釋你都不聽。”
“我……”水淺月氣的語結，往後退了一步，看著眼前的男人，突然發現，她是說不過他的，仔細想想，是啊，他是誰啊，現在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啊，當朝太子的左膀右臂啊，可以舌戰群儒的啊，她怎麽可能說得過他！
“所以呢？！”她被這男人氣的腦子直迷糊“你想說什麽？你想要什麽？你想讓我承認是我錯了嗎？我應該給你道歉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也氣的不行，他真真知道了什麽叫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的意思，因為根本說不通道理，她也聽不進去道理。
“行了我知道了！”水淺月氣的心口發疼，伸手推了黃埔醇一把“你說的我也都懂了，我想說的昨天也說完了，你也聽完了，現在你可以走了！”
“我……”黃埔醇又急又氣，轉頭看向水漣漪，發現水漣漪跟睡著了一樣閉著眼躺著。
“我昨天……”他想解釋，可人家也不想聽了，水淺月氣的伸手推著他往外推，憤怒的開口“你不是走嗎？你走啊，現在就走，帶上你的人，趕緊走，別讓我看見你！”
大門口處，水淺月嘭的一聲關上大門，氣憤的轉身回來，氣憤的上樓、
“人家想的也沒錯……”水漣漪閉著眼搖著扇子開口“你承不承認，你都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一個父親不光彩，母親不想認的孩子！”
【嘭】的一聲重重的踢開門，水淺月走到屋裏，一把推掉了桌子上的物品，在屋裏坐了閉著眼坐了一會兒，她起身下樓，站在水漣漪麵前，冷聲開口“既然你說的這麽透徹，我覺得我們所謂的母女緣分就該到此為止，你不想認我，我也不想認你，咱們索性不如一拍兩散，從今以後互不打擾！”
“你想的倒是美！”水漣漪對著她冷笑“你想一拍兩散就一拍兩散，你那該死的爹對我的傷害就這麽完了，你也想得太便宜了，我告訴你，我要讓那死鬼在下麵看著，我讓他生生世世不得安寧！”
“我請你放尊重一點！”水淺月終於還是受不了了，怒視著水漣漪“你再討厭他，他也是你名義上的丈夫，他怎麽不濟，也是我的生父，我不允許你這麽侮辱他！”
“嗬！”水漣漪聞言，笑出了聲，譏諷的看著水淺月“原來你心裏這麽想的啊，行啊，說出來吧，想說就說出來吧！”
“……”看著水漣漪無所謂的神色，水淺月突然有些不想說話，轉身上樓“懶得跟你說話！”
“不過我真得走了！”水漣漪站起了身，看著往樓上走的水淺月“家裏有事，我先回去了，我會讓你師妹留下來幫你，你也記得，好好照顧你自己，照顧我的外孫，你的事兒我也不想管，但是你好自為之！”
聽著院子裏的動靜，水淺月在樓梯的中間站住了腳步，稍轉頭看著空空的藤椅，心裏莫名的失落了一下，隻是很快的恢複了平靜，舉步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