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假冒護士
看到玄卓善態度非常堅定地要當兵、要當民兵,屋子裏的人都笑了起來。
沒想到這個外表斯文、羸弱到令人心疼的小女子,不開口則已,一但開口,便是“獅子大開口”,不是規規矩矩地找個婆家,把自己嫁出去,而是要當兵!
她可能還分不清當“兵”和當“民兵”的區別,或者,她並不介意二者之間的區別,隻要有槍拿,隻要有組織、有行動、有任務,民兵也是“兵”!
“你為什麽要當民兵?”民兵連長富誌儉笑著問。
玄卓善應該是聽懂了這句話,但她沒有回答。
久居深山的玄卓善看上去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表麵上波瀾不驚、平靜似水,但她的內心深處,卻和當代年輕人一樣,渴望波瀾壯闊的生活,骨子裏有一種堅忍的勁頭。
富誌儉想:“人的心都是活的,是鮮活鮮活的,越是孤獨,就越向往群居;你越是束縛它,它就越想掙脫,越想跑到外麵的世界。”
的確是這樣。當玄卓善看到操場上那些男女民兵們英姿颯爽的樣子,她想起了誌浩哥和貞淑姐;想起了心馳神往的龍井大成中學,那裏的森賽(森賽:朝鮮語,‘老師’的意思)和他們火熱的學習、鬥爭生活;她還想起了失蹤的媽媽,她想像那些民兵一樣,拿著槍去山上尋找媽媽,在今後的日子裏,好好保護媽媽,不讓媽媽有危險。
這時,葉鎮長走到玄卓善的身邊,笑嗬嗬地說:“孩子,你這可給我們出一個難題嘍!當民兵,是有要求的。”說完,轉過身來對富誌儉和郎玉梅說:“當不當民兵暫且不說,這眼目前兒的事也沒解決呀——這孩子的媽一天找不到,她一天也不能回山上的家呀,吃哪、住哪?咱要是不知道這事也就罷了,現在咱知道了,得管呀!”
“是呀,得管。”富誌儉說。
郎玉梅想了想,對玄卓善說:“要不你先到我家住幾天,等你媽媽回來再回家,好不好?”
玄卓善沒有回答,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不樂意。
“你跟公婆一起住,還有兩個孩子,你家隻有兩間屋子,這姑娘要是去了,也住不下呀——我是說不方便啊。”
富誌儉說:“那讓她到我家住吧,我住到民兵連的值班室去。”
“哎,”葉鎮長一拍大腿,突然說:“哎,對了,你一說值班室我想起來了——鎮衛生院住院部有地方,值班室的小床都是現成的。”
“哦,對、對,住院部的病房也有空著的。”富誌儉說。
鎮衛生院就在鎮政府的正對麵,中間隔著一條馬路,是一棟兩層的小樓。
這個衛生院的前身,是偽滿時期的衛生所,以前隻是一棟平房。1945年日本投降,**接管了這裏,鎮民主政府在教育、衛生方麵加大了投入。衛生所在原來的平房上麵加蓋了一層,成立了住院部,還調進一名轉業軍醫、招聘了幾名護士,充實了力量,擴大了規模,把衛生所擴建成衛生院,接收周圍十裏八鄉的病人。
“嗯,衛生院行,幹淨、安全。”郎玉梅說:“不過,這隻解決了住的問題,那吃飯……”
沒等郎玉梅說完,葉鎮長搶過話來,說:“讓她在住院部的食堂吃,飯錢我出。”
樸阿爸依聽了半天,也覺得讓玄卓善在鎮衛生院落腳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他很高興,他想,住的地方解決了,就是解決了最大的難題;吃飯的事,一個女子能吃多少,大家都能幫一把。
玄阿爸依用朝鮮語把葉鎮長他們的想法告訴了玄卓善和那幾個同鄉,大家都很讚成,個個都臉上流露出滿意和釋然的表情,也願意拿出錢來幫助玄卓善。
玄卓善聽了搖搖頭,又用漢語說:“吃飯錢,我的有!”
葉鎮長一聽就笑了,說:“你這孩子輕易不說話,一說話就語出驚人、語驚四座、語不驚人誓不休……嗬嗬!”
旁邊的人也都笑了。
玄卓善也笑了,這是她今天第一次開口笑。這一笑,露出了一排潔白、整齊、好看的牙齒。
玄卓善是第二天下午才到鎮衛生院來的。
本來,葉鎮長想當天就安排她到衛生院來住,可是她堅持回家一趟。她說她的媽媽要是回來了,看不見她會著急。她想回家收拾一些衣服、用品,最主要的是,她想給媽媽留下一封信,告訴媽媽她的去向。
葉鎮長覺得有道理,就派兩名女民兵送她回家,並且要在她家陪她住一宿。
玄卓善很高興,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和之前那個憂傷的女子簡直是判若兩人。
她告別了葉鎮長他們,又給樸阿爸依和另外幾個同鄉阿爸依們鞠了一躬,說:“剛木沙密達(朝鮮語,‘謝謝、感謝’的意思)!”然後,高高興興地帶著兩名女民兵回家去了。
郎玉梅帶著玄卓善來到衛生院的時候,薑院長已經在門口等候了。
衛生院的一樓是門診,二樓是住院部。
一樓、二樓各有12個房間。一樓有掛號室、內科、外科、處置室、觀察室、藥房、手術室、分娩室、靜點室和院長辦公室、水房、雜物室;二樓有一間醫生辦公室、兩間值班室、一間食堂,一間水房、一間物品室,其它幾間是病房。
薑院長說這個季節住院的病人不多,就把玄卓善安排在了一個空著的病房,讓她安心住著。
玄卓善呆不住,在醫院裏來回地溜達,樓上、樓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看了又看。
玄卓善第一次見過這麽大的醫院,看見醫生身上穿著白大褂、脖子上掛著聽診器和護士們在走廊裏走來走去的,她感覺很新奇,也很羨慕。
在樓裏溜達了半天,她來到了院子裏。
衛生院占地麵積比較大,樓前樓後都有院子,院牆是用紅磚砌的,上麵用白灰刷成白色。後院的緊東頭有一排紅磚砌成的廁所,分男廁所、女廁所的那種,也刷成白色;前院有大門,兩扇大鐵門左右對開。小樓的大門則是兩扇對開的木門,刷了白色油漆。門上鑲著大玻璃,擦得亮亮的。門的東西兩側各有一個長方形的大花壇,也是用磚砌的,裏麵種著一些矮花,五顏六色的,煞是好看。
玄卓善在院子裏正溜達著,突然看到幾個農民推著一輛手推車急急忙忙地進來,上麵坐著一個男人,兩手緊緊捏著自己的腿肚子。這幾個人邊往院裏進邊衝玄卓善喊道:“護士、護士,快去找大夫呀,救人啊!”
可能是因為玄卓善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衣裙,這幾個農民把她當成醫院的護士了。
玄卓善雖然聽不懂他們說什麽,但是她能明白他們是在向她求救。她跑過去,看了一下車上坐著的男人,從他大腿的傷口情況,玄卓善一眼就看出來他是被蛇咬了。
玄卓善快步跑上台階,打開一樓的一扇大門,用手撐著。那幾個農民把被蛇咬傷的男人扶下來,走進門,玄卓善又迅速在前麵給他們帶路,把他們領到外科門診室。
不巧的是,外科大夫剛剛到二樓住院部去了,門診裏隻有一個小護士。小護士一聽說這個男人被蛇咬了,差點沒嚇暈,聲音裏帶著哭腔地說:“我去找大夫,我去找大夫……”
玄卓善示意受傷男子保持安靜,坐在椅子上別動。她從桌子上的一個白色搪瓷方盤中拿出一團繃帶,緊緊地係在受傷男人傷口上方10厘米左右的地方,然後,用牙齒在繃帶上咬了一個口,撕斷繃帶。之後,她從臉盆架上端下裝著清水的臉盆,蹲在地上給受傷的男人清洗傷口。
清洗了幾遍傷口,見大夫還沒有回來,玄卓善又在那個白色搪瓷方盤中拿出幾塊消過毒的紗布,墊在男人的傷口上,然後,她跪下來,臉伏在男人的大腿上,用嘴吸吮男人傷口的毒液,吸一口,往臉盆裏吐一口,再用桌上大夫的水杯裏的水漱一下口,然後再吸、再吐、再漱口……
玄卓善這一整套的動作非常嫻熟,身邊這幾個農民都以為她是護士。
就在這時,外科大夫從住院部回來了,見玄卓善正在給受傷男人吸吮毒液,以為她是傷者家屬,就問她:“他是什麽時候被咬的?多長時間了?”
玄卓善馬上站了起來,指著男人的傷口,急忙搖搖頭、擺擺手,轉身就跑,結果一頭撞到了院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