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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如願以償

  韓晟昊被玄卓善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弄懵了,心想:這咋回事,哪冒出這麽個高麗姑娘,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麽一見麵就叫我“長腿哥”?

  韓晟昊想把自己的胳膊從玄卓善的手裏拿出來,可是玄卓善不鬆手,依然緊緊的拽著。


  韓晟昊既感到莫明其妙,更感到難為情,白淨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他對玄卓善讓他教漢語的請求,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頭霧水。


  韓晟昊很尷尬,手足無措,在那裏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答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


  正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許阿支媽妮嗬嗬地笑了,把飯、菜擺到廚房裏麵的一個小方桌上,對玄卓善說:“快別鬧了,先讓你‘長腿哥’把飯吃了。想說什麽,吃了飯再說。”


  許阿支媽妮的話,對韓晟昊來說,簡直就是及時趕到的救兵。隻聽玄卓善“哦”了一聲,趕快鬆開了手。


  韓晟昊如釋負重,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借著吃飯的由子,輕輕地、不露聲色地把胳膊從玄卓善的手裏“挪”了出來。他感覺自在多了,走到方桌前,對許阿支媽妮說了句“剛木沙密達(感謝)”,就低著頭吃起飯來,再也沒抬頭……


  第二天早上,薑院長剛剛到辦公室,玄卓善就跟了進來。


  一進門,玄卓善先給薑院長鞠了一躬,然後用朝、漢語混合著說“院長,安寧哈誰呦(你好、早上好)!”


  玄卓善每天早上無論見到誰,都會鞠躬問好,說“安寧哈誰呦”。對此,薑院長已經習以為常了,並沒在意,隨口回了一句“好、好”後,就開始工作。


  玄卓善站在門口沒動,眼睛看著薑院長。


  薑院長問:“有事?”


  “有事!”玄卓善用漢語說:“院長,我要當民兵。”


  “你要當民兵?”薑院長說:“你小胳膊、小腿兒的,你要當民兵?”


  玄卓善點點頭,堅定地說:“我要當民兵!長腿歐巴能當民兵,別的妞咂(女子)能當民兵,我也能!”


  薑院長有些沒聽明白,不知道她說的“長腿歐巴”和“別的妞咂”是什麽意思,他估計大概是說,別人行,我也行。


  薑院長笑笑說:“別人當民兵就當民兵唄,你為什麽要當民兵啊?”


  玄卓善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我要跟長腿歐巴學漢語!”


  “長腿……啥玩意兒?”薑院長不解地問。


  玄卓善馬上說:“不是‘啥玩意兒’,是長腿哥哥。”


  這下薑院長聽明白了,長腿歐巴是“大個子哥哥”,她想跟“大個子哥哥”學漢語。


  薑院長大概猜到了“大個子哥哥”就是韓大個子韓晟昊,因為民兵連裏數韓晟昊個子最大,而且隻有他會說朝鮮語,能夠流利地用朝鮮話跟朝鮮人交流;別人也有會個三言兩語、十句八句的,但是那都是些半吊子,平時說著玩兒的,不能交流。


  薑院長聽說最近玄卓善一邊幫食堂的許阿支媽妮幹活一邊跟她學漢語,漢族話進步得還挺快的,就問玄卓善:“你不是在跟許阿支媽妮學漢語嗎?”


  玄卓善低下頭,想了想,欲言又止。


  過了一會兒,玄卓善小聲地說:“她不認識漢字。”


  薑院長“哦”了一聲,說:“你想學漢字?”


  玄卓善抬起頭,紅著臉,看著薑院長,鼓起勇氣,激動地說:“院長,我想學漢字,我想會看醫生寫的字,想會看藥上寫的字,我要自己能給病人打針!”


  這回薑院長聽明白了。他知道,玄卓善因為不認識漢字,看不懂大夫的處方,也看不懂藥品說明書,醫院一直不讓她單獨給患者配藥、打針,甚至不讓她單獨給病人喂藥,因為這個問題,她一直都很難過。


  薑院長又“哦”了一聲,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不由得笑了一下,心想,這孩子想獨立配藥、獨立打針,是不是都快想瘋了!


  薑院長思考著:玄卓善如果單純地想學漢族話,那還好說,能給她當老師的人不少,許阿支媽妮就挺合適,而且是現成的;但是想學懂、學通漢語,學會漢字,想能看懂處方、能看懂藥品說明書,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十天半個月能行的,沒那麽容易,那可得有個好老師……


  薑院長心裏說:“沒看出來呀,這個小高麗孩兒還真會挑人兒。這堡子上能說、會寫朝鮮語和漢語、又有文化的人還真不多,韓大個子好像是獨一無二的人選。”


  薑院長衝玄卓善笑了笑,說:“你想跟韓大個子學漢語,那你就跟他去學唄,也不用當民兵呀。”


  玄卓善一聽說她不用當民兵,急忙說:“我想當民兵,我想跟他們一起,學漢語、跑步、打槍!”


  說著,玄卓善走到薑院長跟前,拽著他的衣袖,左右搖晃著,說:“求求你,院長,讓我當民兵!”


  薑院長說:“當民兵不是好玩兒的,不是玩!當民兵很累,很辛苦,要經常訓練。別人休息的時候,民兵不能休息。當民兵還很危險——危險你懂不懂?危險?”


  玄卓善見薑院長不同意,而且語氣也很嚴厲,站在那兒不說話了,她低著頭,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薑院長不知道她是沒聽懂還是打了退堂鼓,就說:“是不是?當民兵又苦又累的,還危險,你這麽小,又這麽瘦,當民兵幹什麽呀!”


  這時,玄卓善鬆開薑院長的胳膊,用手擦了擦眼淚,低聲問:“是因為我不好嗎?”


  薑院長見玄卓善哭了,忙說:“你哭什麽呀,誰說你不好來著?我這不也是為你好嘛,你這孩子怎麽不知好歹呢!”


  玄卓善對薑院長的話半懂不懂的,隻知道大概是說她不行,眼淚又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玄卓善小聲地說:“以前,我的媽媽說,‘馬走過的地方,牛也能走’!”玄卓善停了一下,用自己短上衣的飄帶把眼淚擦幹,繼續小聲地說:“我苦不害怕,他們的行的,我的也行;男子的行的,我的也行,我想和他們一起行!”


  薑院長真沒想到,這個沒爹沒媽、沒上過學,在堡子上舉目無親的高麗女孩兒這麽要強,不僅愛學習、愛工作,還向往集體生活,甚至還有點“誰說女子不如男、巾幗不讓須眉”的意思。


  薑院長想,嗯那,也對,這孩子一個人也太孤單了,民兵連小青年兒多,大姑娘、小夥子的,好溝通,讓她跟大家夥一起鍛煉鍛煉,沒壞處。


  想到這兒,薑院長不再說二話了,他一拍大腿,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對玄卓善說:“得!你先上樓幹活去吧。”


  玄卓善也不知聽沒聽懂,明沒明白,她先是給薑院長鞠了一躬,然後用朝鮮語說了句“打擾您了”,轉身走了。


  薑院長意味深長地看了玄卓善一眼,心想,當初鎮裏把她送到醫院來,隻是想讓這個可憐的女娃有個落腳之處,本以為她會又哭又鬧的呆不了幾天,沒想到,這一晃,一、兩個月過去了,她不僅不哭、不鬧,相反,這孩子手腳勤快、麻利,見啥學啥,學啥像啥,打針、做飯、護理病人樣樣都能做得來,漢族話也差不多都能說明白了,真是不錯!

  薑院長想到這裏,拿起電話,撥通了民兵連值班室,找到了富誌儉。


  薑院長說:“誌儉呢,跟你打聽個事唄,咱鎮上當民兵,都有啥條件呀——我是說,有哪些方麵的要求?”


  富誌叢聽了,樂嗬嗬地問:“咋的,你想當民兵?”


  “哈哈,你可真能扯,淨扯犢子。”薑院長說:“我想當,你要啊”?

  “要!你啥前兒來,我啥前兒都要。”富誌儉說:“全民皆兵嘛!”


  薑院長接過話兒,說:“說得好啊,全民皆兵!那我現在給你送個兵唄?”


  富誌儉想,醫院裏的大夫、護士,符合條件的差不多都已經參加民兵了,沒什麽人了。


  “誰呀?”他問“我認識的?”


  “嗯那,你認識的。”薑院長說:“鎮政府裏的幹部都認識的。”


  富誌儉馬上說:“好呀,歡迎呀!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然後問:“叫什麽名字?多大了?”


  薑院長想了想,說:“叫玄卓善……”


  “誰?”沒等薑院長說完,富誌儉就打斷了他的話,說:“哎媽呀,你說誰?”


  薑院長在電話裏笑得“哈、哈”的,一字一句地說:“你們的老相識,你們給我送來的玄——卓--善啊!”


  “咋的了,又作你去了?”富誌儉想起了玄卓善那天死活要當兵的事,不由得嗬嗬地樂了起來,說“這小高麗孩兒還沒忘了這個事兒呢?這才消停沒幾天,咋又作上了?”


  “也不算是作。”薑院長趕緊替玄卓善說話:“這高麗孩兒想當民兵,也是好事兒,總比不想當民兵強吧。”


  富誌儉說:“薑院長同誌呀,理兒是這麽個理兒,可是你也看見了吧,就那孩子,那細胳膊細腿兒的,跟個麻杆兒似的,風一吹都能吹倒嘍,那哪能行呢——麻杆兒你見過沒?”


  “我覺得她行。”薑院長說:“麻杆兒咋的了麻杆兒,你別看麻杆兒又長又細,它有韌性、有彈性,不信你用手撅撅,裏麵的杆兒讓你弄折了,外麵的皮兒你可弄不折它,弄不好,還能把你手給整突了皮嘍——麻繩哪來的知道不?麻繩多結實,那還不是從麻杆兒身上扒下來?”


  薑院長一口氣說了半天,富誌儉在電話裏笑得不行了,說:“好家夥,你這是在給‘麻杆兒’平反呢!行,就算瘦點不是問題,那她這年齡也小了點兒,現在咱鎮上的民兵,特別是女民兵,最小的也得18歲呀。那個高麗孩兒才16歲,這不是……”


  沒等富誌儉說完,薑院長就打斷了他,說:“16歲小啥小啊,14歲就犧牲了呢!”


  “15歲好不好?15歲犧牲的好不好?”富誌儉說:“你在這懵我呢?全國人民都知道15歲犧牲的。”


  “行,就算是15歲犧牲的,那你算算,參加革命那前兒,才多大?十幾?按照這樣算,咱這高麗孩兒都屬於大齡革命青年了,擱身上,她都犧牲一年多了!“


  “哎呀我的娘椰!”富誌儉忍無可忍了,在電話那頭笑得直不起了腰,強忍著沒笑岔氣兒,說:“我說老薑呀,薑還是老的辣呀——你這個老薑可真是比別的老薑都辣呀!哎媽呀,我說不過你,我投降了,我服你了——我誰都不服就服你——我連牆都不扶,我就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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