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亂點鴛鴦
馬文學過了這個年已經25歲了,在堡子上算是大齡未婚青年了。
馬文學家庭條件好、人長得也好,有文化、又在鎮政府上班,堡子上和十裏八鄉有姑娘的人家,都在盯著他家看,看誰家姑娘有這個福氣,能夠嫁到馬家當兒媳婦;看誰家有這個福氣,能夠和老馬家攀上親家;看哪個老頭、老太太能當上馬文學的老丈人、丈母娘。
除了王鳳,堡子上年齡相仿的姑娘也都惦記著馬文學,但是覺得馬文學眼眶子太高了,都怕高攀不上,不敢瞎想。
王鳳可不是,王鳳自打小起就覺得自己是馬文學的小媳婦,長大了一定會嫁到老馬家。
過年這幾天,王鳳天天往馬文學家跑,進門碰上人家吃飯,上炕坐下就吃;吃完就幹活,收拾飯桌、刷碗、掃地什麽活都幹,就差沒在這住下了,一點不把自己當外人;老馬家也沒把她當外人,她是老馬家從小看著長大的,早就習慣了——她要是一天不來,還覺得缺點啥、少點啥呢。
王二英也經常去馬文學家玩。但是王二英去了隻吃飯,吃完了飯不知道幹活,挺多是幫著收拾一下碗筷,然後就是往炕上一趴,看畫本,一本一本地看,一看能看一下午。
王大英有時候也去,她既不在那吃飯,也不幫著幹活,而是去找王二英和王鳳玩,如果見她們沒在馬家,呆一會就走了。
堡子上的人家有互相串門的習慣,馬文學家的門檻每天都快要被踩破了,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有,人氣老旺了。
前一陣子過年,老馬家更是人來人往。不管誰來,都得問一句:“留根過了這個年兒多大了?25了?可不小了!訂了沒?該訂了!”
馬文學的媽耳朵聽得都快磨出繭子了,她想,人家說得不錯呀,這堡子上和馬文學年齡般兒大般兒的,人家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馬文學的媽以前對馬文學的婚事並沒有太著急,她覺得兒子條件好,想找什麽樣的都能找著,什麽時候想找都趕趟。但是這幾天讓別人這麽集中地一轟炸,也招架不住了,就想催催馬文學。
這天,馬文學下班剛進門,馬文學的媽就說:“我聽說韓大個子要結婚了,跟那個小高麗姑娘?”
馬文學沒吱聲,在臉盆裏洗了洗手,進到裏屋。
他媽趕緊跟著進來,又說:“留根呀,你看人家韓大個子沒爹沒媽的,比你還小2歲呢,人家都快娶媳婦了,你咋不著急呢?”
以前一提到娶媳婦,馬文學就不吱聲,臉子就不好看,但是今天他沒有,他說:“媽,你著急了吧?”
他媽馬上說:“我當然著急了,我早就著急了——可是我著急有什麽用,那不是皇上不急太監急嘛!”
馬文學被他媽給逗樂了,說:“媽,你是太監啊?”
馬文學的媽上去給了他一撇子,說:“你咋這麽艮呢?咋就不聽話呢?你讓娘在這堡子上天天被人家問來問去的,都不知道咋跟人家說了,沒法兒替你遮了。”
馬文學笑著說:“我也沒做什麽缺德事,有什麽好遮的?”
馬文學的媽說:“你就算不為你自己,就算為了你媽我,趕緊找一個媳婦,把別人的嘴給堵上,行不行?”
“行!”馬文學說:“行,明天就去給你找媳婦去,行了吧?”
這個時候,富誌儉從外麵進來了,說:“還明天幹啥,今天就找唄。”
馬文學的媽見富誌儉來了,趕緊說:“哎喲大兄弟,你咋來了呢,快坐下。”
說著,馬文學的媽轉身去給富誌儉倒了一杯茶,遞給他,說:“大兄弟,哪股風把你這個大忙人給吹來了?”
“春風、東風!”富誌儉說:“我長了個順風耳,聽說你著急找兒媳婦了,這不就來了?”
馬文學的媽樂得一拍巴掌,就:“大兄弟,咱姐倆想一塊去了,你來得正好。”
馬文學沒想到富誌儉真來了,真要給他說媒來了,他馬上說:“叔,我那天跟大個子我倆說著玩的,人家那是水到渠成的事兒,我這,八字還沒一撇呢,‘五一’結婚,哪趕趟呢!”
“你想趕趟,就能趕趟!”富誌儉說:“我今天來可是受人之托,帶著任務來的。”
馬文學的媽趕緊問:“啥任務啊,誰家托的你啊?”
“老王家。”富誌儉說。
“老王家多了,哪個老王家呀?”馬文學的媽問。
馬文學的媽急得火上房,可是富誌儉偏要逗逗她,就不說是哪個老王家。
“老嫂子,你猜呢?”富誌儉說。
“俺上哪猜去!”
“那你希望是哪個老王家?”
這下馬文學的媽可沒再接話兒,她想,這話可不能亂說。
“大兄弟,快別賣關子了,你就說唄,是哪個老王家?”
“大英她娘!”富誌儉說。
“誰娘?大英她娘?”
這可完全不在馬文學的媽媽的意料之中。她以為會是王鳳的娘或者是王二英的娘,沒想到是王大英的娘。
自從王大英的娘在政府大院鬧了那麽一出之後,王大英回家就不理她娘了,整個春節也不愛說話、不愛吃飯,整天呆在家裏也不出屋,把她娘給愁夠嗆,就想托人給她找個婆家,讓她忘記韓晟昊,忘掉那天發生的那件事兒。
王大英過了這個春節已經21歲了,年齡也不小了。雖然王大英長得沒有王鳳那麽俊俏,但是也挺白淨,個子也不比王鳳矮,屬於那種耐看型的,就是越看越好看,用堡子上那些老娘們兒的話說,就是“受端詳”。
王大英的性格沒有王鳳和王二英開朗,比較內斂,做什麽事情比較穩重,所以當初民兵連成立女民兵班的時候,富誌儉決定讓王大英當班長。
王大英的娘覺得自己的女兒在堡子上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姑娘,當初大英喜歡韓晟昊,她雖說不太滿意,但也沒阻止。現在韓晟昊這個茬兒不行了,她就把堡子上的好小夥子在心裏過了一遍,覺得馬文學最理想,就托富誌儉給說這個媒。
王大英的娘說:“大兄弟呀,大英是你看著長大的,馬留根一直跟你在一起,你對這兩個孩子都像自己的孩子似的那麽了解,你要是覺得他們倆般配呢,就勞煩你給跑一趟,給說說,行不行的,都給嫂子回個話唄。行不?”
富誌儉那天在政府大院目睹了王大英她娘上演的那出戲,雖然覺得她娘那破馬張飛的樣也不怎麽好,但是他能理解,擱誰身上誰也不樂意讓自己的閨女嫁給一個帶孩子的,況且她娘也沒上過學,沒什麽文化,采取那種極端的方法阻止閨女跟韓晟昊來往,也是她能想出來的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了。
富誌儉覺得大英是個好姑娘,成熟、穩重,比王鳳強。王鳳有些任性不說,好像還沒長大,整天嘻嘻哈哈的,自己還像個孩子。
於是富誌儉就答應了,說:“嫂子呀,我願意去說說,但是咱可先說好了,我隻是傳個話、搭個橋,至於人家同意或者不同意,我可管不了。”
富誌儉見馬文學的媽吃驚的樣子,也笑了,說:“嫂子,咋的了?咋考慮的?”
沒等馬文學的媽反應過來,馬文學在一邊說:“叔,行!”
富誌儉和馬文學的媽都沒料到馬文學會立即表態,幹脆利落地說“行”,他倆互相看了看,又同時朝馬文學看去。
馬文學笑了笑,說:“你們倆看著我幹哈呀,我臉上也沒有花兒。”
富誌儉說:“你說的是真話?真行?沒開玩笑吧?”
“真行!”馬文學說。
富誌儉笑著問馬文學的媽:“嫂子,你呢?”
馬文學的媽還是有點懵,哢吧哢吧眼睛,半天沒吱聲。
富誌儉說:“那你們先考慮著,我回去了。”
馬文學的媽趕緊說:“趕上飯點了,飯都現成的,得吃了飯再走嘛。”
富誌儉說了句“那行”,就脫鞋上了炕,盤腿坐下。
富誌儉一邊吃飯,一邊說:“老嫂子呀,這大英也是你看著長大的,兩家都知根知底兒的哈,要是我覺得大英配不上咱家留根,我也不會來說這個媒。你老弟我也不是閑得慌。”
“嗯那,大英是個好孩子,穩穩當當的,有個大姑娘樣兒。”馬文學的娘說:“就是以前沒往這上想過,一時懵住了,嗬嗬。”
富誌儉趁熱打鐵地說:“可不是嘛,人家大英家裏、家外都是一把好手,懂事兒,不嬌氣,地裏的活兒、鍋台的活,樣樣都行,那可真叫作‘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在外麵有禮貌,有正事,這樣的好姑娘可不多呢。”
說著,富誌儉伸出了大拇指,說:“王嫂啊,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兒了,大英娘人家也著急了,你這要是不行,我得趕緊給人回話,人家還得再考慮別人呢-——我聽說呀,過完年給大英提親的可不少呢。”
吃完了飯,富誌儉問:“老嫂子,考慮得咋樣了,行是不行?”
馬文學說:“叔,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作主。”
馬文學的娘樂了,說:“看把你能的!”然後對富誌儉說:“他叔,留根說得對,他都這麽大了,有主意,隻要他同意,俺沒意見,以後的日子是他們過——等他爹回來,俺跟他說。”
馬文學的父親以前也是種地的農民,他的一個本家兄弟在縣城裏作山貨和皮貨生意,生意越做越大,忙不過來了,就讓他去幫忙。
幫了幾年忙,他父親看出了掙錢的門道,就跟本家兄弟說想自己單獨幹。本家兄弟就借給他一筆錢,支持他在城東頭開了分店,也是一家幹貨痁、一家皮貨店,生意做得挺紅火。雖然店裏都雇了夥計,但是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店裏,一個月半個月的也不回來一趟,家裏的事兒也就都由馬文學的媽做主。
富誌儉一拍大腿,從炕上下了地,說:“得!這飯也吃了,酒也喝了,你這邊也給了話了,那我這個媒人得去給人家回個話了。”說著穿鞋就要走。
馬文學拽住富誌儉,說:“叔,我去,我去跟大英說。”
富誌儉立即說:“哎,那可不行,說媒說媒,得媒人親自去說,你去回話這不符合規矩了,到什麽時候都得按規矩辦事不是?”他邊往門外走,邊回頭對馬文學說:“不用送了,快回去吧,跟你娘合計合計日子。”
馬文學笑著說:“富叔,日子、場地、主婚人、證婚人不都是現成的嗎?咱不是說好了就差新娘子了嗎?現在齊活兒了,還合計啥呢?”
富誌儉一聽,眼睛瞪了老大,說:“開什麽玩笑?”
馬文學說:“沒開玩笑,那天你不是也在場嗎?你說過的話,你都忘了?”
富誌儉一拍大腿,說:“你這家夥,還當真了?”
富誌儉沒有料到,馬文學這邊同意了,王大英那邊,卻死活不同意。罵也不是,打也不是,勸也不是。把王大英的娘急的跟什麽似的,說:“你個小死犢子,我前世欠你什麽了?你跟我有什麽深仇大恨?”
王大英頭不抬、眼不睜地躺在炕上,由著她娘自說自話。聽煩了,就衝她娘說:“我就當一輩子老姑娘,我就臭在家裏,我就膈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