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開國之日
韓晟昊聽到那雪冬老師在電話是焦急的聲音,忙問:“那老師,燦宇怎麽了?”
那雪冬說:“韓燦宇跟別的同學打架了,有個學生的家長找來了,你也過來一趟唄。”
韓晟昊二話沒說,放下電話,騎上自行車直奔學校。
到了校長辦公室,韓晟昊看到韓燦宇和另外兩名同學站在屋地當中,旁邊還坐著一個學生的家長。
韓晟昊不好意思地問:“馬校長,怎麽回事?”
馬校長說:“是這麽回事,這兩個同學-——哦,都是韓燦宇一個班的,剛才放學的時候,和韓燦宇在外麵打起來了,韓燦宇把他們兩個的鼻子給打出血了,他的鼻子也被他倆給打出血了。”
那雪冬老師連忙說:“我剛給他們都擦了擦,現在不出血了。”
韓晟昊走到韓燦宇的跟前,抬起燦宇的下巴看了看他的鼻子,又看了看旁邊兩個同學的鼻子,然後問那兩個同學:“還疼嗎?”
那兩個學生誰也不說話,隻是哭,鼻涕、眼淚一起往下流,都快淌到嘴邊兒了,一邊哭,一邊用袖口去擦。
韓晟昊問燦宇:“你還疼嗎?”
韓燦宇本來一直沒有哭,韓晟昊這一問,他也扯開嗓門“哇哇”地哭了起來。
韓晟昊對那個學生家長說:“不好意思啊,對不起,小孩不懂事,回家我好好管他。”
那個學生家長說:“對不起有什麽用,對不起多錢一斤?你家孩子打人,光說對不起就行了?”
韓晟昊說:“要不咱們上醫院吧,看看打沒打壞什麽地方。”
那個家長沒好氣地說:“打傻了、打苶了上醫院能看出來啥?本來腦袋就不夠用,這下更完犢子了。”
韓晟昊問:“這兩個孩子哪個是你家的?”
家長說:“你看哪個笨、哪個熊包蛋哪個就是。”然後衝著自己的孩子吼著:“他打你,你不會打他呀?你沒長手呀?”
他們說話的時候,另一個學生的家長也趕到了,他在一旁聽了一會,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他上去一把拽過自己家的孩子,一邊給他擦鼻涕,一邊數落到:“你都這麽大了,跟一個小弟弟打架,還好意思哭?”
前麵那個家長仍然不依不饒地說:“什麽小弟弟,都在一個班上學的,哪來的小弟弟,你瞅他那大長腿,他還是小弟弟?”
後麵那個家長說:“老王大嫂,快別說了,孩子在一起,哪有不打架的。你家兒子今年11了吧,這小孩兒才8歲,就算打壞了,還能壞到哪去?”
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說:“是不是你又嘴欠,撩騷人家了?你等我回家收拾你。”
前麵那個家長不吱聲了,拉著自己的孩子走了。
韓晟昊趕緊跟這個家長說:“對不起啊!”
這個家長說:“有啥對得起對不起的。”然後,他看了看韓燦宇,向韓晟昊問到:“聽說你家兒子學習可好了,跳級了?我還尋思就學習不好的打架呢,這學習好的也打架呀。嗬嗬。”
這邊家長在說話,那邊韓燦宇和這個同學早已經不哭了。這個同學看著韓燦宇伸了一下舌頭,韓燦宇也衝他做了個鬼臉,之後都跟著家長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韓晟昊沒有騎自行車,而是把韓燦宇放在自行車的橫梁上,推著車子慢慢地走。
韓晟昊問:“燦宇今天為什麽和同學打架?你知不知道,打架是很不好的行為?”
韓燦宇坐在橫梁上扭過頭,看著韓晟昊說:“他們罵我!”
“他們罵你什麽了?”韓晟昊問。
“他們罵我是高麗棒子。他們說‘高麗棒子大褲襠,辣椒麵子大醬湯’。”
韓晟昊一聽是因為這個,就說:“其實這也不算是罵人。”
“我也罵他們了。”韓燦宇說。
“你罵他們什麽了”韓晟昊問:“是不是罵他們山東棒子了?”
韓燦宇“哧溜”一下從自行車的橫梁上下來,站在地上看著韓晟昊,十分驚詫地問:“爸爸你怎麽知道?你怎麽什麽都知道?你是如來佛變的嗎?”
韓晟昊說:“燦宇,爸爸也是山東棒子。”
韓燦宇的表情更詫異了,說:“爸爸你為什麽是山東棒子?”
韓晟昊說:“因為爸爸的老家在山東,爸爸是山東人啊。”
韓燦宇聽了,後悔地說:“那我今天罵‘山東棒子三分錢了’。”
韓晟昊說:“那以後是不是不要罵別人‘山東棒子’了?”
韓燦宇用力地點了點頭,說:“再也不說了!”
韓晟昊又說:“以後別人再說你是‘高麗棒子’的時候,你是不是就不生氣了?”
韓燦宇沒吱聲,想了想,問:“為什麽不生氣了?”
“因為‘高麗棒子’是說你是朝鮮人,並不是罵你;就像說爸爸是山東人一樣。”
韓燦宇又問:“那他們還說‘大褲襠’了。”
韓晟昊樂了,說:“朝鮮人穿的褲子,上麵確實是又肥又大,下麵褲腿是收緊的,這樣穿著舒服啊,但確實是大褲襠啊,人家說的沒錯呀。還有,朝鮮人愛吃辣椒麵、喝大醬湯,這是一種生活習慣,人家隻不過是把朝鮮人的生活習慣編成了一句順口溜,你聽著感覺像是在罵人,是不是?”
韓燦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說:“哦。”
回到家裏,韓晟昊對韓燦宇說:“燦宇,你現在是三年級的學生了,從今天開始,你要寫日記了,明白嗎?”
韓燦宇問:“爸爸,日記是什麽?”
韓晟昊在抽屜裏拿出一個塑料封皮的日記本,遞給韓燦宇,說:“日記,就是把每天發生的事,記下來。記在這個本子上。”
韓燦宇拿著日記本,高興地說:“好漂亮哦!”
韓晟昊說:“今天發生的打架的事情,就可以記在日記本上。”
韓燦宇說:“打架的事也可以記嗎?”
“可以。不論是高興的事,還是難過的事,或者是看到別人發生的事,都可以寫。隻要是當天的事情,寫下來,就叫做‘日記’。”韓晟昊邊說邊打開日記本,指著第一頁的右上角說:“在這個位置寫上當天的日期,就是年、月、日;再寫上星期幾,然後是天氣情況,比如陰、晴、下雨、下雪或者大風什麽的。”
韓燦宇拿著鉛筆,問:“爸爸,現在寫嗎?”
韓晟昊說:“寫吧,按照剛才說的,現在寫。”
韓燦宇在日記本第一頁的右上角工工整整地寫到:1949年3月30日星期三晴天
自從韓燦宇學會了寫日記,他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要寫,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回憶這一天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然後把認為該寫的都寫下來。
暑假的時候,韓燦宇不知道在哪個同學家學會了象棋,玩上了癮,每天都去玩兒。
這天早上,韓晟昊要去縣裏開會,臨走時他問燦宇:“爸爸今天要去縣城,燦宇想要一件什麽禮物?”
韓燦宇抿著嘴想了半天,也沒想好。韓晟昊就說:“要不然給燦宇買一副象棋怎麽樣?你就可以每天跟媽媽在家裏玩,不用跑到別人家裏去了。”
韓燦宇想了想,說:“爸爸,可不可以給我買一隻口琴,我想吹口琴。”
韓晟昊沒想到燦宇想要吹口琴,就問:“你想吹口琴?你看誰吹口琴了?”
“那老師。”燦宇說:“有一次我聽見那老師吹口琴了,我覺得特別好聽,曲子的名字叫《送別》。”
鎮小學以前開過音樂課,有一架腳踏琴和一架手風琴,但是因為這幾年沒有教音樂的老師,音樂課就停了,這架腳踏琴和手風琴就都放在倉庫裏,好久沒用過了。
韓燦宇在學校從來沒上過音樂課,也沒聽過音樂,那天他聽那老師吹口琴,覺得特別好聽,就問:“老師,你吹的這是什麽歌,為什麽這麽好聽?”
那雪冬停下來,問他:“你喜歡音樂?”
韓燦宇點了點頭,說:“喜歡,真好聽。”
那雪冬說:“口琴吹出來的是曲,不是歌;唱出來的才叫歌。歌是有歌詞的,曲子隻有音符。”
“這個曲子叫什麽名字?”韓燦宇問。
那雪冬笑了笑,說:“老師不是給你們講過計量單位嗎?曲子的計量單位是‘首’或者‘支’。不能說‘這個’曲子,要說‘這首’曲子或者這‘支’曲子。就像說古詩,不能說一個詩,得說一首詩,明白了嗎?”
韓燦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那老師,你還沒說這首曲子叫什麽名字呢?”
那雪冬又笑了笑,說:“這首曲子叫《送別》。”
“送別!”韓燦宇重複著,又說了一遍:“真好聽。”
韓晟昊上高中的時候,也聽過這首《送別》,是一個同學用笛子吹的。
韓晟昊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聽這首《送別》的時候,他哭了。
那是在一個風很清涼的晚上,天上的月亮是一輪殘月。晚自習結束的時候,別的同學差不多都走了,他的這位同學從書包裏拿出一把宙子,坐在教室門口的台階上,吹起了這首曲子。
他雖然不知道這首曲子表現的是什麽,但是卻被曲子深深吸引了,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站在這個同學的身後,聽著聽著,眼淚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來……
他對燦宇說:“好的,爸爸就給燦宇買一隻口琴,再給燦宇買一本曲譜,燦宇就可以吹更多的曲子了。”
韓晟昊很奇怪燦宇為什麽沒要象棋,就問:“燦宇怎麽不要象棋呢?你不是最喜歡下象棋的嗎?”
韓燦宇驚訝地問:“可以要兩件禮物嗎?”
韓晟昊說:“你每天到同學家玩,是不是很打擾別人啊?”
燦宇說:“爸爸,不會的,他們都樂意讓我去呢。”
韓晟昊問:“你都跟哪些同學下棋?”
韓燦宇犯愁地說:“我是跟他們的爸爸、爺爺下的。我不想跟大人們下棋,他們說我是小毛孩子,還說我是‘小人精’,但是同學都不會下棋,沒辦法。”
韓晟昊樂了,說:“你下棋能下過那些大人們嗎?”
“能!”韓燦宇說:“我經常贏,他們經常輸。”
韓晟昊說:“我們家燦宇這麽厲害嗎?那好吧,爸爸就給你買一副象棋,作為獎品,獎勵你!”
韓燦宇高興得蹦了起來,忽然,他看著玄卓善挺著的大肚子說:“爸爸,那小弟弟有沒有禮物呀?”
韓晟昊又樂了,說:“小弟弟還沒有生出來呢。”
韓燦宇問:“怎麽還沒有生出來呢,再不生出來,媽媽的肚子就撐破了。”
韓晟昊忍俊不禁,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開學後,韓燦宇上了四年級。
韓晟昊把口琴和象棋都收了起來,讓他專心學習,說等寒假的時候再拿出來。
天氣漸漸涼了,玄卓善的肚子也越來越大,行動有些不方便。她抓緊把韓燦宇的毛衣織完,怕過幾天坐月子就織不了了。
這天,玄卓善拿著織好的毛衣讓韓燦宇試一下。燦宇穿著新毛衣感覺特別好,他揚起臉問:“媽媽,這毛衣裏麵有什麽,為什麽這麽暖和?”
玄卓善一邊看合不合身一邊笑著說:“毛衣裏麵有媽媽的愛呀!”
晚上,韓燦宇在日記裏這樣寫到:今天是1949年9月29日星期四晴天今天我知道了為什麽毛衣那麽暖和,因為毛衣裏麵有媽媽的愛。”
十月一日這天,北京舉行開國大典,鎮政府要通過大喇叭向全鎮轉播開國大典實況,一大早,機關幹部和民兵就都到齊了。
葉鎮長讓廣播站的人一遍一遍地檢查設備,千叮嚀萬囑咐,說決不允許出任何差錯。
下午,王大英挺著個大肚子也來了,說在家激動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還不如到現場來,心裏踏實。
郎玉梅問王大英:“預產期不是過了嗎,咋還沒生?”
王大英說:“都過好幾天了,也沒有動靜,真是的。”
郎玉梅說:“懶,這個孩子懶,恐怕是閨女。”
王大英說:“俺娘和婆婆都這麽說。”
玄卓善和韓燦宇來的時候,大喇叭裏開始播放革命歌曲,大院裏的人越來越多。
王大英看到了玄卓善,就蹣跚地走過去,說:“你別站這兒,這兒人多,來,咱上那邊兒去。”說著就帶著玄卓善和燦宇往外走。
玄卓善問:“大英姐,你不是過預產期了嗎,怎麽還沒生呢?”
“肯定是個閨女,閨女懶,不樂意出來,想在裏麵多呆幾天,睡覺呢。”王大英問玄卓善:“你還有幾天,也快了吧?”
玄卓善說:“還差好幾天呢,預產期是下個禮拜呢。”
大院裏的人越擠越多,玄卓善想再往前走一走,到前麵去找韓晟昊。
還沒走幾步,玄卓善突然被前麵的人絆了一下,她沒站住,往前咧趄了一下,往前一傾,一下摔在地上。她“啊”地大叫了一聲,對王大英說:“我不行了,大英姐,我不行了,快叫韓晟昊!”
王大英見玄卓善的下身流出了血水,嚇得臉都白了,她聲音都顫抖了,使勁地朝韓晟昊喊:“韓哥、韓哥!”
韓晟昊聽不見,王大英又叫:“留根哥、馬文學……”
王大英一邊喊人一邊用力地去抱玄卓善,她想把她從地上抱起來,可是玄卓善坐在地上紋絲不動。王大英又用力去抱她,一下用力過猛,王大英“媽呀”一聲也坐在了地上,她“哇”地哭了出來,說:“我也不行了——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