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沁兒
古若眼角餘光看到一個抱著孩子的女子從樓上下來，背著他們往後院走，下意識攔下。
盛淺予調整表情，滿臉疑惑，緩緩轉身，“叫我們嗎？”
古若看了三人一眼，尤其看了一眼盛淺予懷裏的孩子，微微搖頭，“不好意思，認錯了。”
盛淺予無所謂的搖搖頭，轉身離開。
那邊掌櫃的也對古若搖頭，“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店裏是住了幾個帶著孩子的，但跟您說的情況都有些不一樣。”
“好，麻煩了。”古若說完，拉著祖征璿出門，朝下一家酒樓去問。
“師兄，這麽一家家的問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找到？”
“咱們隻問一些好的酒樓，盛淺予身上有銀子，還帶著孩子，肯定不會住在混亂的客棧，快走。”
“可是”
“別可是了，要麽就在這個城，要麽就在下個城，如果都沒有，就是咱們的方向錯了，之後就不用這麽找了。”
“哦，好吧。”
另外一邊，牛亮從馬車上取了一包香料，然後和盛淺予一起朝熱鬧的夜市走。
兩人帶著孩子轉了一圈，廷煊看著周圍的花燈及各色玩具，精神好了許多，伸著手去拿一個猴子玩偶。
盛淺予看他終於好了許多，也很高興，廷煊要什麽都給買。
最後幾人不僅沒去賣香料，反而給廷煊買了一堆的玩具。
“寶貝，好玩嗎？明日咱們可以在馬車上玩，就不無聊了，對不對？”
“啊，娘，那個，那個”
“什麽？”
廷煊身子使勁朝一個方向指，盛淺予順著看過去，卻看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著一個正在哭的小女孩。
“那那，小朋友。”
廷煊奶聲奶氣的說出這幾個字，盛淺予忍俊不禁。
“還真有個小朋友，她好像在哭。”
“去去”
“寶貝要去安慰她是不是？”
廷煊不太懂什麽叫安慰，側著身子要過去。
盛淺予心裏大概明白，廷煊就是沒有小孩陪著一起玩，所以看到個小朋友忍不住想跟人家親近。
“好，咱們去看看那個小朋友為什麽哭。”
盛淺予觀察了一下，那小女孩坐在黑暗的角落裏，看身形也就兩三歲，身邊沒有大人，一個人正坐在角落裏抹眼淚。
再走近一些才發現小女孩穿的很是單薄，在這四月底的夜晚，涼氣很重，那女孩一邊哭，一邊抖。
盛淺予奇怪的看了看周圍，在附近擺攤的人好像都沒看到這麽一個孩子似的，全都賣力的吆喝著自己的東西。
廷煊在靠近小女孩之後突然變的老實下來，可能是那女孩在哭，他有些愣住了。
盛淺予走到小女孩身邊蹲下，那女孩也不抬頭，原本就顫抖的身子抖的更厲害了。
“小朋友，你怎麽自己在這哭？你的爹娘呢？”
小女孩聽到一個很溫柔的聲音，悄悄抬起了一點腦袋，看了盛淺予一眼，立刻又把頭垂下。
“小朋友不要怕，你的家人呢？”
“小朋友”
盛淺予問了好久，那女孩就是不說話。
盛淺予無奈，但是也不忍心看一個這麽小的孩子在這挨凍。
抱著廷煊起身，盛淺予走到離的最近的攤位前，那是一對三十來歲的夫妻。
“大哥大姐，請問一下你們認識那個孩子嗎？”
那男人隻是轉身看了小女孩一眼，甩了甩袖子，“不認識。”之後，就繼續招呼客人。
那女子卻是搖搖頭，稍微湊近盛淺予一些，“大妹子，你還是別管為好，看到那邊的樓了嗎？就是胡同口拐角那家五顏六色的。”
盛淺予抬頭瞄了一眼，粉紅色的薄紗隱隱約約遮著樓裏的尋歡熱鬧，透著一股不正經的味道。
看出點苗頭，但盛淺予還是一臉茫然，“那是什麽地方？”
那大姐‘嘖’了一聲，看盛淺予已經有了孩子，覺得她怎麽那麽單純。
“能是什麽地方？男人花天酒地的地方唄。那孩子是前幾日新帶過來的，說是不聽話，就給扔到樓下教訓教訓。”
“大妹子，我跟你說，你可別多管閑事，那樓裏可是有專人盯著呢，人家也是好幾兩銀子買回來的，指望著養大了掙錢，怕打壞了，才放在這裏的。”
盛淺予聽的擰眉，這會兒有些明白了，卻也氣的不輕。
“竟然連這麽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大妹子，你可別那麽好心，人家說是自家親戚的小孩，連官府都不會管的。”
那大姐說了這麽幾句，看到來了客人也不再多說，趕緊轉身去招呼客人。
盛淺予眉頭皺著，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牛亮，抬腳走到牛亮身邊。
“牛大哥，這麽小的孩子就放在那種地方養？真是”
“很正常，官府允許，他們為了掙銀子，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都能做出來。”
盛淺予心裏瞬間對這個世界充滿厭惡感。
若是在現代，最起碼可以報警。
可現在這個時代，官府允許。
“姑娘，咱們還是別多管閑事了，咱們自己還在逃呢。”
盛淺予有些糾結，但是也知道自己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真的管不了這麽多苦命的人。
而且，他們這些人還不知道會在什麽地方落腳，也沒個安穩，實在不方便再多帶一個這麽小的孩子。
盛淺予心裏糾結了一下，點頭，打算抱著廷煊離開。
剛要走，廷煊不幹了，非要去找那個小女孩。
“廷煊，她”盛淺予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向廷煊解釋，一時語塞。
“啊啊。小朋友，小朋友”廷煊嘴裏說著小朋友，一定要往那孩子身邊去，還哼唧了幾聲，眼看著就要哭。
盛淺予心一橫，“算了，咱們帶上這孩子吧。牛大哥，你去問一下，這孩子需要多少銀子，咱們買了。”
她這也算是無原則的寵一次廷煊。
牛亮有些不讚同，不過，看廷煊盯著小女孩好奇的看著的樣子，也有點不忍心，點頭，“行，我這就去問問。”
盛淺予點頭，走到那小女孩身邊站著，看著牛亮往胡同口那家樓走。
沒多會兒，牛亮回來，後麵還跟著兩個身材彪悍的漢子。
幾人走近，盛淺予不等兩個漢字開口便上前哭窮了。
“兩位大哥，我們家妞妞不知為啥特別喜歡那女娃。我們知道，那孩子是要給大哥掙銀子的，可是，這孩子也小，養大了也需要費不少銀子，要不您們就當是做好事，賣給我們吧？”
“當然了，大哥，我們也就是做點小生意，實在拿不出太多的銀子，您也酌情稍微少要點，合適的話，我們就買下來了，您們也少費點心不是？”
盛淺予反正好話孬話都帶著笑臉，客客套套的說完。
那跟著過來的兩個漢子看盛淺予和牛亮確實就是普通的百姓打扮，身上穿的衣服看上去也是一般。
尤其牛亮手上提著的袋子裏香味很濃，大概也能猜出是什麽。
其中一個個子稍微高點的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小女孩，輕哼了一聲。
那女孩聽到這聲音，微微一抖，抱著腿蜷縮的更厲害。
“看在你這麽誠心的份上，給五十兩銀子吧。”
“啊！五十兩？！”盛淺予誇張的苦著臉，“那個，兩位大哥，不瞞您說，我們身上總共就，就二十五兩銀子，我們最少還要留五兩銀子吃飯。要不，別說這女孩，我們連自己都養活不了。”
“大哥，二十兩銀子，您看行嗎？真的，我們就留五兩吃飯。”盛淺予眼睛一掃，看到牛亮手上裝著香料的大袋子，在那漢子開口前，趕緊挪一步到牛亮身邊。
“大哥，這個也給您，這裏麵是香料，您那鋪子肯定能用到。您看看，全都是上好的，我們從京城進的貨，也值十多兩銀子呢。”
那高個的漢子擰眉，想說不賣，胳膊被那個小個子的拉住。
“哥，賣了吧，這丫頭是五兩銀子買來的，這幾天也沒吃什麽東西，性子那麽擰，若是調教不好，估計也活不成，到時候什麽都撈不著。”
那漢子聽言，臉色好了一點，卻還是板著臉，“行，帶走吧，把銀子和東西給我。”
“好，好，大哥稍等。”盛淺予見他們鬆口，微微鬆了口氣，要是他們堅持要五十兩，她真的要考慮一下買不買了。
從荷包裏清點了零零碎碎的二十兩給了漢子，又把一袋香料給了人家，那倆漢子便轉身離開了。
盛淺予看向那邊明顯放鬆了一些的小女孩，走到她身邊。
“跟我走吧。”
小女孩還是不動，低著頭，身子微抖。
“牛大哥，你先抱著她吧，聽那兩個人說她好像這幾日沒吃東西，估計是餓壞了，也凍壞了，自己是沒力氣走了。”
盛淺予覺得她應該是病了，但是抱著廷煊，她怕小女孩身上帶著什麽細菌，也沒著急給她把脈。
“好。”
幾人帶著孩子回到酒樓，盛淺予讓牛亮去要飯菜，然後再出去給小女孩買兩身厚實的衣服。
房間裏，飯菜很快送來了，牛亮出門買衣服，盛淺予抱著廷煊坐在桌邊，那女孩就站在一個柱子後麵縮著。
盛淺予把廷煊放在地上，讓廷煊扶著桌子自己站著玩。
她則是走到小女孩身邊，身子半蹲，輕輕把小女孩的頭發整理一下，也終於看到小女孩的長相。
小孩子長的確實挺漂亮，很靈氣，眼睛水汪汪的，一看就是個聰明的。
“來，先洗洗臉和手，洗幹淨了吃東西。”
小女孩不說話，點頭，乖乖的隨著盛淺予走到臉盆邊洗漱。
“好了，去吃東西，先喝粥，然後再吃點魚和蔬菜。你好幾日都沒怎麽吃東西，隻能吃一點點清淡的，知道嗎？”
小女孩點頭，默默走到圓桌邊，自己怯怯的看了看，爬上椅子。
這邊盛淺予正想擦幹淨手去抱她，一轉臉見她已經爬上去了，輕笑了一聲，倒是省心。
小女孩自己拿著勺子，眼睛一直低著，不敢看周圍，隻低著頭喝粥。
盛淺予轉身抱起廷煊，輕聲交代，“你慢慢吃，不可以著急，等會兒叔叔給你買來衣服咱們洗個澡換上。”
小女孩點頭，手上沒了動作，也不敢喝粥了。
盛淺予看此，一歎，“好了，你慢慢喝，我們先去裏麵玩。”
盛淺予抬腳進了裏屋，讓小女孩自己吃，免得她心裏害怕。
母子倆在裏屋玩著廷煊新買的玩具，說說笑笑，很是熱鬧。
咣當~
外間碗筷掉在地上的聲音嚇了盛淺予一跳，趕緊跑出來。
“有沒有受傷？有沒有燙”
話剛說到一半，盛淺予看到桌上疊在一起的兩個盤子和地上摔碎的碗。
以及，站在門後麵，肉眼可見的在發抖的女孩，眼眶不由一熱，心裏更是絲絲酸澀。
這女孩不知以前是怎麽過來的，隻不過收拾碗筷的時候不小心打破了一個碗，她就嚇的自己跑門後站著了。
盛淺予輕輕呼口氣，慢慢走到小女孩身邊，一隻手放在小女孩肩膀上，說話聲音也很是輕柔。
“不要怕，沒事的，一個碗而已，咱們家有好多銀子，你打碎再多都能買得起。”
小女孩身子還是輕輕抖著。
“來，孩子，不要怕好不好？以後你跟著我們不會挨餓，不會受凍，更不會挨打，知道嗎？”
“快來，跟阿姨說，你有沒有吃飽？”
小女孩終於抬了下眼睛，眼眶裏滿是恐慌和眼淚，點頭。
“那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搖頭。
“你說話。”
“沒有名字。”
“怎麽會沒有名字呢？你的父母怎麽”
吱呀~
開門聲打斷了盛淺予的問話，牛亮提著一個包袱進門，裏麵是給小女孩買的衣服。
“牛大哥，你讓小二來收拾一下碗筷，那破了的碗咱們照價賠償，再讓小兒送些熱水過來，我給她洗個熱水澡，再檢查一下身體，我摸著這孩子有些燒。”
剛剛她自己看不過來兩個孩子，給小女孩洗漱的時候都忘了先給她把個脈了。
“好，我馬上去。”牛亮放下包袱就出了門。
小二很快進來，手腳麻利的收拾好東西，之後提了熱水進來。
盛淺予把廷煊交給牛亮看著，帶著小女孩進了裏間洗澡。
把小女孩的衣服脫掉，盛淺予抱著她進浴桶，能感覺到小女孩的不安。
“你還有父母嗎？”盛淺予一邊輕輕給她洗一邊問。
小女孩點頭。
“那你是被父母賣給了那些人？”
再次點頭。
盛淺予抿唇，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那，你還記得自己的家嗎？”
小女孩搖頭。
“你幾歲了？”
“快三歲。”
“你父母在家怎麽叫你的？”
過了好一會兒，女孩才小聲的回，“死丫頭，賠錢貨”
盛淺予摸了摸她的頭，“咱們不叫那些名字，阿姨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
看樣子，就算她有心想送小女孩回家也送不回去了。
而且，就算送回去，她父母估計也很大的可能會再次把她賣掉。
就算不賣，她也隻會再過著那種擔驚受怕的生活。
“好。”小女孩稍微有些放開了。
“那就叫沁兒。你是我們用香料換來的，香料沁人心脾，你就叫沁兒，盛沁兒，好不好？”
小女孩嘴角勾了勾，“好。”
“來，咱們好好洗洗，我已經讓人給你熬藥去了，你喝了藥用不多久就能好，知道吧？”
“嗯。”
“以後若是再打碎了碗或者做錯了事，你不用去站著，我們以後再做事的時候小心點就好了”
盛淺予輕輕安撫著小女孩，慢慢的給她洗澡。
洗幹淨之後再看女孩，真的是比之前還要好看了一些。
“來，換上漂亮的衣服，看看合不合身。”
女孩很乖，雖然隻有三歲，但自己穿衣服的動作很是麻利，成熟的根本不像個三歲孩子。
屋子裏暖爐燒的很熱，確定沁兒隻是發燒，沒有什麽會傳染的病症，盛淺予也放心下來。
那邊等小二送了藥回來，沁兒根本不需要人喂，自己捧著碗一氣喝完。
盛淺予要了點心，讓她吃了兩塊。
沁兒很是拘謹，喝完藥就站在一處看著廷煊玩，她也不動。
盛淺予也不催促她，讓她慢慢的適應。
時間漸晚，幾人簡單洗漱，盛淺予帶著廷煊和沁兒睡在裏間的大床上，牛亮在外間。
第二日，幾人出發。
牛亮趕車，盛淺予帶著兩個孩子坐在馬車裏玩。
廷煊坐在盛淺予身邊擺弄著手裏的各種玩具，沁兒就坐在毯子邊邊的位置看著。
“沁兒，你要不要陪弟弟一起玩？”
沁兒搖頭。
“那你往這邊坐一點，那邊有爐子，萬一倒了，會燙到你的。”
沁兒聽話的挪動，但是，也就挪了幾厘米。
盛淺予不由一笑，也不勉強她。
之後一起相處，盛淺予發現沁兒是真的懂事到讓人心疼。
她偶爾在馬車上做飯的時候，沁兒就幫她拿東西，幫忙洗碗，還會幫忙看著廷煊。
有時候停在野外做飯，她也是幫著忙前忙後，小小的身子背著很多的柴送到盛淺予身邊。
“沁兒，你不用做這些。”盛淺予覺得自己簡直是在虐待兒童。
“可是”
“沒有可是，你還隻是個孩子，你現在就是吃喝玩，你陪弟弟玩就行，這些事情要大人來做。等你再長大一點，阿姨就叫你幫忙，好不好？”
真是無法想象這孩子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做的這些事情。
“嗯。”
“去玩吧，咱們明日就到平臨城了，到時候你還會見到一位叔叔。”
“嗯。”
盛淺予想，有了沁兒，他們不用分開走應該也沒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