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嫉妒嗤笑:“我不殺廢物,我隻殺天才。”說這話的時候,他眼睛裏閃爍著瘋狂的光。
“那我讓你失望了。”端木幸鈞答。他平靜無波的樣子讓嫉妒更加火大,抬手用靈力滅了他的火,毀了他的食物。
端木幸鈞從善如流地將東西放下:“可惜了,很快就能吃了。”
嫉妒的臉又黑了一個度:“你是在看不起我?”
“你不殺廢物。”端木幸鈞答,“現在的我就是個沒有實力,連一階靈者都不是的廢物。”
他坦蕩地張開雙手,嫉妒若想殺他,簡直輕而易舉。
男人自藤條上走下來,藤條慢慢散開,化作繩子,纏住端木幸鈞的四肢將他吊起來。
“這世上可怕的從來不是死亡。”嫉妒說。
“我知道。”端木幸鈞答。
端木幸鈞很認真,“死亡不過是一瞬**上的痛苦,比不上淩|遲和折磨,更比不上心靈的痛苦。”
他思索了一會兒,“我也隻剩下這一具軀殼了,所以你要折磨我嗎。”
嫉妒臉色變化不停,他生在夏家,最恨的就是被成為天才的四個族妹,他毀了夏家,在外飄零了一路,折磨了不少曾經高高在上的人,將他們一個個踩進塵埃,但他從未見過像端木幸鈞這樣的人。
嫉妒:“你不想再重新修煉了。”
端木幸鈞:“那有什麽意義嗎?”
嫉妒:“毀滅端木家族。”
端木幸鈞:“端木家族會自取滅亡。”失去了端木城,又失去了領導人,現在的端木一族跟一團散沙估計也差不多少。
嫉妒觀察著他的神色,見他不似作偽,再度笑了起來:“哈哈哈,你是真的不一樣。”
“我不殺廢物,所以,我不會殺你,如果你重新修煉,那麽,你的命我要定了。”留下一句威脅,嫉妒轉身離開。
端木幸鈞坐回地上,嫉妒走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又有動物聚集過來。
晚上,他去了棕熊的樹洞,跟一隻小熊睡在一起。
白天,他安靜的坐下溪邊,渴了喝溪水,餓了也會有動物給他送來吃的。
他一直在思考,他存在的意義。
他摸著懷裏的信封,視圖記住每一塊的質感,但是上麵寫的什麽,他看不見了。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地過下去,直到秦佩芝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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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事嗎。”在秦佩芝不說話,光盯著他看的兩個小時後,端木幸鈞先打破了沉默,失去眼睛不僅沒讓他舉步維艱,反而,整片森林都替代了他的眼睛。
秦佩芝朝他走去,路上小心不踩到在忙碌的小動物:“你,最近怎麽樣?”
“吃喝不愁。”端木幸鈞答,“就是要自己洗衣服。”他現在身上穿著的,是小動物們叼來的衣裳,失了往日的華貴,反而多了幾分質樸和真實。
“你不打算回西北了嗎?”
“我還回得去嗎?”他反問,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秦佩芝回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不必這麽拘謹,想說什麽可以直說。”
秦佩芝握住拳:“我打聽了,你的眼睛還能裝回去。”
“不必了。”端木幸鈞搖頭,他用手指順著小鬆鼠的毛,“有時候瞎了,有些事情反而看得更清楚了。”
“什麽事情?”秦佩芝追問。
端木幸鈞表情有些無辜:“什麽事情……”
“大概是所有事情吧。”他道,笑得毫無心機。
再見端木幸鈞時,他臉上的假麵已經不見了,不是那個溫潤有力,耐心細致的少城主,他總是透著些調皮,或者說腹黑,說著玩笑的話。
秦佩芝默默想道。
他就像個絕症病房裏樂觀的病人,逗弄著所有看望關心他的人——“有什麽好難過的,反正就這樣了。”
但是,他的灑脫反而像一把長滿鋸齒的刀。
這讓秦佩芝更加難受。
不該是這樣的,十年後的端木幸鈞該是自信且強大的。
端木幸鈞又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秦佩芝說話:“如果隻是治療眼睛的事,那不必了,要留下來吃頓飯嗎?我烤魚的技術還不錯。”
秦佩芝點頭:“好,之前霍楠說要帶我吃都一直錯過了,這次我可不會錯過。”她也強撐起樂觀的笑靨,接上端木幸鈞的話。
端木幸鈞看不見女孩臉上比哭還難看的笑,他若有所思地點頭。
就如端木幸鈞所說,他烤魚的技術還算不錯,哪怕看不見了也保留了幾分手感。
兩人吃完飯,又繞著附近走了一圈。
“你有什麽想說的嗎?”端木幸鈞問,他不傻,早知道秦佩芝藏著話,留著她陪了這麽久,也是為了那句理由。
秦佩芝沉默了幾秒:“我想陪你住幾天。”
端木幸鈞嘴角的笑容凝滯住,他偏過頭,就差沒在臉上寫上疑惑兩個字。
秦佩芝也不知道她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細想發現還不錯。
“讓我陪你幾天吧,想更多了解你。”她笑著答,“我有一個異能力,叫見微知著,跟你呆著久了,我會知道你的事情。”
端木幸鈞皺著眉頭,又是無語又是無奈:“你想知道什麽。”
“當然是不能問的。”
“你又確定我會讓你知道。”
“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秦佩芝答,端木幸鈞看不到她的表情。
“隨你……”端木幸鈞歎氣,“這種清修的日子你可不一定過得慣。”他擺擺手,當真就任秦佩芝跟著。
說起來當初為什麽會主動去找她來著?好像是為了改,他要對付端木家族,霍楠要找帝國的第四軍團,然而他們出生在西北,眼界也被局限在了西北,秦佩芝是他們看到的跟外界聯通的橋梁。
端木幸鈞摸著下巴,忽然道:“我還有一個要求,你跟我講講別的地區的事吧。”
“你要聽什麽?”秦佩芝愣愣的,她也隻到過西邊。
“講講改吧,你們看起來很自由。”端木幸鈞說,雙手撐著臉頰。
“改……”秦佩芝垂眸,“改其實隻有三個人。”
“你和季夏夢還有尉遲景音?”端木幸鈞追問。
“不,是我和景音,還有夏之芙。”秦佩芝搖頭,雖然夏之芙很樂意把自己的名頭加進來,但是出於某些考量,還是加了密。
當時不懂,現在想想應該是為了提防嫉妒。
嫉妒聽到夏這個姓氏就會發瘋,這句話真的說的一點沒錯。
“夏家……”端木幸鈞點頭,“都是大家族的子弟呀。”
“嗯,都是。”秦佩芝也點頭,“你要加入嗎?”
端木幸鈞笑了:“別吧,我什麽都做不了。”
拒絕了秦佩芝的邀請,端木幸鈞又問,“你們成立改又是為了什麽。”
“為了改變命運。”秦佩芝答,她狡黠一笑,沒有明說,“你信嗎?”
“信什麽?”
“信可以改變命運啊。”秦佩芝答。她又忽然想起,端木幸鈞的命運已經被她改變,隻不過並不是往好的方向。
“怎麽又失落了。”端木幸鈞道,看不見了,他對情緒的感知也更加清楚,他抬手,在秦佩芝麵前揮了揮。
“是因為我的眼睛嗎,春聲今天總是很抑鬱呢,那能讓我再問一個問題嗎?”
秦佩芝看著他:“你問。”
“春聲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端木幸鈞再度開門見山。
兩個人就像圍繞著這個問題轉了個螺旋,最後回到原點。
沒再拿想要理解當作借口,秦佩芝也在思考她要什麽。
“我不想你就這麽消沉下去,這麽說好像過於多管閑事。”女孩輕聲道,她苦澀地勾起唇角。
風吹過地上的枯葉,發出沙沙的聲音,秦佩芝放空視線:“我其實想要一個承諾,但是不是跟現在的你。”
“我想要八家繼承人的承諾。”沒有鏗鏘的聲調,就是很輕很輕的聲音說出了自己的決心。
這是她選擇的道路,借由八家得到足以和七宗罪抗衡的力量,這是一條很難走的路吧,甚至隻有在叛軍給她放水的情況下,她才能摸索著一點點前進。
端木幸鈞愣了,他忽然笑起來:“八家……”
“哪還有八家。”他說。
“有的。”秦佩芝反駁,她看著端木幸鈞繃直的唇線,“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會好不好?”
她不等端木幸鈞開口,先講了起來:“他跟你一樣,出生就不一樣,被選為繼承人。”
“但是他的家族並不大,甚至還是另一個家族的附屬,他被作為質子送去了另一個家族。”
秦佩芝語速極快,她寥寥三言兩語勾勒出端木君銘出生的環境。端木幸鈞張開的嘴,最後變成了一聲歎氣,聽秦佩芝繼續講下去。
“他很痛苦,三歲起寄人籬下,他比誰都會看人臉色。”這些都是秦佩芝自己推斷出來的,根據那個總是笑著,卻無人敢惹的青年身上推斷出來的,“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卻從不受氣,所有羞辱過他的人事後都會付出代價。”
“不過就算這樣,他還是吃了很多苦頭,住在漏風的房子裏,吃剩飯剩菜,穿著破舊的衣裳,要自己打理一切。”
“他告訴自己要堅強,終有一日他會改變現狀,他會帶領家族複仇。”
“然後有一天,他又被人欺負了,他跪在地上,任由人打罵,心裏算計的是日後的複仇。”這個是秦佩芝真的“看”到了的,關於端木君銘和赫連恬興羈絆的開始。
“他仿佛感覺不到痛,但是有一個人保護了他,保護了被看做畜生不如的他。”
端木幸鈞皺著的眉頭忽然揚起,他還以為秦佩芝要講什麽寓言故事,結果還是個愛情故事?
“那個保護了他的女孩和別的孩子是不一樣的,那個女孩是那個家族未來的少主,天之嬌女,她驕傲卻不嬌縱,尊重對手,從不恃強淩弱,是男孩當時看到的最亮的光。”
“這個世界不隻有欺侮和複仇,還會有公平、正義和保護。”
“又過了兩年,男孩被接回了家族,在家族,他就像一個幹涸的海麵,把自己錯過的最好的光陰,浪費的時間全部擠了回來,他用比任何人都認真的態度去學習,去進步。”
“再後來,男孩長大了,家族的知識被他學的差不多少了,他決定外出闖蕩,他外出的時候,也是他的家族開始籌備複仇的時候。”
“他隻是他家族複仇大計中的一環。”秦佩芝清了清喉嚨,小心觀察著端木幸鈞的臉色,什麽也沒有看出來。
“在外出闖蕩的時候,她又碰到了那個女孩,然而,兩個人不再是質子和大小姐的身份,他們成了兩個家族的繼承人。”
“男孩接到家族的密令,家族讓他暗殺女孩,最後,男孩撕掉了密令,跟女孩說,在他們仍是一個小組的這段時間,兩個人拋開身份相處。”
“女孩同意了,女孩本就是爽朗的性格,離開了家族的約束,變得更加耀眼,男孩小心地護著她,看著她綻放。”
秦佩芝再次停頓。
端木幸鈞摁著太陽穴:“愚蠢。”
“愛情?”
“不。”端木幸鈞答,他眉頭緊緊皺著,察覺到了哪裏不對,又說不出來,“算了,你繼續吧。”
“好,”秦佩芝點頭,“男孩和女孩相處的很快樂,他們擁有最好的十年,後來,男孩家族籌劃的複仇開始了,在女孩不在家的時候,他殺了女孩的族人。”
“等女孩找來的時候,他讓女孩殺了自己。”
“女孩沒有動手,隻是同樣重創了他的家族,然後失望離開。隻不過女孩並不知道,就算他什麽也不做,男孩也活不久了,他服了毒。”
“……”
“講完了?”端木幸鈞又摁了摁太陽穴,“不是一個好故事。”
“為什麽?”
“太憋屈了……”端木幸鈞說,“從一開始就不對,我,哎,不過我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少主。”
“你覺得他做少主做得很成功?”
“至少比我成功。”端木幸鈞聳肩,至少端木君銘為了端木家族做了些事情,不想他一心想著要毀滅端木家族。
秦佩芝抓著他的手臂,不讓他逃避:“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
端木幸鈞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男孩的家族對他好嗎?如果對他好,就不會把他一個人扔到外族,還讓他從小就背負那麽重的使命,被憤怒和憎恨所荼毒,為報仇所扭曲。
要端木幸鈞說,男孩對於他的家族,隻是一個好用的工具,男孩根本不用對他的家族抱有那麽深得感情。
然而,男孩不光對家族有感情,他卻還被自己的敵人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