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烽火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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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的陰冷森寒白綺歌早有體會,那時來探望戰廷就覺得萬分抵觸,而現在自己身陷囹圄方才明白,天牢的苦,豈是陰寒那麽簡單?
最難捱的便是身在死牢中那種回天乏力之感,獄卒嘲諷又微帶憐憫的眼神,連窗子都沒有的狹小牢獄,縱有好飯好菜相待,仍止不住一顆心慢慢陷入孤寂絕望,天塌一般,胸口憋悶。
她知道易宸璟一定會想辦法救她。
她卻不願意看見,他想盡一切辦法來救她。
好一張天羅地網啊,這網連遙皇都籠罩在內,利用一個皇朝最高統治者的旨意把她逼上死路,也悄無聲息逼迫著易宸璟,逼迫他違逆遙皇,逼迫他成為造反的太子。
死罪,這究竟是誰的決意呢?遙皇的,皇後的,易宸暄的,還是其他什麽人?
無法遏製的寒冷中,白綺歌反反複複想著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昏昏沉沉,渾渾噩噩,直到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冰冷的身子,重又碰觸到令她思念到死的溫暖。
“宸璟……
“嗯。
迷迷糊糊昏睡太久,睜開眼依舊看不清東西,白綺歌卻知道是他在身邊,朦朧著雙眼,蒼白臉頰漾起一許笑意。
想太多何用?擔心太多又何必?就算她再怎麽勸說阻攔易宸璟還是會想辦法與她相見,不是嗎?他就是這樣的人,固執,倔強,總不肯聽她的,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她的一切。
“素鄢和錦昭儀正在勸說皇後出麵,父皇也沒有定下處刑日期,還有轉圜的餘地。扶著渾身無力的白綺歌靠坐牆角,易宸璟倒出一粒藥丸塞到她嘴裏,“把藥吃下,身上都要冷透了。
易宸璟不說的話,白綺歌幾乎都要忘了小腹冰冷疼痛,許是相見的暖衝淡了寒症,隻感受著他掌心溫暖就會湧出新的力氣。清醒片刻終於能看清,眼前清俊麵頰還似分別時那樣棱角分明,然而那雙眼裏的深邃揉雜了些許黯然,不再像從前淡漠冷靜。
見易宸璟穿著小太監的衣衫,白綺歌大概猜到七八分,明白他來這裏並非光明正大,滿腹話語隻能壓縮再壓縮,盡量言簡意賅:“南陲有人暗中搗鬼,劫走糧草輜重是新國安陵所為,但盜走砂炮、炮轟廣戍軍的另有其人,我見過這兩方首領卻苦無證據證明。目前已經知道的是這些人與胭胡國有莫大關係,和易宸暄有沒有暫時不能確定;還有,葉子是被宋慕傑慫恿才去劫囚的,順著宋慕傑這條線索順藤摸瓜,也許會有所收獲。
“南陲的事我會找機會問寧惜醉,蕭將軍在那邊也會盡力幫忙,至於宋慕傑……易宸璟頓了頓,表情有些困惑,“宋慕傑的死我也很意外。先前他被撤去侍衛總管一職,因著有皇後舉薦說情才又官複原職,若是他教唆小葉子前去劫囚,那麽在他之後暗中指使的人,究竟是易宸暄還是皇後?
“是誰我猜不出,但這人的意圖很明顯——通過葉子劫囚將我推入更加不利的境地,進而逼你與皇上為此爭吵,甚至決裂。
白綺歌的分析與易宸璟幾乎一致,然而這些信息還不夠,他們沒有充足的線索推斷謀劃這一切事端的人是誰,最重要的是如今遙皇也成了他們的阻力之一,不先把白綺歌的死罪想方設法撤去,其他事情都無從說起。
困頓局麵讓兩個人都陷入沉默,想起不知何時到來的處刑聖旨,易宸璟的心便隱隱作痛。
“平明時分我再走,你靠著我睡會兒。
死牢裏沒有窗子更沒有沙漏,白綺歌根本不知道這會兒是什麽時辰,隱約感覺應該是夜裏。想想平明時分不過天色大亮,即便此時是傍晚黃昏,易宸璟能陪伴她的時間也隻有短暫一夜罷了,如此寶貴的團聚,她怎麽舍得在睡夢中浪費?
倚著易宸璟溫熱身體,白綺歌無聲輕歎:“人都說**一刻值千金,我倒覺得死牢一刻千金難買,跟著你,遇到的事總要與人間常規相反。
聽她還有心情開玩笑,易宸璟也放鬆許多,兩個人窩在死牢牆角相互依偎,向彼此傳遞著自己的體溫。
死刑,聽著可怕,於他們而言總覺得並不是很接近,大概是因為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沉浸在安逸裏的心還未蘇醒吧。易宸璟說不好自己是怎樣一種感受,得知遙皇下了殺令時雖然憤怒,擔心卻是不多,那個讓他捉摸不透的父皇一直以來都陰晴不定、神神秘秘,在他心裏保留著不可戰勝的印象,在感情上對不起很多人,但把持朝政、明正決斷是無人能比得過的,所以他仍抱著一絲僥幸,希望在絕望中能見到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有白綺歌在身邊頭腦清靜不少,易宸璟又開始思索有關陰謀的種種疑點,等到周圍安靜無聲,均勻呼吸傳入耳畔時才發覺,枕在肩頭的白綺歌已然入睡。
數不清多少個日日夜夜輪轉走過,這是她幾個月來第一次睡得如此香甜。
細算下來,分別已過百日,這是自白綺歌嫁入遙國後二人分別最長的一次。易宸璟輕輕側過身子把白綺歌攬在懷裏,下頜抵著她柔順發絲,閉上眼,忽地心情平靜下來,仿佛世間喧囂都失去意義,隻這一刻才是永恒。
“殿下,天快亮——獄卒來催促離開時,死牢安謐無聲,角落裏相擁而眠的一對兒就像是疲倦的孩子,幹淨寧和的睡顏讓人不忍心去喚醒。獄卒呆立片刻,然後默默走開,盡忠職守地站在天牢門前繼續守衛,耳邊沙漏輕響細細聽著,等天再亮些,等時辰到最後一刻。
那時,再狠下心去叫醒安睡的人吧。
嘚嘚馬蹄踏在一片花田之間濺起落花無數,縱馬馳騁的男子無心憐惜那些無辜花瓣,手握韁繩,薄唇緊抿,略顯褐色的眼眸裏隱約可見一絲慌亂,腰間懸掛的荷包與那一身亮銀鎧甲極不相稱,但很明顯一直被細心保管,連半點髒汙都不曾有。
一聲嘶鳴,棕紅駿馬急停在高門大院前,男子翻身下馬,急匆匆進入門中,高懸的牌匾上“白府二字似是有些破舊,卻依然看得出昔日光輝榮耀。
“灝城,你可算回來了!才一進門,滿麵風霜的老婦就撲到男子身前,抓著朱紅衣角淚如雨下,“你快想想辦法,你妹妹她……你妹妹她這回真是走投無路了!
白灝城一身汗水悶熱難受,語氣急了些,仍不失平素的溫和:“娘親,有話慢慢說,綺歌到底出什麽事了?
嫁入將門的白夫人一直沒有改掉大家閨秀的柔弱怯懦,明知道這時候該把事情原原本本詳細說出,無奈眼淚不受控製,哭聲也不聽她指揮,嗚咽半天,竟是連一句完整話都沒說出來。見白夫人已經失去冷靜,跟在後麵出來的白灝羽隻好拉開哭沒力氣的娘親,一封信塞入白灝城手中。
“二哥,姐在遙國那邊犯了事,遙皇下令把姐打入天牢,還說要擇日問斬!爹爹已經去求見王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如果不行的話還得我們自己想辦法救姐啊!
白灝羽的話讓白灝城瞬間慘白了臉色,垂下的手擦過腰間荷包,細膩觸感一如往昔,如他保護多年、忍痛惜別的妹妹,如他小心翼翼的感情。
而今,她不在身邊,他不能守護。
健碩身軀晃了晃,白灝城勉強定下心神,展開信箋細細看了一遍,臉色愈發不好。
安陵國,漠南地區異軍突起的新國,盡管與昭國相距甚遠,白灝城還是對這股勢力有一定了解——連白綺歌都會被勸說投誠,他這個中州戰神又怎麽可能免受其擾?安陵國早在數月前就曾派人來昭國拉攏白灝城,而擔起這個重任的人白灝城並不陌生,正是父親白敬甫舊日得意門生,兀思鷹。
無可否認,兀思鷹是個用兵天才,即便不如白灝城也可算作中州數一數二的,能讓兀思鷹心甘情願臣服效力的主君必然有過人之處,白灝城對那位安陵主君頗感興趣。隻是沒想到令他感興趣的人做了讓他最無法忍受的事,因著安陵與遙國的紛爭,他最疼愛的妹妹被迫卷入其中,又一次背上賣國通敵的罪名,甚至,即將麵臨死刑。
“小羽,替我寫封信給兀思鷹,告訴他我會在五日內趕到遙國帝都,到時若見不到他……事後我必定會率領昭國三軍,殺到安陵國片甲不留。丟下毫無緩和餘地的冰冷命令,白灝城轉身踏出白府,眉眼間煞氣深重。
白灝城突如其來的狠勁兒嚇壞了白夫人,已經失去一個兒子兩個女兒的老婦人渾身發顫,撲到馬前攔住白灝城,說什麽也不肯讓他走。眼前的情況再清楚不過,白灝城打算與兀思鷹代表的安陵國接觸,其目的必然是為了弄清白綺歌背負的通敵罪名原委,而約在遙國帝都相見則說明,一旦得知白綺歌是冤枉的,他會不顧一切直接去找遙皇理論。
白灝城被白夫人糾纏住一時不得脫身,正拉扯時,身後忽然傳來威嚴怒喝:“放肆!誰許你去遙國了?!
“爹……白灝城被怒喝震住,轉過身下意識規規矩矩站好,手卻搭在韁繩上不肯放下,“爹,綺歌有難,太子保不住她,難道我也要眼睜睜看她被冤枉至死嗎?我是她哥哥啊,您讓我——
“我讓你在昭國好好帶兵,綺歌是死是活自有天命,誰都不許插手。白敬甫負著手走到馬前,看也不看滿臉怒氣的白灝城,故作鎮定的表情裏一絲隱痛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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