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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桑葉深深自醉人

  令沉佑這廂還在氣頭上,正擼起袖子想要打回去,忽聽得這道指令,侍衛長懇然道:“沈姑娘,令公子,還請快快到宴堂中去,莫要違反了世子爺的意思。”


  令沉佑勃然大怒,“那怎麽行?這小妮子這一巴掌就算白打我了?”


  侍衛長勸道:“左右下官一直在此,待宴會結束,下官親自看著令公子把這一掌還回沈姑娘也就罷了,也不急在這一時,令公子還是別較這個真兒了!”


  沈曦宜莞爾,假若麵不改色,道:“既然如此,曦宜也隻好悉聽遵命了。”說罷頭也不回地直奔宴堂而去。


  令沉佑心小如雞腸,在後麵大叫道:“沈曦宜,你給我等著!”


  沈曦宜不理,直直走到了人來人往的宴堂。藕清待她落座,才常常地舒了口氣,“小姐方才也太冒險了些,奴婢看世子爺的意思,好像是對著小姐招呼的……一會兒宴會結束,令沉佑那廝必不會善罷甘休,小姐如何經得起他那力撼泰山的一巴掌?”


  沈曦宜在她耳邊道:“火燒眉毛,且顧眼下。”


  其實她並非全無對策,方才打令沉佑那一巴掌,也並不在此行的計劃之中。隻是她前世才二十三歲,便像個孤魂野鬼一般慘死在了產床上,令家母子對她五年的折磨,事事誅心,由不得她不恨。


  這一巴掌,是令沉佑應得的。或許還太輕了些。


  舞雩台上,春風習習,所有王孫子弟一人一小桌,都被安排到側座。


  沈曦宜入席得晚,舞雩台上已經有佳人滿滿了。她們打扮得異常精致,就好像那種等待君王召幸的妃子一樣。


  李未眠想與沈曦宜說話,便坐得跟她近了些。半晌,孫常者、汪公子、還有令沉佑等人依次入席,令沉訓入席的時候,手裏還提著半袋芙蓉桑葉糕。


  沈曦宜看見一位身著櫻紅裙裾,雲鬢深深,頭戴鳳凰涅槃金步搖的佳人,花容嬌媚之中,比尋常女子多了幾分英朗之氣。坐在世子爺座位近旁,端是地位不低。


  李未眠笑道:“你直著眼睛看什麽呢?那是我長姐李徵玉。”


  沈曦宜恍然,“原來是貴姐。我說怎地這般不同凡俗?”


  李未眠點點頭,道:“我長姐自小在太後身邊養大,將來是要指給世子爺聯姻的,自然容貌、氣度都較凡人為高。”


  頓了頓,她又半是感慨道:“我長姐最是英豪,方才在門口見吹笛子賣弄的書生,凡人都要憐憫幾分,她卻平生最痛恨手無縛雞之力的軟糯之人。她言道‘若是我生而為男子,來年便去考得功名,怎比這書生如此苟延殘喘地賣弄?’”


  沈曦宜見李徵玉麵相便覺得此人七分女身,三分男骨,聽李未眠這麽一說,越發覺得她著實是位不可多得的女中豪傑。


  此時遠遠看著李徵玉,她不與周圍眾人豪飲,也不說話,從容地撥著指尖上的蔻丹。


  又半晌,世子爺盧玠入席。


  這個男人仿佛是自帶氣場,清冷的麵龐配合著略帶朱色的長袍,臨於春風之中,古樸中又蘊藏著些許狂狷之意。仿佛全場眾人不過是附庸風雅,隻有他才是真正能做到“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的人。


  兩大美男孫常者和盧玠坐在一起,孫常者就好像銀河落九天的瀑布之水,熱忱宛若飛流直下;盧玠就好像橫絕峨眉巔的蜀道,得此人之心,難於上青天。


  他們雖然都好,但都不是沈曦宜想要的。經曆前世的種種風波,她隻想安度餘生,那種“萬籟此俱寂,但餘鍾磬音”的禪意生涯才是最寧靜的,最樸實的,也是她最渴望的生活。


  令沉佑臉上的紅腫還未消退,見沈曦宜老是往盧玠處打量,似乎有些不高興,重重地捏碎了一根筷子。


  沈曦宜當然不會理他。令沉訓坐的地方離盧玠有點遠,春風吹得又緊,那點桑草葉的味道消失得很快。


  宴過半,一水袖的美人過來曼歌纖舞。


  水袖美人身量婉轉,說《洛神賦》裏的詩句也不為過了,蒙著半張麵孔,一心隻舞給高台上麵無表情的世子爺看。


  沈曦宜歎道:“此次還真是修羅場,隻怕世子爺要分身成一百份,都不夠這些美人們搶的。”


  李未眠不屑說道:“這是清陽郡主。水袖舞號稱天下第一,竟然也到此時巴結世子爺。真是自不量力。”


  旁邊汪小姐插口道:“何止巴結?這次溫泉詩會啊,本來就是護國公特意給世子爺和清陽郡主的相親會。我們呐,都是陪襯的。”


  李未眠啐道:“你懂什麽?吃東西還塞不住嘴!”


  沈曦宜笑道:“我看汪小姐生得天生麗質,也不比這清陽郡主差多少。不如你也舞上一舞,沒準就真當了世子妃呢?”


  汪小姐知她在調侃她,氣哼哼地狂吃葡萄。


  清陽郡主翩翩起舞,李徵玉卻時不時給世子爺敬酒。盧玠生性清冷,隻漫不經心地掠起酒杯,放在唇下淺飲。


  世子爺一杯酒飲畢,道了句:“走了。”隨即毫不留情地就要離去。


  李徵玉站起身來,“咱們也隨世子去吧。”


  清陽郡主尷尬然愣在當場,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沈曦宜暗叫不好,沒料到世子爺這麽快就要早退,恐怕之前的苦心安排都是徒然了。


  盧玠的行動如風牽動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隻有孫常者一人樂得清閑,悠然飲酒。


  清陽郡主一狠心,橫身攔在盧玠麵前,哭鬧道:“世子!小女這一曲可是惹得您不開心了?還請您說出來,小女立即就改!”


  李徵玉雷厲風行,抱著臂頓時麵色陰沉。


  盧玠半扶著披風,淡淡道:“郡主,您擋路了。”


  清陽郡主把小女子的把戲拿出來,哭哭啼啼地,說世子爺不給個名分就不肯走。


  盧玠眸中閃過一絲清冷。李徵玉立即會意,叫人三下兩下就將她拖了去。


  沈曦宜倒吸一口冷氣,這盧賢公的世子果然是名不虛傳,一副冰雪的性情果然是外人難觸分毫。


  虧得沈占秋還出餿主意叫她一哭二鬧三上吊,哭著喊著也要求得個名分來,這不,有人先使出了這一招,下場委實不能用一個慘字形容。


  沈曦宜不想宴會後挨令沉佑巴掌,正猶豫著如何是好,正好清陽郡主哭鬧的地方正在令沉訓小桌之前。此時,令沉訓聞到盧玠身上淡淡的桑葉香,“蹭”地一下跳到桌子上。


  令沉佑見他忽然暴起,驚道:“你幹什麽啊你?坐下……”


  他話音未落,令沉訓狂性發作,已然躥了出去,嗖地一聲跟個黑旋風般猛地撞到盧玠身上。這一下猝不及防,盧玠須臾之下被他撞了好幾個踉蹌,幾個侍衛驚覺不及也被撞得人仰馬翻。


  現場霎時大亂。


  李徵玉也頗受了一驚。但這女子著實是厲害的,如此猝不及防之下,仍然不慌不亂,命令著侍衛保護世子、抓捕令沉訓。


  沈曦宜雖然預感到令沉訓可能要發狂,卻也著實驚了一驚。盧玠腳下不問,趔趄之下竟爾直直向她倒來。


  鋪天蓋地的桑葉味道彌漫——


  沈曦宜睜開眼睛,發覺盧世子的披風正巧遮在她頭上,她人也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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