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白家二爺出江湖
峒山地界多雨,才走到一半的路,小雨便忽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來。盧玠在街邊買了個洪油鬥笠,戴在頭上,沈曦宜覺得那樣太不優雅,便問店家買了把油紙雨傘撐在頭上。
孫常者腰間的蟲蟲感到雨點滴答,歡快的小爪子在籠中撓個不停。小幺桑本來人生得就淡薄,此時衣服濕了個七七八八,蛋蛋那鸚鵡的羽毛也濕了,沒想到羽毛上紅紅綠綠的顏色居然都被掉了。細看才發現,蛋蛋原來是隻羽毛純白的鸚鵡,無良小販為了賣個好價錢,故意給染得五顏六色的,才有今日褪色之景。
遠處的海天一線皆是黑雲壓頂,半日之內恐無停雨之象。青磚街道中,到處泛著泥土味的青苔,各色江湖人士形色匆匆,腳下輕如燕,盧玠幾人跟他們相比,儼然是不會武功的了。
沒有謝籍的領路,幾人並不清楚峒山論劍究竟在何處舉辦。兜兜轉轉地好幾條街,漫無目的,腳也走得累了,驀然見一間酒館子中坐滿了人,孫常者便進去尋了個花生米。
沈曦宜等人無法,隻好也隨之進了去。茶博士泡了壺茶,端上一碟南瓜子、一碟蠶豆。
許是下雨的緣故,酒館裏的客官並不多,隻有幾個江湖莽夫,一個買棗子的客商,還有一堆兄妹坐在角落,身著鴉青一色衣衫。
雨越下越大,幾扇半開的檀木窗欞中透映著天水碧一般的天空。幾人待了一會兒,瞥見隔壁桌做了四個茶商打扮的客人,頭上戴著鬥笠,各個生得皮肥肉粗,胡須倒豎,一臉凶相。
有位駝背的漢子最是悍然,好幾次不斷催促店家上酒,一腳踢翻了筷子籠。這幾人都帶刀在身,一股子濃濃的草莽江湖氣。有個鼻孔外翻的家夥酒後亂性,多番調戲起老板娘來。
孫常者乃是讀書人自是不諳江湖中事,小幺桑膽子小隻低頭飲茶。盧玠淡淡看了幾眼,跟沈曦宜眼色一對,這幾人八成是哪路不長眼的散盜。
不過這些人出現在這裏也不算稀奇,畢竟峒山論劍大會,天下英雄都雲集於此,自然什麽樣的貨色都有。
隻聽這四人酒氣漸濃,低頭密謀著什麽事情。有個和尚模樣的人道:“……這回峒山論劍,據說要重新推選武林盟主,那翠微的白家乃是勢在必得,聽說這次足足派了一百多個弟子前來。”
另一駝背的凶悍漢子道:“那是自然了。武林盟主,誰不想當?本來,上一任武林盟主火鷹邱必風還有幾年活頭,誰想到他會忽然暴斃?據說這次不止翠微白家,千微城的江城主、還有燕子幫的列位女豪傑,都來赴這盟主大會嘍。如此聲勢浩大,指不定是福是禍呢。”
另一叫鄭老二的漢子道:“若說人人都為了武林盟主的虛名,我看倒也不一定。咱們哥幾個就不是為此而來,是不是?隻盼著時候白家的白二爺和千微城那位江城主,打得個昏天黑地兩敗俱傷,咱們來個趁火打劫,總也能撈點好處。”
那和尚怪罪鄭老二言語無忌,壓低了聲音道:“你鳥的小點聲。你說的白二爺,不就是白家內定的掌門白首陽嗎?那位爺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卻被白家一幹長老推為掌門,江湖上誰人不嘖嘖稱奇?要我看,他要不是有點了不起的手段,怎麽能年紀輕輕就坐上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以後若有機會見著,還是夾著尾巴做人吧。”
駝背甚為不屑,道:“怕他作甚?我要是見到這種小雛鷹,管保三言兩語地哄過去。”
和尚冷笑道:“跟白二爺說話,你配嗎?”
鄭老二立即插口道:“朱大哥,話可不是這麽說。大家都在江湖上行走,誰也不能把誰輕看了。白家正在鼎盛,又與朝廷為敵,端端是招賢納士的好時機。咱們上趕著去巴結,他還能把咱們趕出來不行?”
和尚仍然惱怒,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鄭老二沉默半晌,忽然道:“聽說燕子門的洛朱紫姑娘,跟白家這位新掌門曾有婚姻之約,是真的嗎?”
駝背喝口酒,道:“是真的。不過,早就退婚了。”
鄭老二問道:“為什麽?”
駝背說道:“燕子門和翠微派,本來是世交,代代都有婚姻之約。到了那位美若天仙、武功卓絕的洛朱紫姑娘這一輩,燕子門裏有細作傳出話來說:燕子門勾結朝廷,想要朝廷的官銀做餉,從此不再落草。這話傳到白家還了得?白蒼雲,也就是白首陽的親娘舅,立即就跟燕子門解了婚約,割袍斷義,立誓從此以後恩斷義絕再不來往。”
鄭老二道:“有這麽嚴重?”
駝背道:“有這麽嚴重。”
和尚插口道:“你們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學武的人,最看重的就是‘義’這個字。翠微白家往上數三代,曾有個孤鴻真人,端端是一出江湖無人敵。後來也不知怎地,被朝廷的官兵當成土匪抓起來,秋後就給斬了。白家一向視此為奇恥大辱,姻好門派居然也勾結朝廷,誰有能忍?跟燕子門反目成仇也是情理之中了。”
駝背忍不住笑噴出來,“被、、被當成土匪斬了??堂堂武林豪傑,落得個如此死法,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
他們後來又說了什麽,不過竟隻剩下笑聲,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調笑之語。
正當此時,忽然有角落處有個怒而起立少女道:“放肆!”
駝背等人回頭一看,正是方才角落處飲茶那兄妹兩人。這少女一身黃綠裙,臉上慍怒,指尖也氣得微微顫抖。她的哥哥仍背著身子不說話。
和尚察覺他們貌似是白家的人,登時麵如土色,低頭不再說話。駝背卻還有恃無恐,衝那少女勾勾手指,“小姑娘,你誰啊?過來,陪你駝爺爺喝一杯……”隨即不堪入目地笑起來。
少女怒而不語,看了眼身邊的人。周圍有好事的酒客,也跟著哄笑起來。
然而電光火石間,但見青光一閃,似是劍影叮當弄響。待到眾人反應過來時候,隻見駝背痛苦萬分地捂住血淋淋的臉,叫道:“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就在眨眼的這一瞬,他的一隻耳朵已然被齊齊斬了下來。
和尚大吃一驚,知道自己是遇見了劍術裏的名家,不及多管疼痛萬分的駝背,跳過窗戶奪路而逃。
角落的少女哼了一聲,道:“多謝兄長!”
她的兄長手上的勁道不收,將餘茶飲盡,這才站起身來,隨即微微轉過身來。
酒館裏的客人嚇得四散奔逃。那少年全然不理會,神色之中帶著冰冷之意,居然徑直走到一旁靜聽良久的沈曦宜等人麵前。
“盧玠,沒想到你竟敢孤身到這兒。”
一柄薄如紙、細如絲的長劍橫在了盧玠脖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