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黑雲翻墨落湯客（下）
曹舵主廣渠王哪裏受過這份罪，慌忙中啃了幾口泥；溫必搏被一塊不大不小的雹子砸中眼角，疼得嗷嗷叫。正趕上擂台的木板還被他踩漏了，身子一墜，腰卡在木洞裏，上下不得。
令沉佑扒下阮默清的衣服擋雨，又嫌不過癮，直接把阮默清舉在頭頂當雨傘。謝籍“啊啊啊啊啊啊——”在雨中尖叫，拽著丐幫一位輕功絕佳的後衣擺搭了一趟順風車。
隻可憐小幺桑如花朵般風雨飄搖，發絲蒲公英的羽毛，都被雨水打得爛片狼藉，瑟瑟發抖。
盧玠白了孫常者一眼，“你還不去？”
孫常者顫抖道：“我要是出去，非被這雨澆死不可。”轉而把瞭望塔上巨大的狼皮毛拋下去，用盡力氣大喊道：“幺桑，快披上！”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屬實來得突然，鬧得在場武林豪傑狼狽不堪，爭相避雨，原本進行得如火如荼的論劍大會也不得不暫停。
小幺桑氣急敗壞地跑上瞭望塔上來，怒道：“孫常者！你太過分了！看著我淋雨也不下來接我一下，還笑、笑個甚？！”說著腦袋狂甩，發絲上的雨水抖了孫常者一臉。
孫常者擦了一把臉，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啊，幺桑。我這身子骨，還不如你呐，我要是下去，反倒拖累你。”
“借口！”小幺桑怒氣衝衝，鼻子一癢，朝著孫常者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沈曦宜見此，忙拿出腰間的一張手絹給小幺桑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又道：“幺桑，你還有別的幹衣裳嗎？這樣子非著了風寒不可。”
小幺桑委屈地搖搖頭。孫常者心中慚愧，想個法兒想討小幺桑歡心，便主動走過去跟盧玠套近乎道：“盧兄，雨景可還好看？能不能借你身邊這件鬥篷先穿穿，以後肯定還你。”
盧玠緩緩對他道：“孫常者，你這一招借花獻佛，是算計好了的麽？”
孫常者立即搖搖頭，苦笑道：“盧兄，這你可就冤枉我了。世子麵前，我哪敢做什麽小動作啊……這不是小幺桑忽然濕透了嗎？你放心，這衣服我洗好了就給你送回來。”
“不必了。”盧玠揮了揮手，默然走開。沈曦宜對孫常者挑了挑眉，道：“他答應了，還不拿起來？”
孫常者訕訕拿起披風，道：“盧兄真好。來，幺桑，快披上，熱乎的。”
小幺桑不情不願，“哼~”
盧玠聞言深深地皺了皺眉頭。沈曦宜替他把眉峰舒展開，笑道：“別那麽不情願，幺桑那麽可憐的一小姑娘，你有什麽可嫌棄的？等到回去，我親自用熏香給你洗幹淨，不就好了？”
“直接買就好了。”他轉過頭去道。
“不行，以後你隻能穿我給你做的衣裳。”沈曦宜甜甜一笑，轉頭看向孫常者，“這雨一時半會兒小不了，我看，咱們還是先到大廳裏去吧。那裏人多，出了什麽事也好照應。”
孫常者正七手八腳地幫小幺桑解肚-兜的帶子，見沈曦宜和盧玠的目光投過來，連忙橫身在前，用寬大的袖袍子擋住小幺桑，“幹什麽？我們還沒換完衣服呢。”
沈曦宜愕然：“你們在這兒……就換衣服啊？”
孫常者一副明知故問的神情，小幺桑低聲抱怨了一下，好像孫常者踩到她曳地的裙子了。
盧玠慍然，又尷尬，拂袖而去。
沈曦宜隻好道：“好吧，你們在這高高的瞭望台上慢慢換，我們先過去了。”
孫常者道：“好的。你們快走吧。一會兒我們就過去。”
沈曦宜歎了口氣，跑上前去追上盧玠，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怎麽走得那麽快？”
“明知故問，”盧玠還在抱怨孫常者讓小幺桑當場換衣服的事，感慨道，“這兩個人，真是一對，一個荒謬，一個野蠻，總之每一個省油的燈。”
沈曦宜笑了一下，“沒想到你還挺君子的，一點也不‘色’。”
他驟然停下來，歪著頭凝視著沈曦宜的眼睛，緩緩說道：“你，還敢提此事？上次跟李未眠在茶館還沒說夠嗎？”
沈曦宜見他臉上薄怒，想必是抹不開麵，笑道：“世子說得哪裏話，這明明是謝籍說的。我隻不過是隨口重複一句罷了。”
“你……”他手指點著沈曦宜愈發薄怒，隨即反笑道：“好，你既說我‘色’，我就‘色’給你看。”
說著單手攬住沈曦宜肩膀，把她靠在欄杆上。
外界秋雨簌簌，飄落的雨絲半是斜斜地打在二人衣襟上，清涼如玉。
“你幹什麽……”沈曦宜雙手提在胸前，看著盧玠靠近的根根眉睫，微微翕動，呼吸一緊，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嘶——”
沒想到下一刻眼前他輕輕吹了吹她額前的發絲，問道：“你眼睛迷了嗎？”隨即輕快而去。
沈曦宜呆呆立在原地，半晌惱羞成怒，衝過去狠狠地錘了他一拳。
大廳裏儼然成了泥塘，到處都是濕濘的腳印。武林眾位豪傑擠在一起，衣角上滴著水，嘴裏吐著水，指天罵地地大言晦氣。
令沉佑的頭發本來就後，經方才的暴雨一濯，厚厚的一把頭發早就塌了，身上穿的鎧甲裏也灌進不少水。隻有江城畔，到底是體麵人，就這麽促狹的一會兒功夫居然還去換了另一身靚麗的衣衫出來，隻有發絲之處微微打濕。
謝籍在火爐子旁瑟瑟發抖，見盧玠等人來了，眼前一亮，衝上前去抱怨道：“玄度！你剛才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溫必搏給打死了？你表哥我真是太慘了！！”
盧玠打量了他半晌，輕笑道：“不像啊？剛才你躲雨明明比誰跑得都快。”
“那還不是我怕跟溫必搏雨中搏鬥？那豈不是更慘？”謝籍轉而可憐巴巴地看向沈曦宜，“沈妹妹，你說是不是？你可要好好安慰我幾句。”
“她跟我一路。”盧玠打斷道。
沈曦宜婉轉笑了一下，道：“謝大哥，一會兒若是再要比試的話，你就假裝周身不適，別再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