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月光寒(二)
令沉佑重重地舒了一口氣,沒想到盧玠走了半晌,忽然停下來,問道:“這馬車裏是誰?”
馬車被封得很嚴實,一看就不是尋常的空馬車。況且令沉佑說是給母親慎淑夫人拿藥,不輕裝簡行,反而大動幹戈地弄了個這麽偌大的馬車來,實在不能不叫人懷疑。
令沉佑登時有種露餡的挫敗感,胡亂解釋道:“屬下……屬下又置辦了點旁的東西。”
盧玠眼中疑色愈重,“什麽旁的?”
令沉佑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看這樣子世子確實是生疑了,若是他發現阮默清和張汝安就被自己關在馬車裏,不知會作何反應……
可惡,怎麽會這如此巧,偏偏在這個時候遇見世子!
就在兩人都安靜之時,馬車中忽然發出一聲細不可聞的嗚聲——正是阮默清發出來的。
“嗚嗚……”這細小的聲音似是發泄似的,越來越大。
原是馬車中的阮默清注意到外界的動靜,意識到這是自己唯一的生還的機會,不管外麵的人是誰,她都要盡力一搏。
可惜她嘴裏發不出聲音來,張汝安又暈著,她隻能貼近馬車縫隙中,竭力發出自己能發出的最大的聲音,叫外麵的人有所察覺。——若是外麵的人理會自己還好,若是外邊的人跟令沉佑同流合汙,她阮默清就隻能命苦了。
盧玠神色已有了幾分不耐,“令沉佑,你的話,都一文不值嗎?還是在你眼裏,本世子就是那麽好騙?”
令沉佑見世子動怒,硬抗不是時候,當即跪倒下來,雙手抱拳,懇切道:“世子!這裏麵的人真的隻是屬下的一點點私事,世子高抬貴手,叫屬下走吧!”
盧玠默然看著他,滄溟“唰”地一下從劍鞘拔劍而出,砍金斷玉的劍尖直愣愣地抵在了令沉佑的天靈蓋上。
登時,令沉佑感覺像是被一盆冷水迎麵潑下,魏希等人平日自詡是令沉佑的心腹,此時見這陣仗,不禁激靈靈地發寒。
滄溟的武功,並不是說說的……
盧玠低聲道:“再問一遍,裏麵是誰?”
令沉佑瞪大眼睛,顫顫道:“是……是……”
盧玠沉聲打斷道:“不必了。滄溟,直接把馬車給我劃開。”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絲憂鬱以及與此時不相稱的急躁,令沉佑知道世子想來不欲多管閑事,就算知道裏麵是阮默清估計也不會插手自己的家務事的,何以此時如此動怒?
令沉佑徹底癱坐在地上了。
眼前的事……竟有些撲朔迷離了。他不明白何以世子會深夜獨自一人外出,更不明白世子會如此懷疑自己的馬車……裏麵不過是個阮默清而已……世子又不是沒見過……
滄溟得令二話不說就劃開了馬車,隨著一聲沉重的木板落地聲,裏麵的阮默清和一個麻袋清晰地顯露出來。
盧玠撥開披風,探望馬車之內,當看見裏麵確實是阮默清的麵孔,臉上的一絲期待的希冀一點一點地消失了。
令沉佑雖然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但叫世子知道張汝安又被自己抓了回來終究是不好,掙紮著站起身來撲上去,跪道:“世子!這女子!這女子簡直是喪心病狂!她在與我的新婚之夜上逃婚,就為了這個小白臉!屬下是一時氣不過才出此下策的,還請世子恕罪!”
話音未落,阮默清便發出嗚嗚的聲音,似乎是在極力抗議著令沉佑的話。
盧玠失魂落魄似地轉過身來,雙眼若寒潭似地看著令沉佑。不過,他方才的疑色已盡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失落之色。
世子在期待馬車上的人是誰?或者說,世子以為馬車上的人是誰?
令沉佑見盧玠沉默不語,越發不敢說話了。
世子……是在找什麽人嗎?
過了半晌,盧玠才淡淡道:“好了。你去吧。”
令沉佑幾乎是以為自己聽錯了,盧玠居然不在追究了?登時喜出望外,“多謝世子!”
盧玠眼中難掩的疲憊和失落似乎已經叫他懶得再跟令沉佑較勁兒了,不過滄溟的劍還是指在令沉佑的胸前。
“善待她。還有張汝安。”盧玠最後說著,像是補充道,“若是叫我發現張汝安死了,你,也死。”
阮默清還在奮力地哭著,令沉佑等世子離去,才站上前去狠狠地擰了阮默清一下,“阮默清!你想死嗎!居然敢告狀告到世子麵前去了!你時不時想死!”
阮默清淚水沾濕衣襟哭泣不停,然而因為世子方才的命令,令沉佑卻也不敢再過多地責備她,隻是簡單地說落了幾句。魏希來到令沉佑身邊,拉拉令沉佑的袖子,“公子,剛才有點不大對勁兒吧?”
令沉佑一愣。
其實何止魏希覺得不對勁兒,令沉佑也覺得與世子的相遇蹊蹺得很。世子先是執意打開了馬車,之後又有點失落,像是以為阮默清是什麽人似的。
這簡直太奇怪了。
魏希低聲道:“公子,奴才聽說,沈府的沈曦宜姑娘前些日子弄丟了。”
令沉佑猛然聽見沈曦宜這個名字,身子端是一顫,“什麽?此話怎講,快快,詳細說說!”
魏希道:“奴才也隻是道聽途說。聽說沈曦宜與世子起了爭執,發瘋跑了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人看見她去哪了。——已經好幾日子,沒準是……已經……遭遇不測了,奴才私下裏猜測……”
——
與此同時,皇宮內。
沈曦宜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自打那日跟太子玄玄乎乎地相遇以後,愈發不敢踏出坤寧宮的大門。而且她越來越不想在宮裏待下去,這個地方汙穢、森嚴,充滿了各種不可言說的可能以及可怕的規矩,她在這裏的每一刻都有種窒息的感覺。
而且,自從她來到皇宮,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這樣古怪的事情了。先是在皇後請來那個古古怪怪巫人,楚巫身邊古怪的大蛇,盧玠的失約,她多次被人甚至不清……一樁樁,一件件,絕不可能僅僅是巧合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