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馮濂的往事
入夜。
夜色如濃稠的墨硯,藏青色的帷幕剛剛落下。這樣靜謐的夜晚點綴星星,卻沒有一顆星星。
這樣的夜晚,月亮是不美的,同樣也看不見星星,甚至連蟋蟀的聲音都是淒涼的。勞累了一整天的人們都不約而同地早早入眠了。
不過這裏有一個人例外。
馮濂估摸著月色差不多了,從榻上悄悄摸摸地走了下來。打量著外麵的動靜,悄悄地穿上鞋子,連呼吸都比針落下的聲音還要輕。
夜晚微涼的風吹到馮濂淡薄的衣襟上,馮濂打了個寒噤。
這個時間,不會沒有人還沒入睡吧……
怕什麽!
馮濂輕車就熟地拿起了桌子上準備好的東西,算算日子,今日正好就是約定好的時候。
之前總是辦錯事情已經被主人訓斥了,這回也再也不能搞錯了!
馮濂咬一咬牙,將準備好的東西踹進了懷裏。——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有什麽可怕的!
夜色朦朧如斯,還有點涼爽的意味……本該睡覺的時候,馮濂卻無比地清醒,甚至是有點緊張。
這一次一定要做好!
馮濂再不猶豫,院子裏靜悄悄的。
由於世子現在已經是玄安王了,已經搬去了小盧府,帶走了一部分侍衛,偌大的院子裏選得更加地空曠靜謐。
馮濂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在心裏暗暗安慰自己:反正每回都會有這種感覺,不要當回事!
他走上這條路其實時候不長,就是在他二十五歲那一年進京趕考。母親在那一年生了凍瘡,六十歲高齡卻沒錢治病,馮濂把原本自己進京趕考的盤纏都給母親看了病,沒想到母親卻還是一病不起。
村裏人都冷漠得很,有的人說他母親是生了肺癆,必須立刻趕出去;有的人說他們母女倆都是不祥之人,至於不祥的原因,乃是因為馮濂從小就沒有爹。
沒有爹的孩子的日子難過程度是難以想象。唯一他知道的就是他娘年輕的時候長得很好看,馮濂的爹就花言巧語騙了她,再後來有了馮濂,那個男人卻離她們母女倆離去,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回來。
可憐他母親一個未婚的女子,卻要帶著一個年幼的孩子討生活,受盡了村裏人的奚落與白眼。
也正是因為如此,每當馮濂看見盧玠花團錦簇爹疼娘愛時,天知道心裏是有多麽地羨慕嫉妒恨。
馮濂幾乎求遍了周圍的所有人,但是沒有一人願意借給他一個銅板。就在他即將絕望的時候,這時候出現一個貴人,就是這個貴人救了他們母子。
這個貴人就是廣渠王。事實上廣渠王並不能成為馮濂人生中的“貴人”,因為這位貴人是有所圖的,而且他從來不幹虧本的買賣,他希望馮濂可以加倍報答他。
馮濂當時納悶,自己一個窮苦書生,無權無勢,到底能幹什麽呢?
誰知道廣渠王當時正急於幹掉與自己為敵的大臣,要的就是馮濂這種一張白紙、無權無勢的書生,隻有這樣,安插眼線的時候才不會被對書多年,手上還有筆繭。這樣逼真的打扮,很適合潛伏在他的對手那裏做細作。
馮濂當時已經饑不擇食了。隻要誰能救救他們母子倆,就算是火坑他也跳了。更何況廣渠王救了她母親的命,按理說是對他們母子有恩的,馮濂多了這麽多年的儒家,這再造之恩不可能不報。
廣渠王要馮濂去監視世子。
馮濂當時年輕氣盛,根本就沒聽說過世子的名頭,他想著左不過是一個朝臣罷了,再不濟也是個官。做個細作,雖然名頭不好聽些,但是隻要自己小心一點,還是不會被人發現的。就算被人發現,他也可以憑借自己的口才狡辯一番。
廣渠王指出世子將會在春天的時候去溫泉行宮,到時候馮濂隻需要在門口吹笛子,定然能引起世子的注意。隻要能進了盧府,後麵的事情就好辦了。
為了穩妥起見,馮濂不能隻是那一天在溫泉行宮的門口吹笛子,至少要一個月都在那門口徘徊。一來這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而來也掩人耳目,免得被有心人看出門道。
於是馮濂在溫泉行宮的門口一連吹了一個月的笛子,頗有落魄子弟的樣子——實際上他確實就是個落魄書生。
果然按廣渠王所說的,盧玠果然將他收歸囊下。事情進行得如此順利,連廣渠王本人都有點難以置信了。
不是說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很厲害嗎?就這?
不過廣渠王並沒有過多地糾結這些,反正馮濂已經進入到了盧府,之後隻要按照計劃行事就好了。
從此馮濂的生活產生了巨大的落差。
進入盧府錦衣玉食的生活差點讓馮濂暈頭轉向,平心而論,盧玠待他不薄,還給了他一間單獨的書房用來讀書。
馮濂也曾想過動搖,他也想過背叛廣渠王。但是廣渠王既然能救得他的母親,也能立刻殺了他母親。馮濂不能不計後果。
越來地,馮濂發現自己陷入到一場很是痛苦的糾結中。有好幾次馮濂都想要跟世子坦白,但是因為他自己的懦弱都放棄了。
馮濂發現自己難以融入到這些有錢人家裏,因為他從始至終都是一個局外人。
尤其是那個孫常者,簡直太可惡了。
馮濂總是覺得孫常者那股玩世不恭勁兒,就好像一直嘲笑他一樣。這種感覺就像時時刻刻用針紮著他的後背一樣,令他時時刻刻都在受著折磨。
直到那一天,馮濂實在沒控製住情緒,在大街上對著一個小男孩發怒。孫常者的弟弟孫定者忽然間冒出來,縱使一幫刁民對付他,把他打得鼻青臉腫,還往他的臉上丟菜葉。
這是他人生中最為黑暗的一個時刻。
馮濂從那時候開始,就下定決定就算要做廣渠王的走狗,也要幹掉孫常者和孫定者。
整個孫家都得罪了他!他絕對不能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