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土匪之禍
天色陰沉,濕漉漉的晨霧漫無邊際地掛在空氣裏。明明已經晨曦,可深如墨色的夜仍然籠罩著整個大地,也使得黎明前的黑暗無比地黑暗。
這樣的日子,即便是一個心情明朗的人也會變得憂鬱。
…………
孫伯才捂著肚子,掙紮著一步一步地想要走出書房,但是好像做不到了。
他的呼氣生粗重如牛,額頭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渾身每一絲皮膚都在竭力地呼吸,但是似乎還是不能抵擋生命飛快的流逝。
昔日整潔的書房裏,無論是桌案還是宣紙都布滿了他的血手印,在他的身下,一大灘猩紅的鮮血觸目驚心,而孫伯才搖搖晃晃的身軀仍然將墜未墜,汩汩地淌著鮮血。
不能再流血了!
孫伯才已經年邁,此時的身子更顯得臃腫不堪,特別是這樣緊迫的時刻,每挪動一步都顯得無比地吃力。他銀牙緊咬,鐵一般的手指幾乎要摳進書案例,但是孱弱的身子仍搖搖欲墜。
孫伯才走到書房的一半,驀地頹然倒下去,再也走不動了……
他滿是皺紋的眼尾顫了一顫,掐指一算,自己是挺不過去這一關了。
其實死也沒什麽,人生自古誰無死?重要的是,他還有事情沒做完。
偏偏這個緊要的關頭,定者、平者、和者都不在身旁。作為長子的常者又遠在千裏之外,並沒一人可以托付……
孫伯才捂著傷口氣喘籲籲地倚在桌子腿上,雙腿無力地垂在一塊。紙張就在桌子上,他想要伸手拿一支筆將自己想說的話寫下來,可是就這麽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難道真是天意如此?
不,他孫伯才從不信天。
其實定者他們都沒有什麽好囑咐的,定者已經長大,做事令人放心,他一定可以很好地輔佐君主成為一代明君……平者喜歡做菜,就由得他去吧……和者還小……最讓人放心不下的,就是孫常者。
這個長子,從小到大都不讓人省心!不肯讀書,他孫伯才這輩子修齊治平的夙願都毀在這個逆子上了!
偏偏到這時候,他心裏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這個逆子。
常者最像他年輕的時候,處事憑著自己的真性情,魯莽又不計後果,因為這性子,他吃了多少虧!
可惜……這些話是再也沒有機會親口說了。
孫伯才頹然垂下手來,發現以自己現在的虛弱程度,根本連一支筆都拿不起來。
他的眼前漸漸模糊黑暗,他的手指逐漸失去溫度,他的雙手雙腿開始麻木……他所剩無幾的聽覺還在頑強堅持著,他隱約聽見外麵似乎有喧嘩的聲音,是有什麽人來了嗎?
“玄安王,到處都不見孫老爺的人,不會是遭了什麽意外吧……”門外傳來侍衛急促的聲音,與此同時,一個更為急促的腳步驀地推門而入,涼爽的風打在孫伯才的臉上,讓孫伯才拚著最後一口氣清醒著。
“呃……”孫伯才無力地抬起手來,發現自己的嗓子早就不好用了,每吐出一個字都艱難無比。
“孫老爺!”盧玠披著披風絕然闖進書房裏來,定睛一眼就看見了孫伯才和一地的狼藉,沉然伴著風奔了過來。
“快叫藥師!”盧玠怒喚道。
孫伯才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揪住盧玠的衣襟,他知道自己已經無力回天了,再叫藥師也於事無補。
“王……爺、”孫伯才的嗓子就像個破落的風箱一樣,伴隨著嗆著血的急切咳嗽,隻能發出斷斷續續的音節,“王、爺……你、咳咳……聽我說……”
盧玠一手托著他的背免得汙血嗆入氣管,一手緊緊握著孫伯才沾滿粘稠血液的手,沉然而急切地說道:“孫老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在這裏,你有什麽話,待傷好了再說不遲。”
孫伯才知道自己等不到多少時候了,他拚著全身的力氣湊近盧玠的耳朵,將從前塵封了許久的秘密以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幾個字說完了。
“拜、托……”
這是孫伯才的最後兩個字。
盧玠怔然感覺什麽東西抽離的孫伯才的身體,唰地一下,他的眼神渙散了,他的精神消失了。
燈滅了。
與此同時,庭院裏火焰熊熊燃起,亂成一片。
泥巴混在這火海中,歇斯底裏地回過頭來給了身後的歪棗子一個大嘴巴,“誰讓你傷害孫老爺的!!”
八月初八。
巡撫的後來的筆錄裏如是說,八月初八,夜,有惡匪也潛孫府,害命翰林孫伯才大人,搶奪金銀琉璃盞一尊、藏書印一枚、鼻煙壺六、打碎珍珠瑪瑙花瓶瓷器等不計其數,另傷婢女、雜役一十九人,一人重傷不愈。孫府一片火海,之前種種,幾乎化為灰燼。
八月初八這一天,孫定者奉陛下之命前往冀州巡鹽。誰也沒想到就在這當口,土匪早就盡心布置好了一切,在孫府周圍安置了不少火龍油、稻草,另外還有準備了喂毒的暗器與匕首,企圖洗劫孫家。
孫府當家孫伯才為人精明沉穩,於半夜察覺了土匪的所作所為,率領家丁、雜役等頑強反抗。奈何孫老爺早受一叫“歪棗子”的土匪偷襲在先,後體力不支,連連受到土匪淩虐,最終死於書房之中。
驚天的大火撼動了整個京城。
玄安王驚聞火情,深夜十萬火急飛馳而來,卻發現孫伯才老爺早已體力不支,而書房被大火所燒將近倒塌,孫老爺畢生所得之珍寶、隨筆、文字盡皆損毀於這場大火之中。其三子孫平者、四子孫和者亦受傷不輕,孫平者大腿部分燒傷嚴重,幾乎難以行走。
火勢撩撩比天,任憑龍王爺顯靈也救不得。
此事皆因土匪而起,震驚了朝廷。就連素來與孫家不睦的李家都汗顏此事之慘重,數百大臣連夜上奏剿匪,若不將匪徒盡皆千刀萬剮斬首示眾,難平孫老爺在天之怒,難息天下人堪堪之情。
土匪之禍自古有之,卻不想今日釀成了難以挽救的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