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一個人去哪兒?
相比起之前在主樓吃飯的難堪場麵。
這次有老爺子在。
季言湘不敢太放肆,禾箏算是平安過了岸。
結束時她站在門邊,望著漫失在地麵的雪花,身後不斷有人在走動,她將那些雜亂的聲音屏蔽在外,隻想快點離開。
脖間忽然有條毛絨絨的柔軟物什搭上來。
禾箏在驚嚇中偏過臉去,映入眼簾的,即是季平舟那張完美到毫無瑕疵的臉。
他像一塊放在博物館中被脆弱透明的玻璃罩籠住的白玉,尊貴,剔透。站在那裏不動,就已經是光源所在了,路過的遊客也隻能隔著屏障瞻仰他。
觸摸不到的東西。
才最珍貴。
禾箏愣住,季平舟偏又覺得好笑。
他想笑又不想笑的時候很好看,像是哪家書香門第的公子在吟詩,覺得倨傲,卻又不得表現出來。
“站在這兒幹什麽,還嫌病的不夠?”
得。
一開口禾箏就知道,季平舟還是季平舟。
她低頭看看脖子上的圍巾,轉而又看看季平舟光潔的脖頸,連那塊凹凸起來的喉結都是好看的,“這是你自己的吧,我才不帶。”
“帶好了,敢拿下了今晚上都別睡了。”
雪還在下,傭人拿來兩把雨傘。
後麵有人叫舟舟,季平舟隻拋了個眼神,晦明難測的眼神,他從不用嘴巴指責人,可不滿的時候,那個臉色是真的讓人害怕。
傭人呆愣愣地站著,不知道這位爺又怎麽了。
還是陳姐過來,搶走了其中一把傘,調笑著說:“主樓這邊就這幾把傘了,給小舒一把,你們小兩口就打一把,可以嗎?”
季平舟沒吭聲,默默接過了那把純黑銀柄的傘。
他撥動了鎖扣,傘麵以圓形撐開,砰的一聲,也撥響了禾箏的心弦,麻意從她的腳底板往上衝,直衝腦門。
蔓亂的燈光投射在地板上,季平舟站在那片光裏,伸出手,手心沒有顏色,掌紋很細,“禾箏,過來,回去了。”
禾箏不想去碰他的手。
可麵對麵的時候,看到他嘴唇微動,沒出聲,吞吐出了兩個字“爺爺”。
手指置放到他濕潤冰涼的手心,禾箏有種被他支配的傀儡感。
剛走沒兩步。
陳姐忽然又跑出來叫住他們。
站在台階上,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他們聽見,“方小姐,老爺子說今天太晚了,讓你明天早上來一趟,他有話問你。”
禾箏點了點頭,“好,我記住了。”
離開了主樓那條路。
傘一直是季平舟撐著的,金屬的傘柄在冬天尤其是雪夜,握著是很冷的,他卻沒有什麽感覺。
嗓子被冷風灌涼了,“爺
爺要找你說什麽?”
禾箏態度不太好,餐桌上的不悅被她帶了下來,“我怎麽知道,明天見了才知道。”
“你那麽聰明,怎麽會不知道?”
“我再聰明也不會未卜先知。”
被她罵了。
反而心情有些燦爛。
季平舟從鼻腔內溢出一絲緩笑,“禾箏,你知道什麽叫原形畢露嗎?”
就是她。
溫順的當了三年季平舟的妻子後,終於原形畢露了。
禾箏有些惱怒,可這份惱怒的來源其實是因為季平舟猜對了,她猛地轉過頭想要反駁,卻順勢看到了他手掌包裹住金屬傘柄而在風雪中凍紅的骨節。
再仔細看,鼻尖也紅了。
還真有點可憐。
禾箏將爭吵欲壓了下去,和和氣氣的,“要不我撐會兒吧,你手都紅了。”
“哦,”季平舟不冷不淡的,“還真是呢。”
他這麽說,卻不把傘遞給禾箏,仍獨自撐著。
大雪天的。
人都恨不得將手埋進暖和的口袋裏不出來,季平舟這種大少爺,怎麽受得了。
禾箏伸手去接,摸著他手下半寸的位置,冷的像冰錐子,那冷是堅硬的,蓋過了皮肉,衝進骨頭裏。
“我拿會兒吧。”
季平舟沒放手,用笑話人的眼睛看她,“你打傘要貼到我頭皮了,難受死了,放手。”
也是。
相比起來,禾箏要矮他許多,按照她的習慣高度打傘,是會給季平舟造成困擾。
正要說話,走過去的那截小道上卻突然傳來一聲慘叫,劃破了夜空。
先跑過去的是禾箏。
季平舟則撐著傘,慢吞吞地往回走,站在事故地幾米遠,不耐地看著摔倒在地的季舒,禾箏正拖著她的腰將她小心扶起來,邊扶邊問:“摔到哪裏了,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季舒撐著自己的腰艱難起身,痛的小臉都皺著,“該死的,這路怎麽這麽滑。”
“真是服了。”
見她摔倒,最事不關己的竟然是季平舟這個親哥哥,季舒聽見了他在揶揄自己,張開嘴就想罵娘,幅度太大,一下牽動了腰間的痛,轉念一想,他娘不就是自己娘,這份怒火便順勢平息了。
倒是禾箏關心的緊,扶著她不敢撒手,“我叫小簡來開車送你去醫院?”
“用不著。”
季舒疼的口氣不太好。
季平舟對她們無奈。
先前就聽說有幾個傭人走這條路的時候摔了,想必昨天禾箏也是這樣摔的。
這麽看。
這條路還真有點不祥。
“她說她用不著,”季平舟冷的有些厲害了,這柄金屬的杆握在手裏像捏了一團雪似的要命,他吐出氣,
融合著寒氣的白,“走不走了?”
禾箏的善心總是發作的不合時宜。
“你先回去吧,我把她送過去。”
季平舟臉色不太好看了,手指骨節在隱隱作痛,可禾箏還是自顧自地撿起了地上的傘,一邊扶著季舒,一邊給她撐傘,漠視地路過他身邊。
雪還在繼續,薄脆似的一小層,兩個人踩上去,留下清淺不一的腳印。
尋著那印痕。
季平舟生出了些任勞任怨感。
有個愛管閑事的老婆,他也沒轍了。
季舒住在北棟附近的小樓,單獨為她空出來的,她原本和季言湘住在小南樓,可季言湘多病多災的,沒事就會半夜吐血,鬧的整棟樓不得安生。
她忌諱多,非說住在那裏住久了病氣會過到自己身上。
念及季家就她一個沒有病的孩子。
這才專門為她建了棟小樓。
那時她才十三歲。
禾箏第一次聽說這段曆史,臉上是笑著的,心中卻滿是被命運踐踏的悲涼瘡痍感。
十三歲……
她還在為下一頓能不能吃飽而發愁的時候,季舒就已經有了自己的樓,那時的季平舟又在做什麽?
無論是什麽,都不是她能猜測到的。
安全將季舒送了回去。
禾箏從樓裏出去,一眨眼的功夫,雪竟然漫過了一道淺淺的地平線,鋪灑在地上的碎雪被絲絨般的光照耀著,很溫柔,連帶著站在雪裏等她的那個人看上去都溫柔了不少。
她沒想到季平舟會跟過來,會在外麵等她。
心竟像是被人輕輕彈撥了一下,又像是煮沸的泉,可最後,仍然要歸於清寂。
“你怎麽沒有回去?”
季平舟在這道聲音裏抬起頭,“你不回去我一個人回哪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