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隻是不想你受苦
其實那餃子已經冷透了,白皮兒麵是黏糊的,肉餡也快冷硬了,早就沒有了小時候的味道。
握著勺柄的手指僵硬又疼,禾箏喉嚨發酸,胃裏陣陣翻騰,低頭又舀起一個餃子往嘴裏遞,這次不再小口小口吃了,而是狼吞虎咽起來。
一邊吃一邊笑,聲音有些含混,帶著嘶嘶的喘氣聲。
“是他讓你來的吧?”
付韻沒了剛才慈愛的神態,眼下落著疲憊,聲音裏也是,“姑娘,我隻是不想你過的太苦,既然當初結了婚,現在又何必分開,以後的日子……你想過嗎?”
果然是來替季平舟說話的。
禾箏狠狠咽下一個沒嚼碎的餃子。
她怎麽也沒想到,這麽多人裏,第一個站在季平舟那邊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母親。
“為什麽……您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她的情緒爆發的沒有節點,隻是突如其來。
抬起臉,她帶著那些慘痛傷痕望著自己的母親,“我才是您的女兒,您為什麽要向著別人說話?”
付韻許是覺得羞愧,竟然錯開了她的目光,語氣淡了下去,“我是為你好,既然這樣,當初又為什麽要結婚,知道自己配不上,嫁過去一定會受委屈,就要做好心理準備,現在這又是幹什麽?”
“什麽心理準備?!”禾箏沉痛著嗓音,手指沒有力氣,連爆發都無法通過肢體表現出來。
她像一個廢人,隻能蒼白地呐喊著:“是一輩子要不了孩子的準備?還是一輩子當個殘廢的準備?或者是在婚姻裏永遠被自己的丈夫懷疑忠貞?我活該承受這些對嗎?”
身體內部好像被剛才吃下去的幾個餃子給惡心到了,又或許是被親生母親的漠視給徹底灼燒了。
她沒有辦法再裝聾作啞,眼淚流下來度過臉頰密密麻麻的傷口,疼的整個靈魂都在燒著,“媽媽,我真的是您的女兒嗎?”
付韻望向她的眼淚,心也開始絞痛,做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怎麽不是我的女兒?”
“那為什麽我從來感受不到您的愛呢?”
這話徹底撕開了她童年的舊傷口,新舊一起,雪上加霜,她從來不願意傷害自己的母親,可時至今日,付韻卻是傷害她最深的人。
禾箏仰頭看著她,忽然覺得她挽在自己腦後的發包都如此沉重,“我很高興您能來看我,因為我知道您不喜歡我,您討厭我,如果沒有我,您一定會比現在過得更好。可既然如此,您當初為什麽要生下我?既然生了,為什麽又不好好養我?”
緩了口氣,她又問:“既然不養,為什麽現在又要跑出來插手我的生活?”
付韻傷心極了,聲音裏帶
著枯老的哽咽,“我怎麽沒有好好養你?就因為我沒有陸北家那麽富裕,沒有給你好的生活,你就可以這樣說?”
“在您心裏,我就是這樣的孩子?”
她來的目的已經不重要了。
這個閘口。
剛好能夠釋放禾箏幼時的委屈和不甘,“如果我貪慕虛榮,我從小就能在方家,我選擇了跟您一起生活,是因為我愛您,可您是怎麽對我的?”
付韻發絲有些亂,她站起來,雙腿開始打顫,“我怎麽對你了?”
“您向著外人,勸我不要離婚,這還不夠嗎?”
“我是為你好!”她音量忽然拔高,帶著嘶吼,聲音到了門外,漫到了季平舟耳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還想著宋家那個小子是不是?”
誤會她最深的人是她最親近又最愛的兩個人。
禾箏崩潰又絕望。
她眼神不躲不閃,平靜如水,厭惡地嗤笑起來,“是啊,我是想著他,每天都想,我想我當初為什麽沒有跟他一起去死,也好過每天被折磨。”
“我辛辛苦苦把你生下來,就是讓你跟別人去死的嗎?!”
“您生我卻沒有養我,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她快要被笑死了,“五歲,我被人販子帶走,是宋聞和喬兒到處找我,把我生生搶回來的,那時候您這個母親在哪裏?”
“七歲,我剛學會自行車,第一次自己騎出去,被車撞了,您衝過來第一件事不是問我疼不疼,而是怪我把新買的車騎壞了。是您讓我明白,我這條命,連兩百塊的自行車都不如。”
在翻舊賬這件事上,付韻漸漸落了下風,她明白自己虧欠這個女兒太多,無法彌補。
年輕時犯過錯,卻要一個小輩來承擔,聽著那些話,她必須得承認,自己不是個好母親。
她落敗地坐下去。
禾箏已經沒有眼淚可流了。
她轉過臉,看著那份形狀詭異的餃子,“現在我二十歲了,連一直討厭我的哥哥都同意我離婚,您進來,不分青紅皂白就說我不配。”
她又側過臉,用一點輕蔑譏諷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母親,“我是不配,那還不是因為您年輕的時候不知檢點嗎?”
話落。
不出所料,她挨了親生母親的一巴掌。
一半打在紗布的傷口上,一半打在臉頰上,疼是感知不到了,隻覺得悲而已。
病房裏那樣熱,暖風大概是調到了最高,熱度將這裏包裹的像滾燙的火爐,風落在皮膚上都是疼的。
禾箏保持著微微偏斜著臉的姿勢,卻能感覺到付韻在哭,她掩著嘴,喉嚨裏灼熱哽痛,眼睛裏含著淚,儼然是傷心到了極點,“你為什麽不明白……媽媽隻是不想你
受苦,你跟宋家小子,是不可能的……”
禾箏又笑起來,眼中落著淚花。
“那您就可以打電話讓他去死嗎?”
時間漫過了午間十一點。
病房裏的一切恩怨情仇全部歸於死寂。
但撕開過的傷口終究是留了疤,那些爭吵,也都是確確實實發生過的。
隨著撲通一聲,有什麽東西沉悶的砸在地上,裏麵的爭吵才終於平息,可隨之而來的,卻是撕裂焦急的哭聲,一句句的喊著媽媽。
明白裏麵出了事,季平舟顧不上禾箏給的“禁足令”,推開門衝了進去。
久別重逢般的眸光落在禾箏身上。
她給予的,卻是一張慘不忍睹的臉,和寂然無光的雙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