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什麽得不到?
季平舟說的沒錯。
天色才降,便有了落雨的征兆,城市的白光迅速消解,仿佛被濃重的烏雲全部籠罩住了,白茫茫的牆壁上,竟然也有了影光。
裴簡等得焦急,好幾次想打電話去詢問。
畢竟他們在裏麵的時間實在太久,直到雨絲落下,人也沒出來。
也算是找到了理由。
裴簡下車去後備箱拿傘,才合上箱蓋,便看到季平舟帶著禾箏出來,雨絲飄落在他們臉上,引起一陣惡寒。
裴簡忙撐開傘跑過去,又將傘遞給季平舟。
他順勢撐在了禾箏頭頂,替她遮住風雨,兩人都沒有其他多餘的情緒,但正是因為沒有,才反常。
不知是因為雨水的關係還是其他。
他們從裏麵出來,氣氛降落不少,裴簡看到禾箏坐進車裏,季平舟合上了傘,一人望著一邊,進來便鬆開了手,再也沒觸碰過。
心靈霎時也離得很遠。
觸摸不到。
一時讓裴簡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哥,咱們現在去哪兒?”
“原定的走。”
雨從絲線狀化為點滴,砸在玻璃窗上,力度不輕,像是敲在鼓膜上,禾箏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思緒又被砸碎,拚湊不全。
可現在季平舟大概比她低落太多了。
用餘光去看,他也望著窗外紛亂的街道,袖口沾了一點動物毛發,很細微的幾根,不仔細看壓根看不見,禾箏抱著討好的心思伸手去撚著他袖口的白色浮毛。
像是感覺到了什麽。
季平舟轉過眸,清淩淩的眼睛盛著死寂的水波,深邃不見底,禾箏的手就那麽停滯在他的袖子上。
可這次。
他是實實在在的不悅了。
緩慢將手躲開,嗓音冷漠了不止一個調,“不用弄。”
是拒絕。
明明白白的拒絕。
就像她拒絕他的求婚一樣。
季平舟骨子裏還傲的,他不能接受被一個女人拒絕兩次,這在他的生命裏是種徹頭徹尾的否定,會讓他瘋掉。
還能讓禾箏上車,跟著去吃飯,就已經是包容。
禾箏收回手,竟然起了想下車的念頭。
也許秦止說的對,她跟季平舟在一起就是錯誤,婚後他也許又會變成不可一世的季平舟,他高不可攀的家世永遠是他們中間的鴻溝,禾箏搭建一輩子橋梯,也未必能真的站在他身邊。
多難啊。
她忍不住退縮了。
手機又響起來,很輕的震動聲,季平舟沒反應,裴簡卻從後視鏡裏看了眼,禾箏打開看了看,用文字回複,那表情,顯然是被說動了。
這場生日宴,恐怕要成了分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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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好的地方在戲樓,樓有兩
棟,一棟接待食客,一棟接待看客。
這次裴簡也跟著上了樓。
沒有大廳,這裏全部是包間,雙開門塗著紅棕色,滿滿的仿舊味道,上菜的姑娘穿著精致的銀色旗袍,指甲修剪的幹淨,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菜食都是用小碟子裝盤,一份不過一兩口的量,大概是量少才顯得珍貴。
好似季平舟的體貼溫良。
太少,才會讓她覺得需要珍惜。
方陸北跟梁銘琛到的晚,他們倒是高興的很,來蹭這頓飯像是到隔壁鄰居家走了一遭,大大咧咧地落座,左右看了禾箏跟季平舟一眼。
一句話就揭穿了裴簡一直不敢問的。
“今天不是過生日嗎?倆人怎麽跟奔喪一樣?”
裴簡吊了口氣在心口,不敢說話。
季平舟沒給麵子,轉動轉盤,“快吃吧,少說那麽多話。”
“你這人,沒勁透了。”
梁銘琛也跟著接話,“舟舟就這樣,從小到大過生日都不吹蠟燭的,也不許願,非說他想要什麽得不到,氣死個人。”
這話踩到了方陸北心坎上,拿著茶杯就跟梁銘琛碰,“同道中人,沒少被他氣。”
是。
他小時候的確是想要什麽都能得到。
可現在呢,連一枚戒指都送不出去。
盡管如此,還是得用心伺候著禾箏,夾了塊棗泥糕給她,“開胃的,多吃點東西。”
禾箏勉強拿起筷子。
她沒半點胃口,方陸北跟梁銘琛卻吃的上癮,又點了好幾道菜,吃到一半梁銘琛才鬼鬼祟祟地問,“琅琅不來?”
“吃飯他趕不上了。”季平舟不太想讓禾箏聽到這個名字。
可鄭琅畢竟是他從小到大的朋友。
近一年沒給他好臉色,現在也該收斂了。
知道禾箏跟鄭琅的過節,梁銘琛也是暗示著說,“聽說沒有,以前跟著琅琅的那個小明星沒了。”
抵到唇邊的棗糕酸澀更重了。
禾箏咽不下去,黏糊糊的,卡在喉嚨,眸看向了梁銘琛,他們隻當是酒桌談資,說的盡興,方陸北也跟著追問,“沒了是什麽意思?”
“就是……”梁銘琛伸了下舌頭,翻開白眼,“的意思啊。”
桌上鴉雀無聲。
隻剩他們兩人在說,方陸北也在仔細回想那個名字,試探著問,“薑臻?”
“就是她。”梁銘琛塞了一口小菜,吃鹹了,又拿起苦茶喝,“待會見了琅琅可都悠著點,他因為這事還差點離婚,好像說那個小明星是跟他在一塊的時候被孫家人抓住了,就把她帶回去了。”
“人家都結婚了鄭琅還去找她,不活該?”
他跟著輕歎,“這是琅琅不地道,也沒替著
說兩句話,那小明星帶回去沒多久人就沒了,對外麵說是意外,但到底是不是意外,誰知道呢?”
薑臻息影後就再沒了消息。
代替她的便是趙棠秋,可兩人卻走上了不一樣的道路。
“聽說出事前那小明星還給琅琅打了電話,琅琅媳婦兒就在邊上,當著自己媳婦兒的麵他能怎麽辦?說的一句比一句難聽,還讓她有本事就去死,結果——”
便真的釀成了慘劇。
方陸北前段時間都在忙喬兒懷孕的事,便沒跟那群烏七八糟的女人接觸,這事也沒傳到耳朵裏,現在聽來,不免唏噓。
“那孫叔叔沒找鄭琅的事?”
公然睡人家的小老婆,的確是敗壞口碑的事,梁銘琛聳聳肩,“吃個飯道個歉,照樣好,這種事裏,犧牲的不都是無權無勢的那個嗎?”
這麽看。
薑臻是被活活逼死的。
手上的筷子忽然落地,禾箏瞳孔輕縮,手也跟著抖了抖,季平舟彎腰撿起來,這才叫了門外的人來換筷子。
可禾箏卻半口都吃不下去,起了身,隨口說了句,“我去下洗手間。”
她匆忙跑出去,臉色難看極了。
她不高興,季平舟也高興不到哪裏去,梁銘琛焦躁地舔了舔唇,“是不是嚇到她了?”
氣氛頓時冷了,方陸北卻豁然,“她什麽事沒見過?這算什麽,吃東西,別管她。”
跟著季平舟這幾年是沒少見髒事。
可草菅人命的事,還是頭一回,用冷水衝了把臉,禾箏一口口的抽息,忽然想起某個午後,她坐在薑臻的車裏,看著她把寬大的墨鏡取下來,露出一臉的傷痕。
那場景重疊到了病房裏。
依舊是在宋聞臨死的前夕,他說著話,鼻血卻忽然止不住的往下流,染紅了衣服,滴在地板上,眼神裏,盡是即將赴死的悲傷。
隻因他發現了禾箏跟季平舟的事。
他知道,自己嗬護備至長大的姑娘,愛上了自己仇人的兒子,那樣的真相,足以摧毀一個病人最後的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