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我好像看見他了
禾箏怎麽說都不管用。
還是被強行送去就醫,每每踏進那個門框,就像從人間跌入地獄,可這個地獄,偏偏能幫她洗刷身上的罪惡,能幫她將那些被亡人吞噬的夢魘轉換為美夢,冰涼的儀器緊貼在額角,幾條冰藍色的光線隨著運轉,裹挾四肢,讓她徹底進入被催眠的狀態。
一覺醒來,已是異國黑夜。
保姆是賀雲醒安排來的人,對她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噓寒問暖又體貼備至。
從醫院出來,禾箏腳底打著哆嗦,險些從台階上滑下去,保姆急忙扶了她一把,惶惑茫然,手指都是僵冷的,“還好嗎?”
禾箏點頭,很快將自己砸進車內的柔軟座椅裏。
燕京步入了秋天,這裏也同為秋天,他們距離還不算太遠,這裏的風景不如國內親切,禾箏渙散地望著車窗外快速飛過的陌生街道,思緒已然出竅,沒多久便被一聲手機震鈴驚醒。
車內靜到可怕。
連保姆也被這聲嚇到。
卻很快反應過來,遞了杯溫水過去,“先喝點水吧。”
禾箏口腔泛苦,是在醫院做了太多檢查的緣故,過了十幾分鍾,心肺還是有被撕裂的疼痛回溫,她喝下一口水,將杯子還回去,隨口道了句謝謝,眸光散漫往閃爍的手機屏幕上望,是喬兒的信息,還有兩張照片,問她:“要哪個?”
“這是做什麽?”
睡眠不好加上心理壓力。
導致禾箏記憶力無限下降,就連自己的生日都忘記了。
喬兒也詫異,言語間浮誇了不少,“你的生日,自己都不記得了?”
“還真不記得了。”
隔著屏幕,禾箏都能猜到喬兒在那邊哭笑不得,斟酌許久,她才問出含蓄的一句,“你不記得,季平舟該記得吧?他沒事就讓我去比賽的時候順路帶東西給你,誰知道這次生日禮物會不會讓我帶給你。”
這個名字迸出屏幕,雖然隻是三個字,可浮現的那一秒便不止是名字了,還有具體的形象虛虛晃晃出現在眼前,是季平舟的眉和眼,淡笑或平靜,皆是刻畫在禾箏腦海裏的。
很快,喬兒又發來問:“到底選哪支?”
“都可以。”禾箏從來不挑這些,“對了,方陸北沒跟你在一起?”
雖然人不在燕京。
可敏感度沒減。
敏感的察覺到喬兒許久沒跟方陸北見了,連嘴邊掛著的次數都少了,她的猜想少有偏頗的,喬兒語氣夾澀,像是有被辜負的無奈,“他說忙,我就自己來了,總得在你生日前寄過去,不然就晚了。”
“他有什麽可忙的?”
印象中方陸北除了花天酒地,還能有什麽可忙的。
喬兒解釋的複雜,彎
彎繞繞,也不幹脆,“應該是應酬吧……我也好幾天沒見他人了。”
禾箏坐直了些,背後爬上密密麻麻的冷汗,她分明記得前幾天明姨還打電話來說方陸北最近都在跟小姑娘柔情蜜意,天天黏在一起,難舍難分,她那時並沒多問,也沒多想,還以為那個“小姑娘”就是喬兒。
“好幾天?他也沒有回家住?”
“回了。”喬兒指了指自己兩塊表中的其中一支,小聲讓人包了起來,對禾箏提的問題還不以為意,“他說回老宅子住了,喝醉了,司機去接的,就送回家了。”
中間的說辭哪裏對的上?
禾箏完全有理由懷疑方陸北是捏準了喬兒跟他家裏人的關係不好,才用了這套借口,仗著喬兒不會懷疑到家裏,也不會去問,才這麽肆無忌憚。
晝夜交替而過,降臨的黑暗強烈籠罩而來,讓她心髒突跳著,車輛又恰巧行駛過陡坡,那一顛,恍若要將她哽痛的心肝顛出來,此刻就卡在喉嚨,狠狠塞住了聲音,讓話擠出去,都顯得沉悶,“你這些天一麵都沒見到他?”
喬兒接過包裝好的腕表,輕觸了下鼻尖,也在回想。
“好像……沒怎麽見過。”
她要忙著訓練比賽,哪裏能將那麽多心思放在方陸北身上,可又哪裏能料到,在她沒時間照顧他時,已經有人企圖鳩占鵲巢,將她完完全全代替了去。
電話裏那陣漫長的靜默扼住了喬兒的喉嚨。
隱隱知曉了什麽。
卻又不敢輕易猜測,也沒有證據,隻覺得在這陣死寂中,心在一點點的陷落,臨到終了,竟然自己給自己圓起了場子,確認禾箏還在聽,她便幹巴巴笑了幾聲,“沒事……他忙他的最好,我也要忙呢。”
沒有麵對麵。
禾箏卻仿佛透過虛無的時空,看到了喬兒慌亂的表情,無法掩飾的恐慌,她隻有一陣欲言又止,“喬兒……你……”
她話未盡,喬兒在那邊嗓子卻像被開了刃的匕首劃開了,鮮血淋漓,塞住了一枚滾燙的烙鐵,一開口,便會流淌出觸目驚心的岩漿和血水,這血水裏,夾雜著痛與傷,“……禾箏,我好像看到他了。”
驟然。
電話被掐斷。
喬兒乘電梯下樓,才走出這片地界,一腳踏出去,迎麵是刺眼的白光,禾箏那邊已然入夜,而喬兒這裏天光才亮沒多久,但她心中的光,終於是在這一刻徹底熄滅了。
說來燕京城不大,若是有緣,總會遇見。
但她沒想到,會遇見方陸北跟其他女人在一起,他手臂被人挽著,分明是美人在側,巧笑倩兮,他卻皺著眉,好似有很重的煩心事。
莫名感到了一股悲痛目光直射過來。
循著看去,便看到了喬兒。
她那樣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被陽光籠罩著,麵龐無色,一瞬間,好像世界都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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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熄滅。
隨著車身忽然刹車,禾箏坐在後麵,身子慣性前傾,腦袋狠狠撞在椅背上,頭昏腦漲,加之那份不安,幾乎將她這陣子吃的藥,接受的治療都撞散了。
她跟喬兒不是親姐妹。
但卻奇異的有著心靈感應,她說:“我好像看見他了……”
這個他。
必然是方陸北。
可那語調,卻是破碎的哽咽。
顧不得車身追尾,禾箏急忙將電話撥過去,因為司機沒開好車,保姆正用他國語言裏不怎麽好聽的髒話斥責著司機,越罵越凶,紛亂的吵進耳中,塞住了禾箏僅剩的理智和冷靜。
喬兒的手機打不通。
她就去打方陸北。
前後不過五分鍾的時間,他們竟然雙雙失聯。
這種山雨欲來,即將坍塌的恐懼壓住了禾箏,隻有在宋聞自殺前,她才有過這樣劇烈的沉重感,手指不斷的顫抖,唇抿緊了,鬢角瞬間浮起了冷汗。
所有電話都打不通。
她隻想知道喬兒怎麽樣了,卻求助無門,這種時候,能想到的竟然隻有季平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