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環環相扣
“這四姐姐也太可憐了些。”謝晶晶揉了揉濕潤的眼角。“前些日子,丫鬟去廚房端糕點,瞧見那屋裏連炭盆都沒有。。”
某位工具人繼續煽風點火“就是就是,上次去給雲姐姐送東西,看到那棉被竟也是舊的夏涼被!這大冷天的,沒有炭盆和棉被,不得凍死麽!”
這話雖有些誇張,但是就不怕說的誇張。
甚至越慘越好。
眾人開始竊竊私語,縱雲剛才那一番話惹得不少好感。
此刻她們看方氏的眼神便多了一些東西。
這方氏平時掌權,管理內院。
就算是再不受寵的姨娘,每月發放例銀,冬天裏一些棉被,湯婆子還有炭盆都是必須要送的。
這人一不受寵怎的這些都給斷了的。
方氏也未免太過刻薄。
在眾多的非議和那別樣的眼神中
方氏覺得自己已經有點待不下去了,搖搖欲墜,狠狠剜了一眼彩姨娘。
謝疏從對方氏眼裏透漏著一絲失望,冷冷開口
“雲姨娘收拾收拾,搬到鳳來院。”他又頓了頓,氣極的看著方氏“以後鳳來院的東西一件都不能少!”
“四姐兒那傷。。找個大夫給瞧瞧,去問管家要銀子,下午讓廚房給送一點補品過去。”
謝疏從現在隻覺心頭煩躁。
今天這事本來能解決的非常快,把推謝月喬的那個丫頭處置了一切就塵埃落定。
謝月喬也隻是受了點風寒。
這婦人就因為從自己的女兒嘴裏聽到了這外院的名字
非得把事情鬧大。
這下可好,不止方氏除了醜。
謝疏從也沒有什麽臉再待下去。
他越想越氣,一拂袖準備離開
“下次若再有這種事,你也不用在管內院了。連自己的女兒都教不好!說出那些不要臉的話!”
方氏瞬間跌落在地上。
似有些不憨相信,就因為外院那幾位。。。
竟然要剝奪她在後院的掌權?
這怎麽行?這怎麽行!!
她臉色難看極了,但是偏偏走的時候還要做那副當家主母的樣子。
平時方氏橫行霸道,在眾姨娘眼裏,這種氣度便稱為是高貴典雅。
今日輸得這樣慘,還要持起那把硬骨頭做這樣子。
人群中有人小聲笑了出來。
這等死要麵子,像極了那唱戲哀怨婉轉的醜角。
此話先不提,雲姨娘要搬到鳳來院卻是引起不小的轟動的。
鳳來院是什麽?
聽說鳳來院是謝府裏最貴的院子。
每一處光景都是出自名匠之手,是謝大人為自己的母親建造的院子。
但是謝老夫人命不好,沒等到院子建完就西去了。謝疏從怕睹物思人,便把鳳來院鎖了。也沒有人在他麵前敢提。
這一次竟然讓雲姨娘搬進去住。
雲姨娘的風姿他們也算見識過了,這樣的人就算重新獲得寵愛也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這件事情到這算是塵埃落定,眾人一邊對雲姨娘道恭喜,一邊陸陸續續散去。
很多姨娘在路上就對那些小姐公子低聲囑咐
“以後小心彩姨娘,莫要惹了她去。”
彩姨娘一一場唇槍舌戰打的精彩,這女人雖年輕但是那攻勢絲毫不猛烈,軟綿綿的像打在棉花上,在主母麵前那氣質不輸一絲一毫。
隻道這外院什麽福氣能入彩姨娘青眼。
最後緩緩從房間裏走出來一個婦人,身邊跟著個123的姑娘。
這便是七姨娘和謝棠。
七姨娘姓趙,大家都喊她趙姨娘。
兩人麵容極其相似,五官算得上英氣,高挺的鼻梁兩邊鑲嵌了一雙並不大的丹鳳眼,個子都比較高挑。算不上柔美,卻有一番瀟灑的姿態
那為首的夫人聽到這些話不禁嗤笑“一群沒見識的。”
她回首看了看自己的女兒
“你好好跟那四小姐學著點,這恐怕不是個簡單人物。”
謝棠擰了擰眉
“母親,那四姐姐就是個癡兒。。你也看到她剛才的表現,傻的不行。。”
“你懂個什麽?”她瞟謝棠一眼
“你沒見那四小姐,剛才說話雖隻說了兩回?說出的話雖然癡傻,但是場上的情形全是圍著這兩句話轉的。”
趙姨娘似有一些思量,若不是四小姐提了燒雞這回事,又有誰去管采荷那丫頭是哪裏的丫頭?那這件事她們又怎麽洗白?怕是不能的。
而那癡兒第二次講話,雖隻有一句,可是當時若是她們就那麽走了,便還得住在外院,當個默默無聞的四小姐。這說了一句話,就拿下了個鳳來院。
你若說這丫頭不傻,但是她卻傻得明明白白。
但是若說是個傻得,卻傻得太聰明了點。
趙姨娘微微眯著眸子,看著那人群漸行漸遠
“這黃彩衣背後的角,還不知道是誰呢。”
“棠兒,多和四小姐搞好關係。”
謝棠心底疑惑,嘴上卻還答應著
“好的母親。”
縱雲拉著謝希楠的手微微發緊。
走在那鵝卵石鑲嵌的小路上,每一步步子雖輕,卻堅定。
謝希楠覺得大概經過這次,母親能對謝疏從徹底死心。
再華麗的院子也補不回來一個女人空蕩了十幾年的心。
那本盛著的愛意,大抵在歲月裏磨光了
“這次可得好好謝謝彩姨娘。”縱雲微微笑著,那笑容裏卻透漏一絲悲涼
水碧在後邊眼眶紅紅
“這本是高興的事,我們水碧哭什麽。”
縱雲抬手摸了摸水碧的臉蛋
“我們要過上好日子了,可莫在哭了。。”
“小姐和夫人終於要過上好日子了。。這麽多年,夫人和小姐吃的苦水碧都看在眼裏。。”
謝希楠心裏也是有一絲感歎。
前世連鳳來院的門都沒見過。
今世就已經成為了這裏的主人。
隻能歎世事無常。
她看著自己的母親
這一世,定要保護好這個女人。
護好這朵隨風曲折的花。
……
水碧和縱雲先去了外院收拾東西,謝希楠便說自己先逛逛,和她們分開了來。
事情還算圓滿。
她微微呼出口氣
迎麵走來謝鈺,那俊郎的外表在這雪地裏尤為顯眼。
他著一身黑色衣袍,披了個黑色的披肩,上麵繡著根根青竹。
身後跟著一低眉順眼的小廝。
兩個人沒有講話,卻看彼此的眼神充滿了探究。
謝鈺步子也快,經過她身邊的時候,似近似遠傳來一句
“妹妹好手段。”
那聲音很低也很輕,仿若聽的不真切。
被風一吹就散了。
前世對這個謝鈺了解不多,隻聽小的時候便非常有才華,大一點開始學著經商,不想出了一次意外。
說是被那山賊劫了,謝疏從當時瘋了一般滿山找這大公子,後來都要放棄的時候,這大公子卻好端端自己回來了。
而且從回來後那手段更甚,直壓的那些競爭對手不能呼吸。
後來出了黃彩衣這等事以後他怎麽樣了呢。。
奧是了。。。
到謝希楠死的時候,謝鈺都沒有再娶。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
整日以酒消愁,到後來都成為晉城一樁笑談了,指不定哪天早上你就能在家門口拾見醉極的謝家大少爺。
誰能想到此刻這般意氣風發的男子,最後落了個那種結局
倒是個癡情種。
那彩姨娘上次送來的銀票,她已經給了紅梅。
大概此刻已經出城了。
她倒是終於擺脫了自己的哥哥和那對惡毒的母女。
而謝希楠望著天。
那天很藍,沒有冬天這個季節該有的陰沉。
剛下過雪的天就轉晴實在有些稀奇。
她卻有些出神。
她什麽時候能擺脫呢?
大概這輩子下輩子都擺脫不了了。
那幾十條人命,她永遠還不起。
……
“四小姐,好巧啊。”
那一聲勾人心魄的聲音傳來,不用回頭倒也知道是誰。
彩姨娘懷裏抱著個湯婆子,穿著粉色的襖裙外麵一件白色的披風。披風上繡的是海浪般的三藍繡。
紮著淩雲髻,搭配一套鎏金蝶絲發冠。
在這漫天雪地裏,倒真真是個妙人。
謝希楠看她,不語。
“四小姐這是要去哪,不如一起,彩衣也有幾個問題想請問一下四小姐呢。”
她溫和笑道,把湯婆子塞在了謝希楠手裏。
謝希楠看她一眼,冷冷吐字
“去地牢。”
彩姨娘:……
“四小姐,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計劃此事的?這事著實巧妙,恭喜四小姐大獲全勝。”她笑意盈盈,似真心,又不真心。
謝希楠思考了一下,半晌輕輕冷冷道
“從去找你那天就開始計劃了。”
彩姨娘一僵。
“我去找你,因為我手裏有你的把柄,多一個人幫忙,在這條路上總是好走的。”
“四小姐真是好手段。。這麽輕易的就扳回來一局。。。”她沒問路是哪條路,本就是個對所有事都興致缺缺的人,倒是不想探究的那麽深。
“輕易。。?”
謝希楠的腳步停了下來。
回頭淡淡的看著彩姨娘。
“你真以為一切都是巧合嗎?”
“我在去找你那天,其實早就買通了紅梅,回去後就有意的讓水碧去到處宣揚過,紅梅的繡工好。繡的荷包更是頂頂好,謝晶晶便去要了荷包,我特意囑咐過紅梅,一定要繡上字。”
“然後從三天前就買通了謝晶晶的丫鬟,讓她每天不經意間在謝晶晶麵前至少提起五次她的荷包。這樣她腦海裏才對這個荷包下意識的有印象。”
“我賣掉了你送來的首飾,買通了一些下人,讓她們不經意間在那些姨娘麵前提起我娘,告訴她們,外院的這位正在受苦,這樣他們在心裏對我娘的定義首先肯定就是可憐。雖然還沒見到,但是這位雲姨娘是個可憐人。這種想法。”
“我娘那張臉,是引女人嫉妒的一張臉,就像當時我娘受寵,所有後院的女人卻都聯合起來對父親吹枕邊風一樣。”
“我隻有先讓她們覺的我娘可憐,再見到我娘時,心裏的想法是,這是一個極其可憐的美麗女人,並不是首先對外貌抱有敵意。後麵我娘說的話才會對她們產生共鳴。”
“紅梅說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編的,甚至用上了狐狸精這種詞,隻有說出這個,我娘才會對父親死心,這才能說出後麵那番話。後麵父親把這鳳來院給我娘,大致也是有些愧疚。”
“你給我送了很多東西的消息是我故意傳出去的。為的隻是讓謝月喬上鉤。”
“紅梅搶我簪子的時候,我是故意把自己劃傷的,也囑咐過水碧,在我傷了以後就立馬跑出去叫人。”
“若我沒有這個傷,現在我可能還住在外院,是個瘋瘋癲癲的四小姐。憑我娘那一番話其實我並不確定,所以我又加了個籌碼。我隻有讓謝疏從一直看著,一晃眼就能看到我的傷,才能一直記著謝月喬的蠻橫無理。”
“這些事情總是一環扣一環的。但是每一環我都走的很難。”
她昂著下巴,那精致的不像話的臉龐露著些許落寞
“你還覺得輕易嘛,彩姨娘。”
彩姨娘站在平滑的雪地上,現在卻覺得站在陡峭的山峰,下麵就是萬丈深淵。
深淵的風,吹的人直發顫。
這該有什麽樣的心計。。。
提前那麽久遠就在謀劃,所有的一切的一切的,都是她一手安排操控好的。甚至不惜傷害自己以身犯險。
她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寒冷。
覺得有些可怕。
那小姑娘逼人的氣勢讓人不容忽視,但是那賅人的壓力裏卻帶了鋪天蓋地的悲傷。
席卷而來,讓人直想掉眼淚。
“但是。。”麵前的人繼而又開口。
彩姨娘看向她的眼神裏帶著一絲驚懼。
“但是,這裏麵,最不可或許的因素,是你。”謝希楠淡淡的看著彩姨娘,麵上沒有絲毫情緒,那顆小小的淚痣尤為靈氣。
“如果沒有你,今天這個局根本不可能成功,那環環相扣的源頭都得是你去開頭。”
“如果沒有你給我送來的東西,我根本沒有一分錢去做下麵的事。”
“我不會說感謝你的話,我向來不會說這些東西。”
“我跟你無冤無仇,我突然出現去威脅你聽從我,這本就是不公平。”
“我沒想過利用你,但是我現在我孤獨無靠,隻能利用你。若我以後有那個價值,你便來利用利用我。”
“你既已經上了我這條船,那麽以後。”
“我便會永遠護你。”
那少女的麵容突然看不真切。
大概是風吹的。
大概是眼裏有淚了。
她就真真的站在那裏。有一些傲然的抬著頭。那精致的臉似三月的桃花,高貴卻嬌豔。
明明那麽鮮活的人,卻感覺隨時都可能會消逝不見。
黃彩衣想,若幾十年後有人問過她
“你這輩子聽到的最浪漫的話是什麽?”
她大概會兩鬢發白,拄著拐杖,笑嘻嘻對那人說。
我便會永遠護著你。
大概就是這句了。
而自己,終於對這世界的某一種東西,也有了興趣。
誰人也沒注意到,那從頭到尾倚靠在牆外的那片淡藍色衣角,究竟是什麽時候離開不見的。
------題外話------
男主聽牆角,大家一起來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