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解決宮患(七)
這幾乎是大齊史上史無前例的一夜,所有參加宮宴的官員,跟官員一起來的家眷,悉數住在了皇宮。
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有心思為留宿宮中而感到榮耀或者激動,他們感覺更多的,是惶恐。
沒錯,惶恐。
誰也不是傻子,在經曆了最初的慌亂和震驚之後,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他們竟然親眼看了,甚至是參與了一場皇室鬧劇!
皇室的笑話,是那麽好看的麽?
宮中縱火,禍亂宮廷,私調軍隊,誅殺妯娌……任何一樣說出去,都能夠讓大齊皇室在天下人麵前貽笑大方了。
這種必須要成為皇室秘聞的東西,在沒有徹底落幕之前,皇帝不可能讓他們就這麽完整的走出皇宮!
宮門已經完全封鎖,所有住進了官員家眷的宮殿外,都有一隊隊禦林軍緊密地巡著邏,整齊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卻讓人格外的焦躁。
半個時辰前,有人忍耐不住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當場就被格殺,那之後,所有人都龜縮了起來,甚至沒有人敢高聲說話了。
這種死一般的沉寂一直持續了三個時辰,才終於被晨鍾打破。
他們從未像現在這樣期盼過天明,映襯著肅穆的鍾聲,當晨曦的第一縷陽光照進了屋子的時候,他們才終於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大審,就要開始了。
然而並非誰都有資格去聽這一趟大審,也並非所有人都想去聽這一趟大審。
當天色徹底亮堂起來,寂靜的宮中終於響起了專屬於朝會的鍾鼓聲。
等了好幾個時辰的事情終於要開始了,眾人這才有了一種事到臨頭反而不怕的感覺,就如同是終於是活過來了一般,一個個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殿門口。
然而,守在門口的侍衛們非但沒有放鬆,隊形反而更加嚴謹,隊伍交叉巡邏的防衛也更加密不透風了。
“聖上口諭,朝堂暫歇,所有人等待召見,不遵聖令,私自走動者,殺無赦!”
一聲聲傳報聲由遠及近,讓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接下來唯一能做的,隻有等。除了皇帝心腹,其他人又苦苦等了好幾個時辰,才終於被傳喚到了朝堂之上。
而在皇帝與心腹大臣們商量接下裏的安排,並繼續著禦林軍換防的事情的時候,楚封崖和竹悠,卻是正在好夢之中。
前來請人到前朝去的小喜子來的時候,竹悠正窩在楚封崖的懷裏沉沉睡著,乖巧的樣子,單薄的身板兒,讓她看起來柔順得就像是一隻天真幹淨的小動物,毫無防備地在某人的懷裏晾著肚皮。
“王爺,王妃,皇上請二位過去了。”小喜子站在門外輕聲說道,低眉順目沒有往屋內看一眼。
楚封崖睡得淺,小喜子來之前,他就已經得到暗衛的通告了,因此聲音輕緩地應了一聲,讓他在外麵等,自己則是伸手揉了揉竹悠的頭頂:“小竹兒,起來打臉了。”
打臉……不該說洗臉麽?
竹悠迷迷糊糊地想著,剛剛睜開了眼,就覺得頰邊一熱,癢癢的,竟是被啃了一口。
她頓時清醒了幾分,沒好氣地看著眼前滿臉笑容的俊臉,矜傲地一揚下巴,非但沒有羞怯,反而捏著他的下巴湊上去,在他的唇上直接親了一口:“早安。”
“早。”楚封崖的聲音微微黯啞,看著竹悠伸懶腰的樣子,目光從那雪白褻衣下的細白腰肢處一閃而過。
忽然覺得,好餓啊。
他舔了舔唇,伸手搶了竹悠手裏的活計,修長的手指靈巧至極地將盤扣扣上,然後又飛快卻嫻熟地將她的腰封,腰帶,絲帶,一樣樣都係出了漂亮的蝴蝶結來。
竹悠怔怔地看著他漂亮的手指上下翻飛,又抬頭看了看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忍不住想笑——這麽剛硬的爺們,竟然被她激活了隱藏的人妻屬性麽?
聽到她的笑聲,楚封崖挑眉:“怎麽了?”
竹悠笑道:“沒,覺得我家王爺真是賢惠極了。”
楚封崖的動作微微頓了頓,下意識地看了看竹悠身上漂亮的蝴蝶結,又看了看自己曾經隻會舞刀弄槍的大手,連他自己都有一種虛幻的感覺。
他竟然,不知不覺就學會了這些事情,還樂此不疲。
不過,這種感覺意外地讓人沉溺啊。
小竹兒是自己的人,自然從內到外,都該是自己親手打理出來的才是!
他這麽一想,那麽一丁點兒的尷尬和詭異感覺,瞬間消失無蹤,反而笑著將溫熱的毛巾按在了竹悠的臉上,然後一本正經地板著臉,問道:“那麽王妃,你家王爺此刻該嬌羞地笑一個麽?”
噗。
竹悠忍不住笑倒在了他的懷裏,撿起臉上的熱毛巾,爬起來三下兩下將男人俊俏的臉擦了個幹淨,這才不緊不慢地自己洗漱了起來。
楚封崖仍舊板著臉,手裏拿著毛巾,大刀闊斧一般地前後甩了甩,一挑眉一眨眼地看了過來:“所以,要麽要麽?”
竹悠差點兒又笑噴了,伸手拿了外間桌子上的一個包子塞進他嘴裏,清冷的小臉兒上今日卻滿滿都是笑容:“王爺,您已經夠嬌羞了,再多,本王妃可真的承受不來。”
楚封崖看著她兩眼眯眯如同月牙的樣子,嘴角邊也泛起了笑意。
他的小竹兒,笑起來的時候可真是漂亮。
瞧著她並沒有因為今日的事情緊張不安,他心中便是一鬆,笑道:“此間事了,小竹兒若是覺得累,不如與我去塞外玩兒幾天,如何?”
竹悠感興趣地挑眉:“塞外?”那豈不就是他的天下了?若是真的如此,想必的確是能夠玩兒得很愉快了。
楚封崖聲音低沉地笑出了聲:“你果然是感興趣的。”
他心中暢快,今日將見賤人的厭惡也去了七分,笑著捏了捏竹悠的臉頰,帶著一股兵痞子特有的聲調,用格外低沉好聽地聲音道:“塞外雖然氣候惡劣些,但是卻是真正舒心,勾心鬥角也少些,最是適合我們王妃這種‘真漢子’。”
最重要的是,他想跟婆羅國國王好好地談一談,想必能夠不暴力就合作的話,他隻在那邊開一個種植園也是可以的。
若是那國王實在不識趣,打仗也不是不行。
竹悠瞧著這眼帶狠戾,明顯神遊的男人,眼中的笑意盈盈而出——這人,就算是發呆也讓人覺得可愛至極。
……
等兩人不緊不慢地收拾好了,由小喜子陪著來到前殿的時候,楊太後已經等得臉色鐵青了。
眾人其實來的都挺早,楊太後也是,她幾乎是踩著三位顧命大臣的後腳跟兒進的大殿,然而皇帝卻始終都像是沒有看到她一般,隻顧著跟三個老東西交流,竟是當著她的麵兒說她的罪責!
這是,要徹底將她踩到腳底了啊!
即便是心中有所預計,然而這一日真正到來,她還是覺得手腳冰涼。
經過了這麽幾個時辰,她已經知道自己是被算計了,然而明知道是被算計了,她卻什麽也不能說,隻能,照著白靈兒給的路走下去,隻能朝著南宮竹悠挖好的坑跳下去——把自己逼上絕路,也把楊家逼上絕路。
活了這麽久,這是她第一次這樣憋屈,卻又完全無計可施。
她想起來昨日白靈兒的話,默默地攥緊了拳頭。
白靈兒說,她可以幫她保住楚瑞珠,甚至可以幫她保住宮裏的勢力,不過,她要她手中的所有勢力,她要親自掌控那些勢力,並且徹底拿下楊家,將楊家徹底變成她白靈兒的附屬品。
楊太後的心中生出了一種怨恨,不是衝著白靈兒,而是衝著楊聞珽。
若非楊聞珽目無尊上,任由楊家的人對靈兒百般欺辱,又怎麽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她一直在等,等南宮竹悠出現,就一鼓作氣地將大局攪渾,讓帝都徹底變成一灘渾水,讓整個朝堂將炮火徹底轉向顧家,而隻要做到了這一點,變得無足輕重的她,才好斷臂退出,韜光養晦。
然而,然而她竟然等了南宮竹悠整整一個時辰!
那三個老東西顯然已經徹底和皇帝談妥了接下來的流程,甚至連楊聞珽也被皇帝單獨叫過去談話了。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她不過才剛剛鼓起這股子勁頭,就直接被南宮竹悠和楚封崖徹底弄得力竭了。
她原本想好的一上來就步步緊逼,僅僅隻因為南宮竹悠和楚封崖的遲到,就被徹底顛覆,變成了隻能眼睜睜看著皇帝威逼利誘說服那些大臣!
本來不該這樣的,區區幾個時辰的時間,單就白靈兒專門製造的麻煩,就夠皇帝操心的了,根本就沒有時間布置像現在這樣一步步安排好。
誰能想到,她想了好幾個時辰的詰責問話,然後乘勝追擊,竟然就這麽荒唐的破產了!
“南宮竹悠!朝會你都敢來遲!誰給的你這個膽子?!你真是該死!來人,將她……”楊太後的聲音都因為憤怒而破了音,聽起來尖利而刺耳。
竹悠冷著臉抬手一指楊太後,搶先喝道:“罪婦竟也敢於皇上同處高處,禦史台因何不管?!難道大齊的法典,是用來被這罪婦玩弄踐踏的嗎?!”
高帽子,誰不會扣?
既然楊太後想玩兒這個,她就跟她玩兒這個。
作為一個法醫,即便是穿越重生也不會改變她的職業道德,來了大齊這麽久,她怎麽可能不將大齊所有法律條款都熟讀過了?
跟她比扣帽子,真是找虐!
禦史台沒想到這把火這麽快就燒到了自己的身上,眼見楊太後坐在高台上發瘋似地怒吼,又見竹悠神色平靜,態度沉凝,祖宗家法更是隨手拈來,而皇帝對此不置一詞,當下便知道該站在那裏了。
禦史台中令張大人因此出列,上前奏道:“皇上,九王妃言之有理。楊氏太後私調禁軍,意圖謀殺皇室
人員,單就這一點,她就無資格坐在高台之上!”
大理寺章台趙旭出列奏道:“張禦史所說極是,請皇上三思。昨日太後發狂殺人,無論這其中有何因由,單憑這一點,就請皇上為了天下蒼生遠離於她,否則萬一太後暴起傷人,傷了皇上,我等難辭其咎!”
噗。
有人當場就沒認出噴笑出來,看著楊太後臉色鐵青,麵色猙獰的樣子,盡管明知道這大理寺章台不過是在諷刺,卻還是忍不住生出了一絲疑惑出來——難道,這人真的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