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五部奇書
方映妍猛一回身，急忙低頭行禮，不敢造次，腦海中盡是那日初見時的恐懼，昨夜又見了他處置手下的手段，心中更是對這個大惡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不敢有一絲忤逆。
來人見她如此規矩，倒也滿意，入內往靠椅上一坐朗聲道：“說來聽聽。”
她瑟縮低頭，斂聲屏氣道：“將軍見笑了，小女不過略識得幾個字而已，豈敢班門弄斧。”
“抬起頭來。”
將軍有令，她不敢不從，隻好抬頭與他相見。打眼望去，這位少年將軍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怕，一襲青色錦緞長袍，碧玉束發，臉孔白皙，眼眸漆黑如墨，豐神俊朗，氣質出塵，比大師兄多了一份銳利，比大哥哥少了一份冷漠。實在想不通這樣完美的人為何行事如此霸道，一言不合果斷殺罰，真真是白白浪費了這副好皮囊。
她看的那樣仔細，他卻隻是輕輕一瞥，作為見慣了美女的世家公子，一個尚未長開的女孩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在確定不是醜八怪後便也泰然處之，淡淡開口道：“既然識字，想來是個好學之人，不必過於謙虛。”
他這樣說話倒與他的樣貌十分相稱，謙遜儒雅。方映妍的恐懼之心稍稍解了半分，壯著膽子答道：“這些書我不愛讀，我平日裏讀的都是《山海經》《淮南子》《詩經》《楚辭》之類。”
“書名倒記的挺全。”徐為任略略誇道，心中更多了一份期待。
她卻是個不識象的，人家一誇立刻順著竿子往上爬：“不僅如此，而且倒背如流。”
徐為任微一側目，臉上笑意雖然不減，心裏卻極為不屑，轉而直奔主題：“既如此，那你可曾讀過《五部奇書》？”
方映妍愕然抬頭，方才明白原來是衝這本書來的，立刻警覺道：“沒……”就像小孩當著大人的麵撒謊一般，毫無底氣。
徐為任一邊翻弄桌上的文書，一邊和聲道：“說實話，撒謊的人不會有好下場，尤其像你這樣的小姑娘。”他的聲音和緩，眼神卻透露著隱隱殺氣。
她自知無法隱瞞，弱弱回道：“看過一點，不過，我什麽都不會……”
徐為任嘴角一揚，伸手從文案中拿出一個信封，往桌上一倒，掉出來一遝小紙片，紛紛揚揚落了滿桌。這些都是青驄衛有史以來斬獲的易得閣信箋，雖然隻有小小的一頁紙，卻字字帶血，事關家國，其中有一張還連著他父親的命。
他隨手從麵上撿起一頁紙遞出去問：“這上麵說的什麽，你給本將軍念念。”
方映妍不敢不依，硬著頭皮雙道：“立春日，什麽坡，什麽見……”
“好好念，不許遺漏一個字。”徐將軍的聲音依然控製在正常範圍內。
她眉頭擰成一團，為難道：“剩下的……我也不會。”
“少給我裝蒜！”男人的聲音瞬間提高一個八度，如同雄獅睡醒一般。
她急忙辯解：“我真的不會……”
徐為任接著又丟過去一頁信箋：“再念！”
攤開一看，她頓時傻眼，隻有幾個字是認得的，嚶嚶念道：“河，人，快……”
不等念完，徐為任騰一下起身罵道：“念得什麽東西，找死是不是？”
方映妍嚇了一跳，呼吸瞬間變得急促，強撐著道：“將軍，我真的隻認識幾個字……”
“再給我裝！”徐為任一聲厲喝，再扔出去一頁，嚷道：“這張再念不全直接去死！”
她彎腰從地上拾起來，忽的眼冒金星，一行字下去竟然天書一般，完全不認得了，慌忙道：“將軍，這個太難了，這上麵分明用的都是第四部、第五部的語言，我完全沒學過。”
“噢？”徐為任饒有興趣的看她一眼，見她肚子裏還算有點貨便放緩了語氣道：“那你倒是說說另外幾部是什麽？”
她心知自己躲不過，隻好如實招來：“《五部奇書》一共分五個章節，從一到五，由易而難，第一章說物部，第二章象形部，第三章擬聲部，第四章會意部，第五章轉承部。我平素不喜歡它，隻是被逼去學的，所以才勉強學會了第一章。”
“原來如此。”徐為任雖然對此書內容有所耳聞，卻也是第一次聽到這麽全麵而係統的解釋，從而認定了她的價值，便問：“那你能不能把第一章都默寫出來？”
“可是好久不用，我都忘了。”
話剛落地，對方忽的伸手抓來，直接握緊她的右手狠狠道：“要不要我提醒提醒你？”說著掏出一把鋒利無比的尖刀，在她麵前搖晃。
她被明亮的刀光閃瞎了眼，嚇得渾身哆嗦，急忙哀求：“將軍饒命，我真的不會……”
徐為任詭異一笑，舉著明晃晃的尖刀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劃出道道血痕：“你看，這裏有五根手指，我數五下，你每多寫一個字，這裏就能多留一根指頭……”
方映妍痛在手上怕在心裏，眼淚嘩嘩直流，然而耳邊已經開始數數了：“一，二……”
“我寫，我這就寫。”數到三時，她再也堅持不住了，二話不說攤開宣紙就是一頓狂寫，筆走龍蛇，終於趕在“五”字出口時寫出來五個莫言文。
徐為任會心一笑：“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得把對應的漢字寫在旁邊。”
她接著去寫，鼻子抽抽搭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待她寫完，徐將軍又盯上了她的左手，一把扯過來道：“這隻手上應該也有五個字。”
她連哭帶淚的繼續寫，寫到第九個字時，忽然停住了，一時手抖，寫不出來。
“又想叫我數數是嗎？”男人聲音引而不發，不怒自危，顯得極為可怕。
她含淚求道：“不，讓我再想想。”說完仰頭望著天花板仔細一想，突然有了答案，急忙揮筆而就，而且還多了兩個字，十二個。
待對應的漢字寫出，竟是“方映妍”三個字。
隨後，尖刀閃電般插了下去。
“啊！”她尖叫著逃開，避之不及，定睛一看，還好隻是插在桌子上，然而摁紙的左手依然沒能躲過，外側一道鮮紅的口子，鮮血直流，頓時哇哇大哭。
徐為任見她那樣子應該是真的害怕，一時也沒了計策，原以為撿了本活書，沒想到卻是個二把刀，心下十分失望。看她還是個小姑娘，也懶得再跟她糾纏，“你且留在此處慢寫，寫不完永遠別再出去。”說完拂袖而去。
方映妍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頓覺後悔萬分，才離狼窩又入虎穴，天下之大竟無一個容身之地。她獨自一人坐在書房內，苦思冥想，哭天抹淚，寫了半天才寫出三四十個字，離一個整個章節還差了一大半。然而，實在才疏學淺，即便砍了手指也就這麽多了。
在此期間，整座軍營的人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沒有一個人來理會她，更別提吃飯喝水。直到天黑，大惡人終於回來了，拿著桌上的紙略微看了看，冷冷道：“今天暫且饒了你，明日一早接著來寫，直到寫完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