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路盡一生
車外男子的聲音溫潤如玉，帶著一種天然的雅致從容。
方承遠眉梢一揚，露出隱隱的喜悅，隨後輕輕一掀簾子，率先下了車。
但是，並沒有聽見照例的寒暄，父親仿佛掉進一個深坑消失了。方映妍疑惑地掀開簾子，察看究竟，迎麵卻見一個拱手行禮的翩翩少年。
少年順勢抬頭，兩雙眼睛碰到一起，時間仿佛停滯。少年白衣玉帶，清俊瀟雅，身姿挺拔，是不可多得的英才。
她認得他，剛才在席上匆匆一瞥，已知他是陸宗主的兒子，並且獲得了新一屆比武大會的頭名。
“請方閣主及大小姐家中一敘！”
他話裏明明請的是父親，可是父親早已消失在視線之外。
方映妍怔怔行禮，緩步下車，接受他遞過來的援助之手，輕盈一落，以一種極恭謹的態度麵對他。
不遠處，方承遠與陸宗錫默契地點點頭悄然走遠，身後所有的侍從也都自動消失在二人視線之外。所有人遠遠地避開，隻餘他們二人在馬路中央。
陸公子默默地領著她轉身向前，有禮有節，不緊不慢。
方映妍緩緩跟著，腦中卻是一片混亂，剛才在馬車上第一眼看見他便知這是父親為她選中的乘龍快婿，也是即將與自己相守一生的人。她內心莫名地激動，又莫名地無助，這一生就這樣定了麽？
“方小姐初來恒川可還適應？”
一陣沉默過後，男子先行開口打破了沉寂。
“適應，多謝陸公子關心！”她小心地回應，不逾半點分寸。
“聽說方小姐剛剛在雍縣受了些苦，可曾痊愈？”
“大好了。”她繼續低頭回答，來不及去想他是怎麽知道的，知道多少，隻知他是父親選中的人。
他們就這樣默默地向前走，回去的路並不遠，卻感覺走了無限長。
到了路的盡頭，陸家大宅外，兩位長輩早已等候多時。
二人繼續向對向的長輩行禮，那兩個笑容可掬的接起。
隨後，方承遠試探道：“妍兒，剛才陸宗主跟我說，陸公子屬意於你，你可願意？”
頃刻間，三個男人的目光同時聚焦到她身上。
方映妍像被咬住一般，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條路終於走完了，結果也該有了。可是，好像不能如此倉促，這樣重要的事，隻是這一瞬便決定了麽？
但這隻是她的一瞬，對於這個決定想必父親早已謀劃多時，而對方也必定經過深思熟慮，所以今天自己必須給出一個答案，一個隻有點頭的答案。她有的選嗎？當然沒有，這已經是她最好的選擇，至於其他的都讓歲月衝刷掉吧，終究不是一路人。
最後，她深鞠一躬，勇敢地說出那個決定：“全憑父親做主。”
三個男人臉上立刻露出喜悅的笑容。
“那父親就做主將你許配給陸公子。”
“謝方閣主，”陸公子即刻拱手致謝，末了還不忘補充四個字，“嶽父大人！”
陸宗主在一旁跟著應和：“好，事不宜遲，咱們先把親事定下來，再慢慢談婚論嫁。”
“好好好。”方承遠連說三個好字，滿意之心溢於言表。
陸宗主當即提議：“於我看七日後的九月十六便是黃道吉日，宜嫁娶。”
“好，就這麽辦。”
哈哈哈，二人三言兩語就這麽定了他們的終身。
他兩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仿佛一時都無法適應，從今往後這個彼此連名字都不太清楚的人就要在一起了。
身後諸位侍從見此處笑容滿麵，便知好事已成，爭先恐後上前祝賀。
“恭喜陸宗主，恭喜長公子……”
“恭喜方閣主，恭喜大小姐……”
眾人的祝福聲中，他們聽起來那麽般配，令人無比羨慕。
方映妍羞澀地低下頭，內心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偷偷地回望過去的路，這短短的一程便決定了自己的一生，有些事來的真是突然。她的目光遊離在巷道馬車的盡頭，想要找到婁式傑，告訴他她要嫁人了。可是他們都來了，唯獨不見了他。她急得跳腳，關鍵時刻怎能沒有他？
陸公子見她神情焦躁，眼神顧慮不安，便暗暗地引她離開喧鬧的人群，自去後花園尋覓清淨。
兩位長輩看在眼裏，心中也極是開心，自去應酬。
“還沒請教大小姐的芳名。”陸家花園內，陸公子踴躍問道。
“方映妍。”她簡單回道，也無其他問話，顯得有點無趣。
“方小姐不必拘束，此處並無外人，你有什麽問題盡管提來，陸某無有不答。”
“那你叫什麽名字？”方映妍受到他的鼓舞，終於勇敢地拋出了自己的疑問，但是這個問題似乎不太成功。
陸公子麵色詫異，這些天來他的名字早已傳遍四海，名震江湖，怎麽眼前這個人竟然完全不知，這就有點尷尬了。
方映妍看出他的窘迫，急忙解釋：“對不起，我昨夜才剛趕到，並未有幸見你榮膺桂冠，所以……還請見諒。”
陸公子淡然點頭：“無妨，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我叫陸定宸，很高興與你結緣。”
方映妍回道：“承蒙不棄，也謝謝你選擇了我。”
“你不想問問原因嗎？”陸公子忽道。
她弱弱回道：“不是我們的父親早就商定好的嗎？”
他搖頭：“是，也不是，剛才席間跳舞的也都是備選，父親讓我自己挑。”
“原來如此，”方映妍點頭，“那我倒真的很想知道原因。”
“因為自始至終，你都沒有正眼瞧過我。”
啊？這也是理由？方映妍強壓住嘴邊的話，不敢造次。
陸公子看出她欲言又止，隨即回道：“不能理解是嗎？我父親也這麽覺得，不過當那些女人極盡嫵媚地接近我時，我已經放棄她們了……”
方映妍默然點頭，原來男人都喜歡征服，尤其地位尊崇的，真是瞎貓碰死耗子讓自己給揀著了。但是她絲毫不敢表露自己的內心，隻以一種豁達的態度笑對世間萬物，給人一種有禮有節的錯覺。不過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僅僅因為這個原因便要賭上一輩子的幸福，未免有些避重就輕了。”
陸公子接著搖頭，“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你低頭彈琴的樣子像極了我牆上一幅畫。”
“噢，什麽樣的畫能得陸公子如此青睞？”
“因為那是我母親的畫像，她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
方映妍一驚，立刻行禮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還請莫要見怪！”
“無妨無妨，”陸公子即刻解釋，“聽說方小姐的生身母親也不在了，在這一點上你我算是同病相憐。”
方映妍聽到這裏忽然有些悵惘，心想，不一樣吧，至少你還有母親的一幅畫，而我連母親長什麽樣都不知道。不過她就此噤聲，無論他如何去引誘，她都小心回答，絕不說漏半個字。
這份姻緣於她雖然無感，卻是極好的歸宿，她不想因為自己的過失失掉它。她知道，她已經不可能獲得幸福了，那便嫁給權勢，完成父親的心願。江湖既遠，廟堂且高，嫁給他便能跳出方紫瑤的控製圈，再也不用對她卑躬屈膝，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