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願賭服輸
兩人似乎在赴一場約會,路的盡頭,是他們朝思暮想的那個人,見到她一切也就值了。
舊府大門是虛掩著的,隻需輕輕一推便可隨意而入。
徐為任和周浚旁若無人地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凝神戒備,隨時預備攻擊。
四周一片靜寂,漆黑一團,像是來到了一座荒無人煙的老宅。
一路上草蟲微鳴,月明花香,微風和熙,實在值得用生命去賭一場約會。
與府中各處的黑暗不同,風清苑一片燈火通明,燭光透過窗戶穿到屋外,照亮來人前行的路。像是特意為他們點上的,滿屋的亮光不僅讓刺客無處藏身,也為留人驅散了孤獨。
方映妍留戀地望著屋內的燈火,像是一個剛剛來到世上的孩子。
屋子裏盡是她喜歡的裝飾,紅絲楠木的衣櫃和床,蜜合色的帷幔、藕荷色的流蘇窗簾,桌上的雕花瓷瓶裏插著新鮮的桃花枝,花香清幽。
和從前居住的環境大不相同,處處彰顯清新雅致,原來這些都是他特意為她置備的。
初來時,她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一切,如今看來,無處不體現了細節的關懷。果然,人生無處不戰場,包括每一個細節。
她淡笑,拿出一支硬豪筆開始在白紙上圖畫,歪歪扭扭的線條,橫七豎八,時而點綴幾個黑點,沒人看得懂那是什麽,或許本來就是漫無目的的信手塗鴉。
“妍兒?”
輕慢的腳步聲中,有人低喊。
她眼前一亮,卻故意不去理會,繼續勾勒手中的筆,一筆一劃顯得極為專心。
風吹動藕荷色的窗簾,幾乎蓋了她的全身,像是故意隱藏。
腳步聲一點點臨近,越來越近,終於窗簾被人掀開,露出一幅動人的仕女圖。
一個明媚的女子獨坐窗台,執筆慢畫,表情閑適,神色淡然,彷如歲月靜好。
來人怦然心動,緩步上前。
“你來了?”
方映妍抬頭,露出欣喜的顏色,一如既往的開心。
徐為任嘴角輕鉤,親昵地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好奇道:“你在做什麽?”
“下棋。”
“一個人?”
“假裝兩個人不就好了?”
“你平時就是這樣打發時間的?”
“恩,對你們這樣珍惜光陰的人來說是不是有點暴殄天物?”
“的確,不過,以後你就沒這樣的機會了。”
“為什麽?”
“剩下的時間屬於相夫教子……”
方映妍眼睛一眨,不以為然道:“你想的可真多。”
“我日夜盼望著這一天。”
“然後,把自己的家也變成戰場?”
徐為任微微一震,“你說什麽?”
“我說,”她遲疑了一下,繼續道,“人生無處不戰場。”
徐為任目色微沉,低低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天底下有什麽是易得閣不知道的?”方映妍淡笑道,表情依舊輕鬆自如,仿佛事不關己。
“妍兒,”他忽地拽住她的手深情道,“跟我走,不要被他們蠱惑!”
“去做你的囚徒?”她問。
他不知該如何解釋,隻是緊緊握住她的手問:“你信我嗎?”
她麵露寒意,緩緩道:“可你並不信我。”
徐為任一時無顏麵對,轉而鄭重道:“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可是,作為主將,我必須對他們負責,必須懷疑任何人,你一定要理解我!”
“那你還來幹什麽?”
“我來道歉……”他說完伸手摟住她,貼耳細語,“還有,我想你了。”
方映妍淡淡一笑,“真是動聽呢,是不是和那些家具、飾品一樣都是精心準備過的?”
徐為任眸色一變,幾乎懷疑眼前這個人是不是別人偽裝來的,假的可怕。
“你到底是誰?”他嚴厲問道。
“你的妍兒啊。”她笑言。
他內心一片寒涼,賭輸了麽?莫非真的要把命扔在這?他不信,抓住她的肩,央求道:“如果你真的是她,能不能不要這樣對我?我會難過的。”
她目色一暗,原本清淺的笑容滯在臉上,漸漸的,變成一臉苦色。
“對不起!”他心疼地擁她入懷,再次道歉。
她冷冷倚在他懷中,眼睛一閉,不再猶豫,右手輕輕滑向腿部,一把尖銳的匕首自腿上拔出,輕柔地指向他的後背,對準空門,隻需順手往裏一插,一切就都結束了。
然而,那隻握刀的手,卻在空中遲疑、顫抖……
“怎麽還不下手?”
徐為任暗暗催道,聲音極細且輕,卻剛好可以聽到。
無人回答,四周一片死寂,白刃依舊在空中懸浮,猶豫……
突然,他忽地赤手奪刀,反手往外一扔。
撲通一聲,一名剛從梁上下來的刺客幾乎貼身倒下,算是躲過真正的必殺一刀。
隨後,無數身影自房梁、屋角閃出,個個手持長刀,目露凶色。
二人甫一對視,仿佛卸下了全部偽裝,第一次真實相對。
“你真的要殺我?”
徐為任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她問,握著她的手從未鬆開。
方映妍不答,目光一冷,左手腕中熟練地滑下另一把鋒利的尖刀,直衝他得腹部刺去。
“跐溜”一聲,尖刀直插入腹,而他沒有絲毫反抗。
方映妍悟地停手,驚恐退後。
大約有堅甲護體,尖刀進入不深,自然落地。
她徹底傻了,茫然退後,一步一步,眼裏滿是他絕望的神色。
隨後,四周的殺手齊齊飛身撲了上去。
這時,一個身影掠過,決然地出手劃斷了所有攻擊者的來路。
場麵立刻失控,刺殺者與阻攔者亂作一團,刀光劍影,鮮血橫飛。隻有一個女人獨立於外,冷眼旁觀。
周浚護著徐為任奮勇搏殺,無往不勝。
可是,刺客從四麵八方襲來,幾乎堵住了出逃的所有縫隙,更別說把敵人往外引。
賭輸了麽?徐為任捂著受傷的腹部心痛神傷,傷口隻是淺淺地插入並不深,卻還是莫名地疼痛,渾身都痛。
果然是作繭自縛啊,他想,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英雄難過美人關,隻有經曆了才能深深懂得。
混亂之中,他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雖然隻有一抹斜影,眼神卻變得無比犀利,仿佛能洞悉一切。矛盾中的女人終於想清楚了麽?一句話而已,竟令她轉變如此之大,果然夠狠夠絕。
好,那就讓殺戮來得更猛烈些吧。他眼中騰起火光,悟地拔出寶劍,投入戰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