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父女論道
周國方麵聞之先頭部隊主將受傷,為保平安,特意增派三萬兵馬由北路攻擊煜軍,致使方承遠的軍隊首尾難顧,隻好臨時撤入淮州城。
淮州城是煜國重鎮,曆年來十分重視城防,城內軍營眾多,城牆高起,城池穩固,城中百姓人人皆可參軍就地組建軍隊,如今又添了煜國的王牌之師——落雁軍,更是如虎添翼。
煜國各種軍旅物資、兵餉人馬接踵而至,為了顯示決心,煜皇更是派出了新封的太子百裏弗染前來督戰,陣勢可見一斑。
大約七日後,在榻上連續昏迷數日的方映妍終於蘇醒,然而隻是勉強睜開眼睛。劫後餘生的她再次回到煜國,卻不願睜眼麵對現實,依舊惶惶昏睡終日。
為了更好地照顧她,凝霜被接了過來,每日喂藥、換藥,殷勤周到,日子過得安穩清淨,幾乎無人敢來打擾,包括她的父親方承遠。
方承遠表麵上忙於應付戰事,無暇顧及於她,事實上誰心裏都清楚,這對父女心存芥蒂,一旦見麵將有一場誰也摁不住的爭執爆發,而為了更好地照顧她的身體,兩相選擇無限期拖延。
但是,現實就擺在麵前,沒人可以逃避,半個月後,這一日終究還是來了。
一個陽光和熙的午後,綠樹掩映的庭院內,鮮花盛開,方映妍閑坐在綠蔭下享受這份安寧,身體逐漸恢複。
遠處腳步匆匆,到了院外卻戛然停止,轉而以一種極輕極細的步子慢慢挪步。夏風送來一股獨有的氣息,她跟著周浚學會了聞香識人,看來,那個人終於是來了。
她慵懶回首,一眼觸及來人的目光,急忙起身跪了下去,“罪女見過父親。”
“起來吧,你能活著回來便抵了所有的功與過。”來人溫言說道,一身戎裝未及脫去,像是隨時準備奔赴戰場。
方映妍不為所動,態度依然卑微道:“女兒有罪,請父親責罰。”
方承遠解釋道:“你奉為父之命,隻身魅惑周國將領,獲取重要情報,險致身死,何罪之有?”
她悟地抬頭看他,原來父親早已替她開脫了罪名,所以才有今日之清淨安穩。
可是,在父親麵前無需偽裝,從這一刻起她希望屬於自己的本心,有些事該說就得說。
隨後,她毅然起身道:“事實並非如此……”
“此事已有論斷,無需再議!”方承遠搶先態度堅決地給出了答案。
“可我是您的女兒,您不希望我得到幸福嗎?”
“任何人都可以給你幸福,除了那個人。”
“對,”她黯然道,“我喜歡的人你都討厭,然後一個個趕盡殺絕。”
“糊塗!”方承遠怒道,“從前婁式傑也就算了,如今姓徐的這個你竟然到現在還執迷不悟?你在他那裏不過一隻獵物,一旦你掌握的東西被他得到立刻就被拋棄,到那時再哭為時已晚,為父絕不會坐視不理。”
“父親,”她努力辯駁道,“我知道您的憂慮,但這一點大可放心,女兒絕非任人掌控之人。”
“你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下,竟混不自知。”
“不,這不是掌控是誌同道合,我知道你們都是天下梟雄,都在爭著做一件事,但我相信隻有他和他的國家可以做得到。”
方承遠看她一臉憧憬的樣子頓時皺眉,心想那個人到底用什麽迷惑了她,便順著她的話問,“何事?”
“一統天下。”
“可笑。”
“可笑嗎?”她反問道,“當今世上,難道不是周國最強?周國之中,除了徐將軍還能有誰?這樣優秀的男子你為什麽拒絕?假以時日,他功成名就,你坐享嶽父之名豈不更好?”
“會有這樣的好事?”方承遠不以為然道,“你還是太簡單,太幼稚,不知道這世間的法則有多可怖,人心有多自私,你可知何為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弱者又怎會有分羹的機會。”
“誰說我們弱?我們把易得閣經營為天下第一閣,便不會再有人敢藐視我們。”
“你有這樣的心胸為父很是欣慰,但絕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那是因為你一直視他為敵,而且是勁敵。如果你是他的朋友、長輩,一定會驚訝於他的才華和人品,他是我所見過最優秀的男子,我不想失掉他。”
“正是因為如此,為父更不許你接近他。像他這樣的人,得有多少女人往上撲?你一個異國將軍的女兒又有什麽資格配他,即使配上了也不得善果。”
方映妍決絕道:“我不信,我有易得閣便什麽也不怕,雖然易得閣創立的初衷是為了豐滿羽翼為我所用,但在大一統麵前,我們何不選擇為國為民,那樣即使被碾壓也會流芳百世。”
方承遠提醒道:“曆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若幹年後又有誰還記得我們的付出?”
“易得閣。”她鄭重說出那三個字。
方承遠驀然望向她,發現她的眼裏閃著熠熠星光,但見她一臉驕傲道:“隻要我們易得閣做成驚天動地的大事,就沒有人能抹掉我們的痕跡,千秋萬代任憑別人去說。”
“你想叫易得閣做什麽?”他問。
她滿懷憧憬地望向天邊,“我希望易得閣能成為大一統的先鋒,成為大一統帝國不可磨滅的助力。”
她的眼裏散發著異樣的光芒,這一刻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方向。
先鋒?方承遠覺得極為可笑,“大一統統的就是你們這些無知之人。”
“無知也好,魯莽也罷,既然有機會為什麽不去試試?”
“這些都是男人的事,你一個女子,覓得如意郎君,安享富貴生活即可。從前是為父太過固執,耽誤了你和婁式傑的事,如今憫生營、易得閣甚至煜軍之中有任何男子你看得上的盡管說出來,為父絕不反對。”
方映妍驀然一驚,沒想到父親今日竟做出這樣大的讓步。可惜,一切都太晚了,她的心已經涼了,再也不想看上任何人,而且就算婁式傑回來,她也不會要他了。現在,她隻想追逐著徐為任的腳步一條道走到黑。
“如果你當初早聽了我的話嫁給陸定宸又怎會有今天?”方承遠痛心疾首道,“陸公子如今早已婚配,肚中兒女已在路上,成家立業步入正軌,而你卻在這為一個異國梟雄傾心,不辨是非,六親不認。”
“可是非永遠隻掌握在你手中,難道你們做的都對?”這一刻,她不再隱忍,厲聲斥責,“為了殺他,你們無所不用其極,竟然不惜動用下毒,險至十萬大軍白白喪命,這種卑鄙下流的手段你敢承認嗎?”
方承遠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淡淡道:“如果他連小小的毒藥都對付不了,又有什麽資格娶我的女兒?”
“是,你都有理,可是你也別忘了一個天女的決心,你若得逞,我定然以死謝天下!”方映妍的語氣陡然提高了一個八度,很顯然她主意已定,沒人能阻止她。
方承遠為之一振,不覺怒上心頭,卻終究還是壓住,揮手道:“罷了,你且收拾東西趕緊離開。”
“為什麽?”她問。
“此地不宜久留,我會盡快派人送你回江寧。”
她悟地想起什麽,立問:“莫非周國那邊又打過來了?”
他點頭。
她忍不住問:“還是徐將軍的軍隊?”
他再次點頭。
她聽完眉目一舒,頓覺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如此一來說明他也早已脫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