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個人
“錯誤的答案……”
陳誌清一邊嚼著肉幹,一邊在嘴裏細細品味這句話,念著念著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眼睛悄咪咪看向身側。
朱遠誌閉目凝神,沒有絲毫要蘇醒的樣子,連心跳和呼吸都幾乎微不可見。
為了這次的謀劃,他們的食物儲備又降低了不少,隻能在理論上堪堪夠他們抵達黃昏高原。
若中途再遇上其他事,那就徹底玩完了。
雲柯沒有再繼續畫符,他靠著椅背微微搖晃,雙眼閉合好似那午後休閑的老翁,若是忽略他皺起的眉頭,微微抽搐的眉角,以及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皮,這根本是一副乘船度假的模樣。
雲柯手中拿著一枚銅板,輕輕拋動,幾分鍾後,似乎是失手,又仿佛是必然,銅板竟然從他的指縫中滑落。
“叮”的一聲,銅板掉落在地,兜兜轉轉在石竹鋪成的甲板上滾動,沿著縫隙深入沒有蠟燭照亮陰影內,停了下來。
“雲柯道長,你的銅板掉了。”陳誌清好心了提醒了一句,順便將最後一口肉幹咽下。
雲柯躺在椅子上,眼皮撐開,一對瞳孔轉了轉,最後鎖定在船艙盡頭的陰影裏,沒有銅板的影子,想必這小東西滾得有些太深了。
“不用管它。”雲柯微笑著搖搖頭。
“還不到時候。”
看著麵前一副神棍作態的雲柯,陳誌清癟癟嘴,撐住雙膝從甲板上站起,右手自然下垂,握住那柄靠著艙壁的長刀。
突然,艙門傳來一陣腳步聲……
砰砰砰——
玄真大步連踏,手中的劍芒在空中虛斬,每一次斬擊都在半空留下一道殘影,好似凝固的時空,一連九下劈砍,空中九道劍芒虛影齊齊震動。
轟隆一聲,五道耀眼雷霆從天而降,帶著天罰的毀滅氣息,摧毀一切,懲罰一切,將所有不該存在的事物,從世間盡數抹去。
玄真大喝一聲,長嘯穿雲裂石,嘹亮地幾乎震動忘川天際,手中劍芒攜千鈞之勢,似乎拖著什麽東西,他的手臂青筋暴起,脖子漲得通紅,終於將這一劍斬下。
九道凝固的劍芒虛影受到牽連,齊齊從空中落下,快,極致的快。
九道劍影交向重疊,不同的角度卻幾乎是同時到達,混合著手中的劍芒當頭劈下。
“滾!”
吼聲猶如雷霆滾滾,仿佛九天雷聲持掌刑罰,言出法隨,耀眼的雷霆與縱橫劍芒交加,好似自九天墜落,倒卷銀河,將玄真麵前的所有怪物盡數籠罩。
劍氣縱橫,雷霆潑灑。
即便沒有燈油的附著,這蠻不講理的肆虐一擊,也把所有膽敢上前的怪物盡數抹殺。
天打五雷轟,雷霆流轉,盡情舒展著它毀滅的觸角,劍芒席卷,如絲如扣,無孔不入,鑽進怪物們的鱗片傷口的縫隙裏,鑽入它們的口鼻中,順著這些天然或人為的空隙,進入它們稍顯脆弱的體內,將一切攪的支離破碎。
一劍逼退麵前的所有怪物,玄真長吐一口濁氣,帶有點點血色的霧氣從他口中飄出,轉眼又被其中蘊含的劍氣,攪的支離破碎。
他受傷了。
可他來不及管這麽多,拚著不惜代價使用符篆,玄真將麵前的所有怪物統統肅清,身子一轉,腳尖猛踏甲板,朝身後蔣玄禮二人奔去。
二人此刻相當淒慘,身上最後一件破舊的衣物也幾乎完全報廢,變作一條條布料掛在身上,露出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鮮血將皮膚塗滿。
此刻蔣玄禮和蔣恒背靠著背,青銅燈盞在兩人手中快速切換,若不是這麽多年來養成的默契,一盞青銅油燈根本護不住他們,早就在前一次,甚至前兩次的怪物衝擊中化作後者的食物,養料了。
劍光席卷,在二人身側拉出一道漂亮的圓弧,光華綻放,圓環膨脹,石竹麵上的線條迅速攀升,將二人牢牢裹住,鋒利的氣息撲麵而來,蔣玄禮伸手一抓,接住自己一根斷裂的頭發。
劍氣抱成球形,將四周襲向蔣玄禮二人的怪物全都擋在外麵,接著又緩緩撐開,帶著恐怖的毀滅氣息,劍芒圓球瞬間展開。
像是裝滿清水被人戳爆的氣球,劍氣將四周空間完全占據。
蔣玄禮隻覺得眼前一花,一道模糊的人影閃過,眼中倒映出一張淡漠的臉龐,旋即左手一空,不知何時燈盞竟被玄真接過。
有了燈火的相助,玄真如虎添翼,給他們身側留下一道微薄的金光後,玄真徑直衝入怪物群中,雙臂舒展,劍芒縱橫。
一時間,血滔四起。
啪,一腳踢飛半具怪物屍身,右臂一振,劍芒詭異伸長,發出一聲刺穿破布的聲響,將一隻剛剛躍起的怪物徑直插在甲板上。
手中燈火靠近劍芒,唰的一下將怪物點燃,看也不看地麵上掙紮的怪物,玄真側過頭來,淡漠道:
“你們兩個進去,這裏有我就夠了。”說罷也不給兩人任何反駁的功夫,劍芒挑起怪物屍身,將其隨手拋下船頭。
“船頭有我就夠了,大部分怪物剛才都被我引走,用核平符銷毀了,不會再出現怪物浪潮了,守住艙門,我一個人足以。”
嗓音淡漠如冰,聽不出任何感情波動,毫無那種把握十足的霸氣,也沒有自信滿滿的淡然。
隻是一種冰冷的陳述,仿佛一點兒也不敬業的說書人,將話本上既定的結局向麵前一眾看管,毫無感情的背誦出來。
蔣玄禮和蔣恒互相攙扶著,這會兒他們也說不出什麽要一起堅守的話,在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壓力下,沒有裏麵昏厥都算的上這段時間的忘川漂流,鍛煉有佳。
隻能衝著玄真微微拱手,隨後二人彎腰走進船艙,消失不見。
隻餘下船頭,一個持劍的玄真依舊。
四周忘川平靜,自從玄真將最後一個躍上甲板的怪物挑下船頭後,似乎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
船艙內,雲柯將視線從陷入龜息的兩人身上收回,靠著椅背閉上雙眼。
船頭上,玄真的雙眼微微閉上後,又再度打開,其中的淡漠冰消雪融,帶上了些許人情味。
像是雲柯和他眼睛的組合。
他們看見了,眼中閃過一道金光,前方不知何時飄來一片霧氣,將烏篷船整個吞入,四周的視野驟降。
下一秒,無數雙滿是細絲的眼球從陰影裏探出,直勾勾地盯著船頭上,隻剩下一個人的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