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日理萬機
午飯擺在允寧住的“平湖院”，才踏進院子，便聽見一片笑聲朗朗。
“好熱鬧啊！”愷福笑道。
“你可終於忙完了。”茜姝道。
愷福早已將滿身的珠寶卸去，整個人顯得利落了很多。
允寧讓人在院子裏搭了條長條桌，仿的是西式自助餐的樣式。
愷福微微皺了皺眉，挨著茜姝坐在邊角上。
“你們在聊什麽呢？這麽開心！”愷福又道。
“在聽他們講留學的趣事呢！剛才允寧少爺說，他在美國的時候有一次出去吃飯忘記帶錢，被餐館的人整整追了兩條街呢！”
愷福眯了眼睛，假裝笑著，沒有說什麽。
“你去拿吃的嗎？”茜姝指了指盛放食物的桌子，問道。
“好啊！”說罷，她便起了身，剛從桌上拿了盤子，準備夾菜的時候，阿珍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拉著愷福的手，說道：“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眾人見阿珍來的急，都轉了頭，盯著她倆。
愷福問道：“什麽事？”
阿珍看了看其他人，湊到愷福耳邊小聲說道：“謝家六奶奶偷了陳家太太的私章，去放高利貸，聽說還惹上人命官司了，今兒被陳家太太發現了，這會子六奶奶不認，正哭著鬧著要尋死呢！”
愷福將盤子放下，將阿珍拉到一邊，說道：“你慌什麽？死就死吧，自己做的孽怪得了別人麽！再說這跟咱們有什麽關係？巴巴跑到這裏來報信？”
阿珍低聲說道：“太太讓我過來囑咐你，說讓你咬準了不知情。”
愷福問道：“老太太在做什麽呢？”
阿珍道：“老太太不知道這事，在聽戲呢！”
愷福心想：“剛出事就這樣緊趕緊地來通報，這不正好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誰不知道這條子是我遞的。”
她無語地揮揮手，說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回來。”她又道。
阿珍忙忙地轉過身來，愷福道：“待會要是有人找我有事，別攔著，讓他進來。”
“嗯？”阿珍有些摸不著頭腦，見愷福無精打采的樣子，便道：“知道了，小姐。放心吧。”
她一邊想著待會怎麽應對陳家的詰問，一邊心不在焉地夾著菜，茜姝見她選菜選得這樣慢，便走過來問道：“怎麽了愷福，要我幫忙嗎？”
愷福勉強地笑了笑，回道：“沒事，我自己來。”說罷，便胡亂盛了些吃的，端著坐到了位子上。
她聽著眾人說笑，正像昨天在許家吃飯的允寧一樣，一言不發。隻是，心事重重又抹不開臉麵，坐在這椅子上，倒真像是如坐針氈一般。
正在絕望時，忽然看見琮中的秘書何景朝這邊走來。
她懊悔地想道：“早知道剛才該囑咐阿珍找點事來讓自己做。”
何秘書向大家問了好，徑直走到愷福身旁，喊道：“大小姐。”
“什麽事？”愷福問。
何秘書向後退了幾步，走到離飯桌較遠的地方，說道：“大小姐，這是大爺吩咐了讓您選的。別的大爺沒說，隻說讓您盡快定，他一會要打電話談事情。”
愷福接過何秘書遞過來的文件袋，拆開一看，便明白了。
她歎了口氣說道：“我這會還吃飯呢，這麽大一件事，怎麽也讓我找個時間靜下來慢慢選，你跟大哥說，我現在定不下來。這文件你還拿著，回頭等我找你去要。”
“是的，大小姐。”何秘書回道。
“別讓人看見了，要是露了出去，我要你好看。”
“放心吧，大小姐，我會把文件收好的。”
“尤其不能讓允寧少爺看見，二哥也不行，知道嗎？”愷福盯了眼眉飛色舞的允寧和玞和，又囑咐道。
“知道了，大小姐，您放心。”何秘書鄭重地回道。
坐回到位子上，玞和便道：“喲，一向無所事事的大小姐，這會子突然成了日理萬機的總管了。”
愷福聽他這話心裏惱得很，但又不好發作，隻好不理會他，全當聽不見。並且這會子她真餓了，用叉子卷了奶油蘑菇麵，朝嘴裏送著。
正吃著呢，唐府的采辦小廝又過來了，走到愷福身旁，便喊：“大小姐。”喊完了，也朝後退，想找個合適說話的地方。
玞和又喊道：“嗬，還真是挺忙。”
愷福大聲道：“過來。”
那小廝猶猶豫豫地走了過來，回道：“大小姐，您……”
“你有什麽事，在這講，大聲點講。”因了玞和的嘲弄，愷福語氣透著一絲不耐煩。
“是，”那小廝聽著愷福生氣了，有點後悔聽了阿珍姑娘的話，竟然真就傻乎乎地直接就進來了；但已然這樣了，也絕不能打自己的臉，便把事情往急了說：“大小姐，這幾筆款子，太爺吩咐了，要找您簽字。”
“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會子來找我簽字？”愷福沒好氣地罵道。
“大小姐您息怒，才剛太爺說了，這件事一開始就是大小姐您管的，再找別人插手不合適，讓大小姐您從頭管到尾。”
愷福接過小廝遞來的條子和單子，一筆筆看著，全是許叔彤婚禮籌備所需要的物品明細和賬目。
“現在就要定下來嗎？”見是與婚禮相關的事情，愷福心情和緩了許多，聲音也變柔軟了。
“是的，是的，急著呢，小姐！您才吩咐要的這幾款樣式，咱們找了好幾家，都說要先交了定金才給做呢！工期怎麽也得三、四天，早點定也好早點做著不是，省得耽誤了功夫。”
“行吧，你先去門口等我一會，吃完飯，我跟你一起去賬房。”愷福合了單據，仍是交給小廝；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這小廝後麵又站著一位大嫂。
“是了，小姐。”采辦得了吩咐，連忙撒了腿往外跑。
“你是哪位？什麽事？”愷福用帕子擦了擦嘴，問道。
“大小姐，我是派到後宅子去……”愷福一聽就明白了，當著紫柔的麵，她不想透露任何有關許叔彤和阿綿的消息，便忙伸出手，打斷道：“我知道了，你去門口等著吧，我一會出來找你。”
“是的，大小姐。”
愷福看了看滿盤子糊著的奶油醬，忽然沒了胃口，便站起來拿了盤子，將它放在空桌子上，連招呼也懶得打，直接走出去了。
允寧見愷福連飯也沒吃幾口便匆匆離開了，心裏忽然升起一絲愧疚和悵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竟像是小孩子一般，同愷福鬧起別扭來。
但愷福記掛著許家的事，早已無心同他爭誰比誰更在乎誰，出了院門，她先問了後宅的事。張嫂回道：“回大小姐，今兒許家娘子同我說起，說許先生已經決定好了，不出國了，所以他們想回老家辦婚禮。”
愷福低下頭，想了想，說道：“這事我知道了，你回了阿綿姐姐，就說我忙完這邊的事，就過去找她一起商量。”
張嫂得了口信，便離開了。愷福讓人吩咐廚房做點吃的送到賬房，便同阿珍一起隨了小廝去核對賬單。
允寧到底是不放心愷福，便喚了茉莉來，挑了些愷福愛吃的牛排等，切好了，用食盒盛了，讓給愷福送去。茉莉提了食盒，沒多久又回來了。
“怎麽？”允寧問。
“剛出門，遇見廚房的人，正往賬房去給福小姐送飯呢！廚房說，福小姐外傷還沒好，不能吃發物，就讓我回來了。”茉莉說道。
允寧忍不住在心裏暗罵了聲“蠢貨”，可總不好發作，便道：“是我疏忽了，既是這樣，撤了你們吃了吧。”便打發茉莉退下了。
“愷福受傷了？”茜姝驚訝地問，見玞和沒有理會她，她又笑道：“怪不得我這幾天隱隱的總像是聞著有金瘡藥的味道。”
玞和道：“她啊，一天到晚毛毛躁躁毛手毛腳的，受傷還不是經常的事。”剛說完，便後悔剛才隻顧著對她譏諷，單單忘了她忌口和傷勢的事情。
允寧同玞和原本還是談笑風生的派頭，瞬間想到這一點，都有些喪氣，不再多言。其他人不明所以，但見兩人忽然變得寡言少語起來，也都不再說笑，幹巴巴地吃著食物。
少頃，孟微澤起身說道：“時間也不早了，想必外長該用完餐了，我這個做秘書的，總不好一直不在身邊，各位慢慢享用，請恕在下先行一步。”
見孟微澤離開，允寧也道：“我下午也有些事要忙，孟小姐、唐二爺，紫柔小姐就勞你們照顧了！”說完，又同紫柔告了別，便離開了。
剛剛還熱鬧非凡的餐桌，一下子變得冷清了。
玞和笑道：“咱們幹嘛去呢，怪無聊的。”
“再去看電影？”茜姝笑道：“還有好些片子沒看完呢！”
“好吧，左右無事，那就看吧。”玞和道。
聽二人這樣講，紫柔也不好推辭，隻好答應了。
允寧進到唐府設在園子裏的賬房，沒看見愷福的身影。
“大小姐呢？”允寧問道。
“回寧大爺的話，大小姐剛對完了賬，就出去了，才剛走也就一會的功夫。”賬房管事先生周大回道。
允寧看見幾個小廝正在收拾飯桌，便道：“大小姐吃飯了嗎？”
“吃了。”周大又道。
“吃的什麽？吃的多不多？”
“呃，嗨，這小的沒顧得上看，這是廚房的小柳子，快給大爺說說這都是什麽？”
小柳還在收拾盤子、飯盒，聽到吩咐，便回道：“大爺，廚房給大小姐送的是片好的棗木烤鴨、宮保雞丁、肚絲肥腸、清炒空心菜、碼三絲炸醬麵，一盅川貝雪梨、一盅乳鴿湯。大小姐吃了不少，剩下的大小姐讓阿珍和阿珠兩位姑娘吃了……”
允寧點點頭，又問道：“剛才大小姐對的是什麽賬？”
周大遲疑了一下，回道：“回大爺，是給許家先生籌備婚禮的開銷。”
“就這樣著急？”
“是是……”周大無心爭辯，便隻點頭應著。
“行了，你們忙吧。”允寧甩了甩袖子，便出來了。剛出門，就見鈴蘭神色慌張地跑了過來，允寧不由得罵道：“你怎麽也學了這麽個慌張樣子！”
鈴蘭跺著腳說道：“爺，出事了。”便將何意珠同陳太太的事情講了一遍。
允寧驚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鈴蘭道：“今兒太太打牌的時候，唐家大小姐遞了張條子給太太，太太才知道這事的。”
允寧皺緊了眉，沒有言語。
鈴蘭急道：“爺，您快去勸勸吧，表小姐賭咒發誓，太太不信，表小姐頭也撞破了。”
允寧長歎了一口氣，說道：“走吧，那就去看看。”
阿綿沏了壺碧螺春，笑著對愷福說道：“大小姐也嚐一嚐我們家鄉的茶，好喝著呢！”
聽說了許先生不打算出國躲風頭的消息，愷福甚是激動，說道：“這樣也好，一有事就往國外躲，也是不好。反正這裏有我們呢，阿綿姐姐也不必太擔心了。”
“成親的事，我和阿彤商量了，還是要家裏人認了，才算呢！若是阿彤不要出去了，那我們就回老家辦酒席。”阿綿道。
“這也是好的，之前的打算也是權宜之計，隻不過，老家是要辦，要大辦，在北京也得辦呢！”愷福勸道。
阿綿有些糊塗了，又聽愷福講下去。
“老家辦是老家的，咱們中規中矩的。在北京辦一場，請許先生的老師當證婚人，再請一請學校的同事朋友，大家都為救許先生出了不少力，辦場酒席也當謝謝他們了，這不過分吧。”
聽到愷福這樣講，阿綿有些拿不定主意，便看了看許叔彤。
愷福擔心許叔彤拒絕，便忙道：“要是擔心錢的事，倒是不必。一來，這籌備婚禮的錢是一早兩家太爺就定下來的；二來，多數也是我自己的錢……”
“這就更加使不得了。”阿綿聽到後麵這句，連連拒絕，說道：“大小姐的錢，還是留著自己花，不必為了我們破費。”
“阿綿姐姐，你聽我說嘛。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我這筆錢，一是拿來給你們辦婚禮，但是，更重要的是我正籌備著辦報紙，早就請了幾位朋友入股，我是想請許先生為我們報紙當主筆呢！若是報紙賣的好，前幾次的分紅就當抵了這筆婚禮的錢了，怎麽樣？”
阿綿不好說什麽，等著許叔彤回應。隻見許叔彤想了想，便點頭道：“好。”
愷福這才露出笑容，又道：“唉，你們的婚禮可是我籌備的頭一遭大事，我們家老太爺可是盯得緊著呢！要是辦得好了，我可是有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