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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0、月夜笙笙

  0070、月夜笙笙


  “小陳,陳團長是你呀?快進來吧,我和仰亞正在念叨你呢!”


  “陳團長,你也還沒吃飯吧?”


  “啊,仰亞回來了,家裏的事都處理好了嗎?”


  陳團長一邊把自行車推進鐵門,把自行車放在旁邊的一棵小樹旁邊,順便上了鎖。一邊對仰亞說。


  “都處理好了。”


  說著話,仰亞連忙站起身來,去小櫃裏幫陳團長找碗筷。老李叔已經拿過來一個小杯,正在幫陳團長倒酒。


  “陳團長,你坐這邊吧。”


  “沒事,坐哪都行。老陳,你這酒,也舍得拿出來喝了哈。看來,仰亞還真有福氣。”


  “沒多少了,今天也就我和仰亞在,沒什麽事,想著喝點酒,慢慢地聊聊天。”


  三人各自端起了杯子,舉著對碰了一下,把自己杯裏的酒幹了。然後對仰亞說


  “仰亞,今天,你也看到了,這團裏,也就這樣解散了。”


  “陳團長,為什麽要解散宣傳隊?”


  “唉!這也是上麵的政策,我哪裏知道啊。其實。就在我們出國演出之前,也就聽說了一些小道消息,說是我們這種民間文藝表演隊,還有其他的一些社團,都要解散了。但是,我也不知道,會來得這麽的快。


  “具體落實下來,是在我們從國外回來的那個星期,你剛好家裏有事,所以,當時,我就沒有告訴你。團裏其他人的安排,可能老李也告訴你了一些。”


  說著,老李頭又滿上了酒,他看向陳團長,說


  “仰亞是今天中午就到的,剛好沒事,我就出去轉了一圈,他來到團裏,也沒碰上我,然後我從街上回來,才遇上了他。所以,我也大概的把團裏的情況跟他說了一下。”


  “仰亞,你的情況有點特殊,所以,當時我去到你家,在那種場合,我也不好怎麽對你說。才一直想等你回到團裏再說。


  “說真的,宣傳隊的解散,我比誰都覺得可惜,我比誰都覺得難受。但我知道,要是在我們團裏,最在乎的,我相信,還是你仰亞。


  “仰亞,你還記得當時你是怎麽到我們團裏來的嗎?”


  仰亞點了點頭。


  他,當然記得。五年前的那一幕,至今都還清晰地在仰亞的腦中——


  “仰亞,你還是讀完了初中再來我們這裏吧?最好還是繼續讀書,等你高中畢業考取了大學,一出來,你就是國家幹部,就有鐵飯碗了。”


  “不,叔,我就想吹蘆笙,我已經不想再讀書了,你就答應我吧!”


  這是當時仰亞和陳團長的對話。


  最後,經過陳團長的‘麵試’,他驚奇地發現,眼前的這個不愛讀書的男孩,確實是一塊吹蘆笙的料,這無意於一個探寶人在大山裏發現了一塊寶。以至於後來,陳團長主動找上門去跟仰亞的阿爸阿媽說,破格地把仰亞招進了宣傳隊。想想當時陳團長的心情,都知道一個伯樂發現了一匹真正的千裏馬後是什麽感覺,就能想像他是什麽心情。


  仰亞也不辜負陳團長的慧眼識珠,經過團裏老師們的精心教導和自己的刻苦努力,硬是在短短的兩三年內,學到了別人也許一輩子也學不來的東西。在一次全縣的蘆笙舞比賽裏,仰亞的蘆笙征服了所有人。從此,仰亞成了附近有名的、最年輕的‘錦雞王’。


  可是現在,全縣蘆笙吹得最好的又怎麽樣?錦雞王又能怎麽樣?

  說完這些,陳團長舉起杯子

  “來,仰亞,先喝一杯吧。”


  仰亞也舉起了杯子,兩人相碰,一飲而進。


  “陳團長,現在我,上麵會怎麽安排?”


  “一直到現在,上麵也還沒有具體的答複,我們也到上麵問了幾次,得到的回答都一樣,就是叫我們再等等,再等等。哎!仰亞,你也不用著急,我一定不會把你放在這裏不管的。你就再等等吧,在這期間,你的工資,雖然沒有了演出及出差補貼等的,但上麵也說了,不管等多久,你的基本工資照發。雖然是少了點,但是,基本生活還是能夠維持的。你就耐心的等待幾天吧。”


  仰亞也沒辦法,他知道,陳團長說的是真的。他也相信,陳團長對他的事是認真的,他也肯定一直在努力地幫他。


  停了一會,大家都不說話。


  陳團長喝了一口酒,說

  “仰亞,宣傳隊是真的不存在了,如果對你個人來說,真的沒有演出了,你自己有什麽打算?”


  老李叔也在旁邊接了話

  “是呀,仰亞,你可不比我這老頭,你還年輕,要是真的沒有了演出,你想過,自己要去幹什麽嗎?”


  這個,仰亞還真的沒有想過。


  自從讀書讀到初中的最後一個學期,自從他走進了這個宣傳隊的大門的那一天開始,仰亞還真的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天不吹蘆笙了、不跳蘆笙舞了、不參加演出了。宣傳隊裏,不管再累再苦,仰亞都從來沒想過自己要退出,要不參加訓練,要不參加演出。有時甚至在夢中,說夢話,都是演出、是宣傳隊裏的內容。


  仰亞來自農村,他的阿爸阿媽也是地地道道的農民。但說真的,仰亞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要回去種地。就算還在讀書時,他不止一次地對阿爸阿媽說自己不想讀書了,被阿爸阿媽逼著上山去砍柴或者幹活,他都認為那隻是暫時的,並不是他以後一輩子都要去從事的。


  直到今天,來到這他呆了足足有五年多的宣傳隊,第一次聽到說宣傳隊已經解散了。


  “這個,我、我還真的沒想過。”仰亞隻能這樣回答他身邊的這兩個人。


  “啊,仰亞,我也隻是是隨便問問,你的事,我們不會放下不管的。我想,這次,全縣乃至全市應該也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是這樣的問題。上麵一定會拿出解決辦法來的,我們也會不斷努力,爭取早日幫你解決這個問題。仰亞,你就稍微等一段時間吧。”


  除了等,仰亞又還能怎麽辦?!


  三個人就著酒,一邊吃著一邊說著。想不到老李叔小土壇裏的酒卻一直到都還有。所以,三個人一直喝到很晚,陳團長才又千叮嚀萬囑咐的離開。


  仰亞和老李叔又吹了好一陣子,不過,話題都不是很輕鬆。心事重重的仰亞才告別了老李叔。回到了自己的寢室。


  寢室裏冷冷的,冷得仰亞都有些顫抖。一絲冷冷的月光照射進來,房間裏很靜很空,空得像仰亞此時的心裏一樣。這突然而來的變化,仰亞要怎麽跟自己解釋,又怎麽跟自己的家人解釋。


  雖然不說家裏對於仰亞要多少依靠,可是,作為一個已經是一個孩子的阿爸的仰亞,早就應該負起自己作為一個男人應該負起的責任了。更何總仰亞也一直在補貼家用。現在,精打細算、勤儉持家的阿媽又突然不在了,又增添了自己的兒子小亞略。


  在離家之前,仰亞還在心裏默默的想著,自己當爸爸也,自己有孩子了,要好好地規劃自己的前途,自己要努力地吹好蘆笙跳好蘆笙舞,把家裏的負擔多承擔一些。正在想著,如何給剛出生的小亞略一個好一點的未來。可是,這一切,就在這一天之間卻突然變了,變得讓仰亞都措手不及、無所適從。


  一陣風從窗外吹了進來,喝過酒的仰亞,感覺到身上有一絲絲涼意。


  仰亞確實睡不著,哪怕是喝了酒。一個人躺在床上,這麽多年的一幕幕有如電影一樣浮現在仰亞麵前——


  仰亞第一次登台演出,心裏有說不出的緊張,連走上台的腳步都是抖的,他知道自己喜歡吹蘆笙,喜歡跳蘆笙舞,可是這第一次登台,仰亞還是有點心慌。還是團裏的一個老教師,悄悄走到仰亞身邊,抓了下仰亞的手

  ‘仰亞,別緊張,就像你平常訓練的一樣,你會做好的,不要太在意下麵的人對你的看法,也不要太在意你自己吹得好還是壞,正常地完成你該完成的任務就行了。’


  仰亞滿頭大汗地完成自己的第一場蘆笙舞演出,下麵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他跑下台來,老教師給了仰亞一個緊緊的擁抱,以至於仰亞激動得流出淚來——


  仰亞第一次拿到獎狀,是他第一次代表公社宣傳隊到倒城參加演出,縣裏宣傳隊,還有來自全縣各人民公社的其他演出隊。在那年的年會上,大家各顯神通,都想把自己平常訓練的東西都表現出來。


  由仰亞和陳群代表的,本宣傳隊的節目,被排在了稍微靠後。前麵的演出節目,一個比一個精彩,下麵的掌聲也一浪高過一浪。


  等到仰亞他們上場時,下麵差不多都已經開始欣賞疲勞了。可是,仰亞和陳群的鬥雞舞表演,在當地原汁原味的基礎上,又加入了團裏自己的一些文藝元素,使得這個大家司空見慣的本地民族節目又有了新意。結果,讓人眼前一亮,全場的評委都給打出了當晚的最高分。


  仰亞他們贏了。


  縣革高官捧著那個大大的金質獎杯,笑眯眯地來到仰亞麵前‘小夥,跳得不錯啊,我們民族的蘆笙,就應該這麽吹,我們民族的蘆笙舞就應該這麽跳;繼續發揚、繼續發揚。’


  那一晚,仰亞的心裏比過年的時候還美。


  仰亞又想起了前不久在國外,那個大腹便便的藝術委員會主席,想起了他對自己的那一個緊緊擁抱。還有他那溫柔可愛的胖臉

  ‘我的,東方的白靈鳥,你是我見到過能把幾根簡單的竹管吹出世界上最美音樂的天使,我要到白靈鳥生活的地方去看看,是什麽東西能讓你變得如此的不可思意,變得如此的讓人向往。如果有可能,我要把你留在我們的金色大殿,你願意嗎?’


  ‘對不起,我的主席,我是肯定要回到我的祖國我的家去的,那裏還有我可愛的阿爸阿媽,還有我美麗的山山水水,我也隻有回到那些山水裏,回到阿爸阿媽的懷裏,我才能吹出這麽好聽的樂曲來。’


  仰亞不敢相信,他自己那天的口才有那麽好,他的回答得到了胖主席的讚許,也得到了中國代表團所有人員的讚許。


  而現在,下一次的美好回憶又在哪裏?又該在哪裏?


  仰亞從床上坐了起來,睜開了眼睛,看著空茫的黑夜,此時,他與景都相對無語。


  他轉過身,取下了枕邊牆上的蘆笙,很自然地就把蘆笙口對到了自己嘴裏——


  他要把那隻《笙笙夜曲》吹給同樣空茫的月亮聽聽。


  ——


  夜來了,

  我是那顆掠過夜空的星星


  在這黑夜裏尋找

  尋找那遺失在

  夜裏的黎明


  一曲笙歌


  感動不了上帝

  也感動不了你

  隻想把此時


  我的心事

  說給你聽聽
——

  夜,靜靜的。


  仰亞的曲子從窗口處朝外麵飛去。


  窗外,或遠或近,依稀的燈光還在閃爍著。有幾家人睡了,又有幾家人還在像仰亞一樣不眠。一片田園後麵是一帶模糊的房子,房子的後麵蛡帶遠山一帶遠山,在弱弱的星光下,隻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山的那邊,就是仰亞家的方向。


  仰亞邊吹邊從床邊站了起來,朝著窗的方向走了過去。


  以前,總會在這時,也就在仰亞自己的寢室裏吹這隻夜曲時,總會有其他窗口裏飄出和他附和的聲音來,或是蘆笙,或是歌聲,或是木葉聲,抑或是那某個窗口上映出的某個舞者的身影。那時,這就是整個團裏默契的夜曲。


  可今天,能與仰亞對唱是的,隻有風,隻有黑夜,隻有寂寥的月落星稀。


  窗外的那棵大鬆樹,又開始動了,是風?還是——

  也許是它也感受到仰亞的無助,在用實它那笨拙的身軀來為仰亞伴舞。才不至於讓仰亞‘對牛彈琴’、對著夜空吹奏卻沒有任何回應。


  仰亞吹了兩曲,慢慢地轉過身來,他要為這自己生活了五年多來的‘三尺空間’也奏上一曲,感謝這三尺空間裏的每一絲空氣,甚至每一粒塵埃給予他的陪伴。


  月落了,風起了。


  窗外那棵大鬆樹,好像又發出了那種聲音。


  是誰又在風中哭泣?!

  還有誰會在那棵大鬆樹下呻吟?!


  仰亞把自己手中的蘆笙停了下來,認真地聽了一會,外麵什麽聲音也沒有。他又把蘆笙口放進嘴裏,蘆笙一響,似否那聲音也響了起來。


  這一切,難道都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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