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6、大蘆笙舞(2)
0176、大蘆笙舞(2)
大蘆笙舞隊,在這一帶的村寨中,越來越受到大家的歡迎,也有越來越多的人家願意請蘆笙隊到他們家去吹蘆笙跳蘆笙舞。
就在仰亞剛剛提出建立大蘆笙隊時候,蘆笙隊員們擔心的培養那麽多的蘆笙隊會影響到他們的‘生意’的問題。現在看來,不但沒有影響到他們這個蘆笙隊,而且相反,前來與仰亞他們聯係吹蘆笙的人更多了。
這是因為,現在,能夠請或者說是想請蘆笙隊的人更多了。
上次,從立磚洋房的那家吹蘆笙回來沒多久,仰亞他們又接到另一處邀請他們吹蘆笙的人家。不過,這一家的情況有些特別。
這天,當一個中年婦女找到仰亞,吞吞吐吐半天也說不明白她到底想幹什麽,經過仰亞的再三追問、了解和比劃,才知道,她想請仰亞他們去吹一堂蘆笙。
原來,這是一個已經遠嫁他鄉的啞巴女人。說是遠嫁,也許那時也有些被拐走的可能。
那時,她也才十幾歲,好像在神智上不是太靈活,就像農村說的,有些傻呆的感覺。沒上過學,所以,也沒什麽文化。
而她的父親,也有一些小小的殘疾。在農村,一個正常的男人找個老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像他這種有幾分殘疾的。所以,直到三十幾四十歲才勉強找到一個智聯女孩結了婚,生下了這個女孩,也是一個不太會說話的‘啞女’。
啞女孩長到十幾,不知怎麽的,就失蹤的,後來好幾年後才知道,那是被熟悉的人拐賣到了外地。
等到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已經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的另一個村寨裏結婚生子了。對方男人,也是一個年齡偏大找不到老婆的人。不過,買到這個女孩結婚後,對這個啞女孩還算是可以。等女孩的家人找到她們時,看著他生活過得還不錯,也征求的女孩的意願後,她還是留了下來。也就變成了真正地‘嫁’給了這個男人。這樣,也才允許雙方作為親戚走動起來。
這兩年,這邊的智障母親早已經去世。家裏就隻是剩下了年邁的父親。所以,就由著這個已經出嫁多年的女兒‘一家人’回來照顧。
照顧自己的父親約有一年多後,父親還是走了。
現在,每一家老人的過世都會想到要請仰亞他們或者其他的蘆笙隊去跳一堂蘆笙舞。這個女兒也是一樣。雖然沒有多少文化,但是作為自己父母親唯一的孩子,又早早地就離開了家,一點都沒有起到照顧父母的作用,所以,自己的心裏也有幾分的內疚。看著別人家老人過世都請蘆笙隊熱熱鬧鬧的,所以,她也想請一堂。
可是,生活在中國另一個地方的農村的女兒女婿,生活上和這邊也差不多。甚至有可能比這裏更差。又是剛剛從另一個地方回來,哪裏能有錢請得起一堂像樣的蘆笙。而她所在的這個村寨,恰恰也是一個比較小的村寨,也是比較偏遠的村寨。現在,唯一還沒有蘆笙隊的,也就是這個村寨了。所以,她才來找到仰亞,但卻又不知道怎麽說起。
仰亞了解到她家裏的具體情況後。說
“是你爸爸過世了?你是不是想請我們去幫你吹一堂蘆笙?”
這個不太會說話的女人(已經不能再叫女孩了)默默地點點頭,可是,她又努力地說出一句
“可是,可是,我沒有那多錢。”
仰亞懂了,難得一個啞女也有這麽一份孝心。這也讓仰亞有些感動。然後,仰亞對她說
“我們不要你的錢,就是去幫你吹,你看行不?”
啞女馬上笑了,然後又哭了。
她笑的,是自己的阿爸去世,終於也有蘆笙了;哭的是,也許是被仰亞說的話感動了吧。
答應了啞女,仰亞把自己村寨的蘆笙手們都招來,把這件事給大家說了。
“不收她的錢?純粹的幫忙吹一堂蘆笙?這可是第一次啊。”
“難得一個離開家一二十年的啞女有這份孝心,我們就算是成全她的孝心唄。”仰亞說。
“可是,這樣一來,我怕以後,其他人來找我們吹蘆笙也會找各種理由不給錢呢。”
“不會有這樣的事的,除非他家的情況也和啞女家的情況一樣,那我們就免費幫他家吹。”
想想也是,誰也不願意自己家成為啞女家現在的樣子。應該也沒有誰會鑽這樣的‘空子’。
“而且我們以後,就像今天這樣的,或者家裏麵確實有這樣或者那樣困難的,隻要他們家有事,我們的蘆笙隊都免費的幫助他們家。蘆笙和蘆笙舞是我們這一帶民族民間文化,是大家可以享有的,也就算是我們對這種家庭的一種貢獻吧。”
(從這次以後,仰亞他們真的執行了這一規定,凡是附近的所有寨子裏有困難的人家,家裏有事需要蘆笙隊的,仰亞他們都會免費的‘送’蘆笙上門,包括其他的蘆笙隊也一樣。)
說服了大家,仰亞就帶著蘆笙隊跟著啞女一起,去了啞女家。
這個家,確實不怎麽樣。
如果按現在的標準來衡量的話,那這個家就是標準的貧困戶了。房子低矮簡陋,甚至連房子上麵蓋的都還是好幾十年以前的那種‘木皮’(杉樹皮)和雜草。矮矮的三間房,也沒有吊肢樓的風格,偏偏斜斜、搖搖欲墜地就斜‘靠’在坡麵上。要不是還住有人,可能大家就會認為這裏根本就沒有人住了。
今天,老人去世了,相對於其他的老人過世,這裏要簡單得多。沒有什麽‘紅白執事’,也沒有什麽‘今當大事’,連一塊像樣的白紙貼牆的執事說明也沒有。也許,連一個像樣的大一點的煮飯吃的地方也沒有。
村寨中,人們還是自發地來了,也許是出於一種人道和平時大家一個村寨裏共同相處。這最後的‘任務’,也就靠著大家來共同完成了。
看著仰亞他們帶著蘆笙穿戴整齊地出現在這個場合。大家也是一驚。可走在前麵的啞女卻像是完成了一件偉大光榮的任務一樣,一到家門口,就哇哇哇地向大家表功。看得出來,能‘請’到蘆笙隊,她是最高興的。
今天一大早,大家就注意到了啞女沒有在這裏出現,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一個啞女,大家對她也沒有太高的要求,就由著她去吧,玩夠了,玩餓了,她就會找回來要吃的了。
可是,誰也不知道,她竟然是自己單獨去找仰亞他們蘆笙隊去了。這同樣也感動著在這裏的每一個人。
老人過世了,像這種家裏沒人的家庭,大多由村裏的村幹們來負責這事。那個外地來的老女婿,他也不懂這邊的風俗習慣。再說了,一個能討啞女做老婆的人,他又能做些什麽。所以,村幹們想著,幫著啞女把老人好好地送上山,好好地埋葬了事。
卻不想,這啞女卻悄悄地來了這樣一招。所有在場的人,不得不佩服起啞女來。
作為村幹,多多少少還是認識像仰亞這樣的‘本地名人’的。看到仰亞等來到,趕緊走過來打招呼
“哎呀,也不知道這啞女怎麽想的,就自己跑去找你們來吹蘆笙了。可是-——”
仰亞知道,村幹們是想說錢的事,因為啞女不一定知道叫蘆笙隊來是要錢的。
“嗬嗬,一大早,啞女她就找到我,又說不清楚什麽,我猜了半天才猜出來,原來她是想叫我們來幫她阿爸吹一堂蘆笙。哎呀,這麽有孝心的啞女,我們也就過來了,就算是幫忙唄,你們就多做我們一頓飯就行了。”
這已經是間接的告訴村幹,他們是免費的,隻要主人這邊供應飯就行。
村幹也聽懂了。
“啊啊啊,那是那是,遇到這樣的家庭,就需要大家來幫忙,吃飯嘛,那都是小事,這個,我們村裏負責。”
既然‘請’來了蘆笙隊,那就不能再簡簡單單地糊弄啞女和外地來的、不懂禮節的老女婿了。既然蘆笙隊都來了,村幹和老人家屬商議,那就繼續把其他的‘相關人員’也請來唱唱,也算是按正常程序送老人走了。
所以,他們又把想關的‘鬼師’等也請了來。當然,得知情況後的‘鬼師’們,也是免費的。
仰亞他們既然來了,不管是啞女以哪種方式‘請’來的,也不管這家的‘主人’給予蘆笙隊的‘待遇’如何,都要盡到一個蘆笙隊的責任。所以,到場以後的蘆笙隊也開始吹起了他們的蘆笙。
蘆笙曲子,不會因為死者家的艱難而變味,它是同樣的真誠而讓人動心。
一切收拾好了,老人被安排在了三間矮房前麵的小院中央,蘆笙手們,開始圍著老人吹了起來。
由於寨子小,人口少,來的人本就來多,再加上,大部分人還要分著去幫啞女一家分擔其他幫廚等的事情,所以能夠有時間來參與跳蘆笙的人也就基本沒有了。
可是,這沒有影響到仰亞他們的蘆笙‘表演’,他們和其他家的老人過世一樣,一曲曲,一步步,繞著老人轉著。希望老人也一樣的走得順利,走得平安。
就在仰亞他們蘆笙隊認真的吹著繞著的時候,沒想到,啞女自己穿上了黑色的孝衣,走過來,跪在了自己老父親的靈前,開始無聲地哭起來。
沒有人勸慰,也沒有人阻攔,有的隻是同情和讚許的眼淚。
誰說啞女不懂,今天她所做的一切,也許是一個正常的女兒都不一定做得到的。這反而感動了大家。特別是一幫婦女,也跟著啞女一起流起淚來,有的扶著她一起跪在了老人的靈前,陪伴著啞女一起。
等啞女燒好了一柱香和一疊紙後,大家才把她扶了起來,跟著蘆笙隊一起,慢慢地跳起了蘆笙舞。
從啞女認真跳蘆笙舞的樣子,可以看出,她想對父親做好自己該做的一切。如果老父親在天有靈,他應該看到,他和其他的父親一樣得到了他該得到的一切,這也是對他最好最大的安慰。
他應該高高興興、了無牽掛地走了。
啞女的父親,被安排在今天下午就上山。作為這樣的家庭情況,有些程序該簡化還是要簡化的。不能和其他普通的老人過世相比。所以,也就不可能再在家裏停下幾天幾夜的了。
下午,大家吃了中飯,所有人集中了起來,抬著老人的靈樞向山上走去。
人員少了些,場麵簡單了些。可是,在仰亞他們蘆笙的樂曲裏,一點也沒有感覺到老人走得孤單,走得落寞。
也許,這也是啞女想看到的。她的父親,也和別人一樣,也有蘆笙隊來‘送’他了。
就在大家抬著老人走出前途麵那個山灣裏,另一邊也響起了蘆笙來。
一開始,大家還以為是誰家也在有什麽喜事,也請了蘆笙呢,可是,等走近一看,卻是另兩個仰亞都很熟悉的蘆笙隊伍,也就是仰亞他們大蘆笙隊裏的其他村寨裏成員。
“你們這是要到哪裏去吹蘆笙啊?是哪個寨子的喜事請了你們?”
“沒有呀,我們就是來找你們的呀。”
“找我們?”
“嗯?我們也聽到了,這是啞女的父親過世,她沒錢請蘆笙隊,是你們過來幫著她一起送她父親的。既然我們都是一個大蘆笙隊的,那我們也就過來,和你們一起,也來送老人一程。”
“可是,這真的隻是幫忙啊,是不能跟主人要錢的。”
“我們知道,以後我們也一樣,隻要是這種確實有困難的家庭,我們的蘆笙隊也一樣,都會主動過來幫忙的,而且不會要他們家一分錢。”
仰亞默默地點頭,示意他們加入自己的蘆笙行列。
又有了兩個蘆笙隊的加入,這一次的‘送老人上山’和普通的老人上山沒有任何區別了。
啞女一個人帶著她已經老去的丈夫,還有自己的兩個孩子,走前隊伍的最前麵,也是她父親的最前麵,看到又有兩蘆笙隊過來吹蘆笙了,她那回頭一笑,是多少的感激,又是多少的滿足。
仰亞他們的大蘆笙隊,就這樣,在這一帶村寨,慢慢地得到了大家的普遍認可,他們的大蘆笙隊也就如他們承諾的,能幫忙的盡量幫忙,這也讓他們的聲譽越來越好。在他們的帶動下,這一帶的蘆笙及蘆笙舞活動開展得紅紅火火。
這樣的勢頭一直持續了好幾年。
可是,有一天,他們打聽到一件事,卻又不可避免地改變著這一切。
甚至讓蘆笙及蘆笙舞又一次走向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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