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所謂家人
從別院出來,秦昭敏的心情很低落。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婚事隻是秦信泉往上走的墊腳石,她早就知道自己在秦家存在的意義,可如今這些話從秦二口中親耳聽到,她還是很難過。
心裏明白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秦信泉要參加科考,完全可以按照正常的學子那般,一級一級的參與考試,就如林景西那般。要是真有學識,怎麽都會有出路,怎麽都能走上仕途。
可是秦父他不,他太想秦信泉盡快的走進官場,太想秦家出一位走官圖的孩子,擺脫商人的身份,不顧一切的攀上顧家,甚至拿女兒的婚姻做交換,硬生生的和顧家綁在一起。
“小姐!”青竹有些擔心,秦昭敏去見秦氏夫婦,她沒有資格陪同。
按說,見到好久不見的親人,自家小姐不是應該很開心才對麽?
怎麽反而看起來悶悶不樂的。
秦昭敏緩緩搖頭,“沒事,走吧!”
馬車朝著祝府的方向而去。
走到半路,秦昭敏忽然吩咐車夫道:“改道,去無名樓。”
她忽然不想回家。
無名樓一就如以往一般,人很多,很熱鬧。
今日講的,是本朝已逝皇後謝皇後的傳奇人生。
關於謝皇後的故事,秦昭敏以前在鄢陵的時候,就聽說書先生說過。
謝皇後,是一位傳奇女子。
謝皇後出生鍾鳴鼎食之家謝家,雨當今成親時,當今還隻是一位皇子,那時候的太子,另有其人。
因為涉及道一些皇家秘辛,說書的將謝皇後如何協助當今爭奪帝位的那一本分省略了去,著重講述當今登上帝位之後,如何協助當今穩定朝局,如何和當今舉案齊眉。
可惜,天妒英才。
謝皇後在當今登上帝位之後,朝局剛剛趨於穩定之後,就病逝了。
隻留下了兩個兒子。
故事到此嘎然而止。
當今感念先皇後聖德,先皇後逝世後,當今再未立後。
不過,當今並未立顯皇後的大兒子瀝王為太子,而是在多年後,立了言貴妃的兒子為太子。
故事講完了,台上已經換了另外一個故事。
謝皇後的故事,讓人感慨。
秦昭敏聽後,忽而覺得心裏發悶,悶的喘不過氣來。
謝皇後為當今兢兢業業,耗盡心血,最終英年早逝,離世的時候,才三十多歲,兩個兒子都還是孩子。
對於一般人來說,謝皇後逝世後,當今感念先皇後賢德,應該立謝皇後的兒子為太子才對,可當今並沒有做,怎麽都給人一種被辜負的感覺。
對於朝局的風雲變幻,她不懂,對於立太子其中的彎彎繞繞,對其不予置評,隻是覺得心裏發悶。
“青竹,你在這兒等我,我出去轉轉。”
無名樓的後麵,有一處竹林,她上一次無意之間發現的。
無論是冬還是秋,竹林裏的竹子,依舊那麽蔥翠。
這一方小小的天地,放佛就是她靈魂的一片淨土。
秦昭敏依靠在一根竹子上,深思飄忽。
不知何時,一道悠揚的琴音響起。
琴音清麗,回旋婉轉。
忽高忽低,忽輕忽重。
偶有珠玉跳躍,清脆短促,此伏彼起。
漸漸的,繁音起伏。
如鳴泉飛濺,如群卉爭豔,如間關鳥語,彼鳴我和。
漸漸的,鳥離去,春殘花落,細雨綿綿,若有若無。
最終,萬籟俱寂。
“瀲裎公子!”
“秦姑娘!”
“瀲裎公子的琴音,猶如天籟之音。”
“多謝秦姑娘讚譽。”
這是秦昭敏第三次見到瀲裎了。
好像每一次,這個人給她的印象都不一樣。
第一次,是優雅的琴師。
第二次,是溫和重帶著淩厲的兄長。
這一次,又是滿身書卷氣的書生。
一襲天藍色的袍子,如今日的天空一般澄淨,給人一種特別幹淨的感覺。
“秦姑娘似乎有煩心之事?”瀲裎雙手輕輕按在琴弦上,一雙溫和的眸子,輕輕落在秦昭敏臉上。
秦昭敏淺淺一笑:“世間之事,不如意十有**。端看自己是否能否放過,不過,自哀自憐,過,瀟灑淡定。”
瀲裎眸心閃過一道光,繼而勾唇一笑,“縱被春風吹作雪,絕勝南陌碾成塵。”
指下一勾弦!
叮咚!
如山澗泉水,悠揚清澈,清逸無拘。
十指微微拂過,如楊柳梢頭飄然而過風,輕柔綺麗。如百花叢中翩然的彩蝶,那樣的清寒高貴,如雪舞紛紛中的那一點紅梅……
秦昭敏閉上眼睛,靜靜感受那琴音,仿佛是一劑良藥,讓她的心情,開闊疏朗。
良久,一曲終了。
秦昭敏笑著說:“聞得公子一琴音,勝似仙翁一道藥!”
瀲裎笑了,笑的很開懷,“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評價我的琴音。”
“對了,晚黎的上怎麽樣了?”
自從上次一別,她都好久沒有見到晚黎了,也不知道晚黎住在哪裏。
晚黎的性子好爽,快人快語,她很是喜歡。
“早已活蹦亂跳!因為上次的事,把她家裏的人都嚇壞了,最近在被禁足呢!”
秦昭敏:“我們也不是故意的,隻是運氣差了那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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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和布莊斜對麵的茶肆,二樓。
雲舒懶散的斜靠在軟墊上,漂亮的大眼睛微微眯著,打量著對麵的女子。
“你別這樣看著我。”璿惜舉著茶杯,靠在窗戶邊,不時的往外打量,具體在看什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好看啊,所以我多看你兩眼。”
璿惜,烏溪縣的花魁娘子。
長的自然是雪膚花貌,楚楚動人。
即使是一身麻布衣裙,一頭墨發隨意的披著,也掩飾不住她骨子裏的萬種風情。
“多看兩眼?你難道不知道,看我是要花錢的。看一眼,看臉,五兩銀子,看身姿,二十兩銀子!”
雲舒搖頭,“那些有什麽好看的,我要看你的心!”
璿惜一手捧著自己的胸,“要不要我掏出來給你?”
“不用看,我已經知道了,肯定是黑的!”
“陸雲舒!”璿惜抬起手中的杯子,欲將杯子砸向雲舒。
雲舒一條眉,“你敢麽?”
璿惜抓著被子的手,在空中虛晃一下,最終還是乖乖的放下。
“說吧,你不在你的烏溪好好呆著,跑到京城來幹什麽?”
“京城又不是你家的,你能來我就不能?”
雲舒一聳肩,“好吧,你慢慢喝,我鋪子裏還忙著呢!”
說著,就要起身離開。
“誒……你等等!”
雲舒充耳不聞。
“誒……陸雲舒!你不能這麽沒有良心,你知不知道上一次我為了幫你,我還損失了姨姐妹,這份情,你還沒有回報我呢!”
“作為天聖子民,為民除害,你的職責所在。”雲舒並不回頭。
璿惜無奈,隻好交待:“我找到我妹妹了。”
雲舒詫異地回頭,麵帶疑惑:“你妹妹?你的妹妹們不都在烏溪麽?”
話樓裏,那麽多姑娘,不都是她妹妹麽。
“我說的是親妹妹,一母同胞,血脈相連的親妹妹!”
雲舒訝然,“什麽?親妹妹?你連你爹娘是誰都不知道,你還知道你有個妹妹?”
璿惜,據雲舒所知,自小就長在青樓,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
有時候璿惜自己都懷疑,她的娘親,是不是就是青樓的姑娘。
如今,忽然蹦出個妹妹。
雲舒確實有點驚訝。
璿惜瞥她一眼,“怎麽?我就不能有妹妹了?”
“當然可以有。我隻是覺得,你的妹妹……你是怎麽知道的?”
璿惜敲敲桌麵,“你不能坐下來,好好聽我說。”
一個多月前,她們樓裏的一位媽媽,因為病重過身了。
在她臨終前,她找到了璿惜。
跟璿惜說,璿惜,並不是樓子裏誰的女兒,是她在青樓門口撿到的。
那時候,璿惜很小,像是剛剛出生。
身上穿的,不是一般的麻布粗衫,而是上好的料子。
那時候,媽媽可憐璿惜小小年紀,就被人扔在青樓門口,不知道她是有多被人憎恨。
媽媽可憐她,就把她撿回去,撫養長大。
青樓裏的長大的孩子,自然隻能委身青樓。
但是璿惜,跟別的很多女子不一樣。
她聰明果敢,她才藝絕佳。
後來,璿惜遇到了一位高人,那人傳授她武藝,她就在烏溪建立裏自己的勢力,漸漸的成為烏溪以及周邊的一股勢力。
雲舒遇到璿惜,也是一個巧合。
那時候,她們二人為了各自的目的,打得不可開交。
後來,才知道,二人的目的竟然是一樣的。
不打不相識,二人漸漸成為至交好友。
“一開始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生我的那個人那麽狠心,竟然把我扔在青樓門口,任我自生自滅。後來,我不甘心,我想知道,生我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她這麽做的目的究竟是為什麽。所以,我去查了在那個時間所有出現在烏溪的產婦,功夫不負有心人!”
璿惜譏笑一聲,“我終於找到了。”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璿惜應該是難過的吧!
“隻是,我沒有想到,生我的那個人,當初將我扔掉的原因,竟然是那麽的可笑。”
雲舒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這時候的璿惜,不需要安慰,隻需有一個人聽她說即可。
“你知道是什麽願意麽?”
“我想你猜不到!”
“不是一位家裏太窮!”
“不是因為養不起我!”
“不時因為……”
“隻是因為她生的是雙胎!”
“隻是因為,雙胎都是女兒!”
“可是,我想不明白,兩個都是女兒,為什麽我會成為被拋棄的那一個!”
“我繼續查下去!”
“嗬嗬……”
璿惜笑著,眼角卻滑下淚珠。
這是雲舒認識她這麽多年,第一次看到璿惜落淚。
“她想要兒子,想要一個兒子。所以,她把我扔了,去別處買了一個兒子!”
“我想,她扔我,估計是隨機選的吧!”
“或許是,我是先出生的那個吧!”
“結果,你猜怎麽著?”
“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她買回去的那個兒子,還沒有出月子,就死了。”
“因為當出生的是雙胎,孩子出生後,兩個都是女兒,她無法接受,悲痛之下,竟然……”
“自那之後,她再也無法懷上孩子!”
“我妹妹,就變成了她唯一的掌心寶!”
“可是,沒過幾年,就變了。”
“她的夫君抱回來一個男孩兒,放在她膝下養著。養著養著,就變成了她自己的兒子,女兒在她眼中,不複存在。”
“她把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愛,都給了那個不是自己骨肉的兒子,為了那個兒子,她竟然……再一次拋棄的了自己的女兒!”
說著璿惜笑了,帶著無盡的譏諷,“雲舒,你說,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女人?難道女兒就不是人?難道女兒就不是自己的孩子?她怎麽可以做出如此醜事?”
說到這個,雲舒深有感觸。
李蘭芝,不就是因為連生三個女兒,一個兒子都沒有,總是被陸家老太太數落,說她生不出兒子,還時常以此威脅李蘭芝和陸運發。
“或許,在她看來,兒子才是真正的依靠吧!”
這就是這個世道的悲哀。
女人,在出嫁前,靠父親,出嫁後,隻能靠夫君,靠兒子。
俗話說,嫁出去的哪兒潑出去的水。
娘家靠不住。
隻能靠夫君,靠孩子。
可,男人又有多少是可靠的?
有多少男人終身隻有一位發妻?
有多少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所以,夫君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唯有自己的兒子。
“你妹妹……你知道是誰麽?”
璿惜點頭,“我知道!”
“她在哪裏?”
“我隻知道在京城,她應該是嫁到京城來了。”
“應該?”
“嗯,具體的消息,我沒有查到,隻知道她進京了,有很大的可能是嫁到京城來了。”
京城這麽大,要找一個人,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
“需要我做什麽?”
璿惜既然找到她,不可能隻是告訴她她要找妹妹這麽簡單。
“我知道你跟司影閣有關係,你能幫我打探一下消息麽?”
“這個不難!提供線索,或者,其他!”
璿惜道:“我隻知道她的名字!”
“知道名字那就更好找了。”
璿惜啟唇,緩緩吐出一個名字。
雲舒聽後,震驚的重複一遍,“秦昭敏?你確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