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都是娘
翌日,天剛亮,李蘭芝就去了雲舒的屋。
雲舒剛剛起床,還在梳洗。
李蘭芝站在雲舒的屋裏,目光不停的在整個屋子流轉。
雲舒這屋子,她是又愛又恨。
她愛這裏的物件擺設,每一樣都精美絕倫,好些物件都是她以前從未見過的。
她愛這裏的環境,要知道雲舒住的這一處,是整個院子的主屋,寬敞明亮,很有氣派。
恨雲舒不知趣,不知道把那些好東西孝敬爹娘,不知道把這主屋的位置讓出來,要知道她們才是長輩。
雲舒坐在梳妝台前,有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長發,“不知道娘這麽早來找我,所謂何事?”
對於李蘭芝的無利不起早,雲舒已經習以為然。
“我聽說昨兒個你那個鋪子的東家家裏來人了?”
“是啊!”
“那……”
“娘想問什麽?”
“你老實跟娘說,那個鋪子究竟是你的還是你東家的?”
“娘怎麽問起這個了?是我的又如何?不是我的又如何?有什麽區別麽?”
“怎麽沒有區別,區別可大了。如果是你自己的鋪子,那也就是我們家裏的鋪子,如果是東家的鋪子,就算你是那裏的管事,歸根結底,那也是別人家的鋪子。自己的和別人的,難道這其中的差別,你不知道嗎?”
“是誰的,有什麽要緊?現在,隻要可賺錢,讓大家不餓著肚子,不就好了麽?娘來這裏,應該不隻是和我說,這個鋪子究竟是誰的那麽簡單,娘究竟想說什麽?”
“雲舒!”李蘭芝坐到雲舒身邊,“你一直都是個聰明的孩子,今兒個怎麽就是不明白呢?如果說這是你自己的鋪子,你大姐和妹妹在鋪子裏幫忙,那就是幫自己家裏的忙,在身份上,就不會低人一等。可是,要是這個鋪子是別人家的,你大姐和妹妹,就相當於是在給別人做活,這和給別人當奴仆有什麽區別,這在身份上顯然就低人一等啊。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大姐和妹妹,將來還怎麽找好人家呢?”
拿著梳子的雲舒停下手來,看著李蘭芝,“娘的意思是,在別人的鋪子裏做活,從別人哪裏拿工錢,就會低人一等麽?”
李蘭芝一愣,“難道不是嗎?”
“以前在鄢陵時,大姐區衙門裏幫工,也是從別人手上拿錢,低人一等麽?”
“那不一樣,你姐姐那是在衙門裏做活,你要知道,能在衙門裏做活,是多麽光榮是的事,怎麽會低人一等呢?你難道不知道,就因為你大姐在衙門裏做活,遭了多少人羨慕呢!”
“那麽,為了家裏的生計,我從小就去各種地方做活,那麽多年都是這麽過來的,娘也覺得我低人一等麽?”
李蘭芝一噎,半天才訥訥的道:“那……那情況不一樣啊!”
“怎麽不一樣了?我們不都是娘的女兒麽?”
“怎麽能一樣呢?你那是……那時候是為了一家人的生活,迫不得已。再說,都那麽多年了,已經成這樣了,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不是。但是淺淺不一樣,她從來就沒有出去替別人做過活。”
“所以呢?”
“雲舒啊,淺淺和你不一樣,她是上過學堂的,念過書,也認得字,要是幫自己家人,那就算了,要是出去幫別人家人,那……”
雲舒靜靜等著她的下文。
“那工錢肯定是比現在要高的。”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雲舒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那娘覺得該多少比較合適呢?”
李蘭芝理直氣壯:“至少要翻一番,不僅是淺淺,還有你大姐,也得往上加。”
李蘭芝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異想天開了?
雲舒差點笑出聲來,“娘覺得合理麽?東家會同意麽?”
“怎麽就不合理了?雲舒啊,你不要那麽傻好不好?我聽說東家來,不是為別的,就是想要將鋪子收回去,那也就是說,除了雲若和雲淺,就是你這管事在那裏呆的時間也不會太長。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在這段時間裏,盡量的為你們自己多爭取一些呢。不僅是你們,還有香巧。再說,你是管事,這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到時候東家那裏該怎麽說,你那麽聰明,肯定知道怎麽把話說的漂亮,你說娘說的對不對?”
雲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李蘭芝見雲舒點頭了,以為雲舒是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興高采烈的走了,並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雲若和雲淺。
雲淺還以為自己可以不用去了,畢竟出去做活,怎麽也沒有在待在家裏什麽也不用做那麽舒坦。沒想到還要去,不情不願的應了聲,看在銀錢的份上,再去做一段時間吧。
結果,兩三日後,雲舒那裏一點動靜都沒有。
雲淺悄悄問過香巧,雲舒有沒有提過要加工錢的事,香巧一臉懵的搖頭,說她們現在拿的已經算得上京城裏比較高的工錢了,不可能再往漲。
雲淺當下就撂挑子,甩手走人,直接回家。
回到六方胡同,在李蘭芝麵前好好的告了一狀。還說雲舒做了管事就是不一樣,心思都偏向東家了,已經學會欺騙自家姐妹了。
李蘭芝聽後,怒氣洶湧。
要漲工錢的要求是她跟雲舒提的,雲舒沒有明著答應,但是也沒有反對,而且要漲工錢的事,也是她去跟孕前和雲若說的,如今雲舒卻要反悔。這讓她這個當娘的,將臉往哪兒擱了。李蘭芝越想越生氣,立即氣衝衝的帶著雲淺殺到錦和布莊。
她要去找雲舒要一個說法。
要麽從今天開始漲工錢,要麽,雲淺和雲若就再也不去布莊裏做活。
正值午時,布莊裏沒什麽人。雪樂在清點當日的庫存,穆濟生出門買飯,香巧和柴嬸在核對新的花樣子,雲若在鋪子裏休息,而雲舒則在隔壁醫館裏,幫著看診。
之前,她答應過醫館的掌櫃,每個月在這裏看診兩日,隻看疑難雜症患者。
一開始,很多病患見到雲舒不僅是一個姑娘家,年紀還那麽小,根本就不相信她會醫術,也不相信她能醫治好病人。後來,親眼見證雲舒的醫術之後,才願意試著讓她瞧上一二。
沒想到,好幾個疑難雜症患者,都被雲舒治好了。漸漸的,來這裏指名讓雲舒看診的人就多了起來。
但,雲舒隻接診疑難雜症患者,其他一律拒診。
還有,醫館必須對雲舒的身份保密,對外都隻稱呼陸大夫,且雲舒看診的地方在醫館的二樓,一個相對隱秘的房間裏。
此時,雲舒正在接診一個小兒患者。
醫館的掌櫃,麵色鬱鬱的推門進來。
“陸大夫!”
雲舒正在掀開小孩兒的衣裳查看情況,問掌櫃:“怎麽了?”
掌櫃低沉著聲音:“有人找你!”
雲舒沒眼未動,自從她的醫術被傳出去之後,總是有一些有錢有勢的人,想要強行讓雲舒出診,這讓掌櫃既欣喜又為難,雲舒已經習慣了。
“誰啊?”
“呃……”掌櫃不似以往一般,喋喋不休的抱怨求診者的無理,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看他的樣子,雲舒就知道,找她的或許不是難纏的患者,而是有其他麻煩。
“稍等!”
掌櫃退到一邊,靜靜的等著。
等雲舒看診完畢,給孩子寫下藥方、患者帶著孩子出去之後,雲舒才懶懶的靠在身後的軟墊上,“掌櫃,說吧,怎麽了?”
“不是我們這裏的麻煩,是你娘到你鋪子裏鬧了。”
李蘭芝?
這個時候她這麽會在鋪子裏?
“鬧得不可開交,你快過去看看吧。”
自從雲舒答應在醫館坐診開始,醫館的後院和布莊的後院,就開了一處小垂門,方便雲舒來往。
雲舒剛走到小門邊,就聽到自己鋪子後院裏傳來的吵鬧聲。
有李蘭芝的聲音,還有
童嬤嬤的聲音。
當然,李蘭芝氣勢洶洶,童嬤嬤偶爾說一句。
昨日,牟瑩真上門收鋪子的消息,也傳到了傅家人耳朵裏。
為此,傅家人有不同的意見。
老爺子認為,既然如今已經與雲舒挑明關係,雲舒就應該回到傅家,專心做傅家大小姐,不應該在外拋頭露麵,做商人的營生。
不是老爺子看不起商人,隻是覺得雲舒作為傅家女兒,本就因為失蹤多年,在外吃了不少苦,如今既然找回來,就應該金尊玉貴的養著,而不應該繼續去吃那些不必要的苦。
而傅平兮則覺得,以他對雲舒的了解,恐怕雲舒不會願意過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她更願意靠自己的本事,按自己的意願生活。
大家各執己見,最後,還是傅夫人提出,看雲舒自己的意願。無論雲舒怎麽選,她都無條件支持,隻要雲舒開心就好。
傅家,不需要女兒來穩固地位,不需要女兒來贏得前途。傅家的女兒,不必在意外麵的流言蜚語,隻要她自己過的開心就好。
今日,傅夫人就是特意來一趟,想要探探雲舒自己的意見,以便她們為雲舒提供便利做準備。
如果,雲舒對經營鋪子有興趣,傅家也有好些鋪子,可以隨意給雲舒一些,讓她去折騰。
如果,雲舒沒有興趣覺得麻煩,就直接回傅家,好好當她的千金大小姐,金尊玉貴的養著。
沒想到,一來就看見有人氣勢洶洶的衝進雲舒的鋪子,大聲嚷嚷著讓雲舒出來見她。
見來者不善,在沒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傅夫人也沒有主動上前,就先跟一邊的香巧打聽情況。
傅夫人知道香巧是雲舒養父母那邊的表妹,雲舒對香巧也很好,就連上次去藍家參加春日宴都帶著香巧,傅夫人對香巧態度也極好。
香巧知道傅夫人是雲舒的親娘,也實在看不慣李蘭芝對雲舒的苛刻,看不慣雲淺和雲若在鋪子裏做活,總是挑三揀四不說,還不停的給雲舒找麻煩。
香巧希望傅夫人多心疼雲舒,就將自己的猜測一一就跟傅夫人說了。
傅夫人聽後,又好笑有心疼。
好笑這李蘭芝的異想天開,又心疼自己的女兒。原來是在這樣的養母膝下長大,也不知道女兒在她麵前究竟受了多少氣。
而李蘭芝見自己鬧得那麽凶,雲舒還是不出來見自己,更加氣憤,大聲嚷嚷著說雲舒不孝,不但欺負自己的姐妹,連自己的母親都不管。
那些話,落在傅夫人耳朵裏,針紮似得難受,忍不住出言阻止:“這位夫人,你怎麽可以如此這般說雲舒,畢竟……畢竟那也是你自己的女兒。”
她很不想承認雲舒是李蘭芝的女兒,可是她還不知道雲舒的態度,說話不敢說的太過。
李蘭芝冷哼一聲:“你說了那是我的女兒,我教訓我自己的女兒怎麽了?你是哪裏冒出來的,關你什麽事啊?”
雲淺看跟在李蘭芝身後,自然看到了傅夫人。
傅夫人為了讓自己更加親近女兒,穿著打扮都很素淨。
這些落在雲淺眼裏,就是寒酸。
跟她們以前一樣,寒酸。
但是,有人站在雲舒那邊為雲舒說話,她心裏就不舒服。幫著雲舒說話,就是不讚同李蘭芝的說法,不讚同李蘭芝,就是與站在自己的對立麵。
雲淺說話難免就尖酸了些,“我二姐姐做錯了事,我娘說她幾句怎麽了?再說,我娘是在教訓自己的女兒,礙著你什麽事了?你要是來買東西,請隨便看,要是不買,請速速離去,這裏沒你的事。”
童嬤嬤上前一步,“誒?你這小姑娘,怎麽說話的呢?”
“我說話怎麽了?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我……”
“你們在做什麽?”一道溫涼的聲音打斷了雲淺。
看到雲舒從後麵緩緩而來,傅夫人立即笑著迎上去:“雲舒!”
李蘭芝從旁邊幾步走上去,抬手就事一巴掌朝雲舒的臉上揮過去,“死丫頭……你……
”
她揮過去的手被雲舒一把抓住,導致李蘭芝後麵的話都沒有說完。
雲舒擰著眉,臉上沒什麽表情,淡淡的,“你在鬧什麽?”
以往,無論李蘭芝是打是罵,雲舒都受著,都忍著,要麽就是躲一躲,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直接抓住她揮過去的手。
李蘭芝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雲舒,你……”
“不要動不動就出手打人,你想說什麽,好好說就是。”
“二姐,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娘?”
“閉嘴!”傅夫人也冷下臉,誰不給她的輕輕好臉色,她自然也不會給對方好臉色。
傅夫人出生世家大族,雖然這些年為了女兒很少出門,氣質也溫婉不少,但是骨子裏的那種高貴,在她冷下臉時,也凸顯出來。
“身為妹妹,對自己的姐姐不恭不敬,這就是你的教養?眼看著姐姐和母親出現矛盾,不但不加勸阻,還火上澆油。這就是你的品德?”
“還有你,就算女兒做的有什麽不對,好言好語規勸就可,怎可對孩子動手呢?”
傅夫人也是第一次見到雲舒的養母竟然是如此這般。
她簡直無法想象,她的卿卿是怎樣在這樣的母親和妹妹麵前長大的。
所謂見微知著,看如今這樣的情形,也知道她的卿卿以前過的有多麽的艱苦。
剛從運雲舒手裏掙脫的李蘭芝見傅夫人批評自雲淺,火氣瞬間上湧。雲淺可是她的驕傲,她的期望,她都沒舍得說上一句不是,如今確被麵前這個陌生人說了不是,還是為了雲舒。
李蘭芝瞬間跳起來指著傅夫人的鼻子,尖聲道:“你他娘的究竟是誰啊?我在教訓我的自己的女兒,關你什麽事啊?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還有,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嗎?你有什麽資格教訓我的女兒?”
越說越激動,手指尖都要戳到傅夫人的臉上,雲舒一個閃身擋在傅夫人麵前,冷聲道:“閉嘴。”
李蘭芝一愣,隨機一屁股坐地上,一手拍著自己的大腿,一手指著天,大聲哭著:“還有沒有天理啊,我的女兒竟然竟然幫著外人職責我,還縱容外人說自己妹妹的不是,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看看啊,這就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女兒啊……”
“娘!”雲淺心有戚戚的蹲在李蘭芝身邊,“娘,你別哭了,都是女兒的錯,女兒不該跟你說姐姐的不是。女兒不該跟姐姐提那些無理的要求,女兒當初也不該攛掇著娘,不應該聽說二姐姐在京城過上好日子,就來投奔二姐姐。”
李蘭芝和雲淺母女倆哭成一團,紛紛訴說著自己的委屈。
雲舒冷眼看著。
傅夫人時時注意雲舒的臉色,看到雲舒冷然的眉眼,不敢多說一句話。
香巧和雪樂等人隻是心疼雲舒,隻不過雲舒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她們也就站在一邊,靜靜的看著不說話。
李蘭芝和雲淺哭訴半天,也沒見到一個人過來安慰,也沒見到雲舒有什麽動作,眾人都看著他們,好像在看戲一般。
二人隻能默默的收起眼淚,兀自爬起來。
雲舒默然道:“哭完了?有什麽話還沒有說完的,可以繼續,讓大家都聽聽,我究竟是如何忤逆娘親,究竟是如何欺負妹妹的。”
李蘭芝和雲淺低著頭不說話,美人回應,隻有她們都哭訴,有什麽意思。
“既然你們沒話說,那麽就該我說了,我說的時候,希望你們都仔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