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試鋒芒
經過兩日不眠不休的日夜兼程,裴南秧終於在七月二十五的巳時來到了長平城外。她拉著馬韁,仰頭看向城門上蒼勁斑駁的“長平”兩字,前世的一幕幕仿若城牆上剝落風化的痕跡,如夢似幻、飄零成殤。裴南秧眼眶漸漸泛紅,她抬手揉了揉酸澀的雙眼,在城門守衛檢查完通關文牒後,牽著馬踏進了這座令她魂斷複生的古城。
此時,北周大軍雖然已在溱河對岸紮營,可長平百姓的生活卻沒有因此生出較大的改變。除了零星的幾戶人家正忙著出城避難外,城內其他地方與前世戰敗後的長平卻是大相徑庭。隻見古城主路兩側店肆林立、人頭簇簇、叫賣聲不絕於耳,花樓上哼著小曲的女子們一身輕薄衣衫,正搖著團扇向樓下過往的公子哥們頻頻招手。酒樓裏,說書人唾沫星子橫飛,繪聲繪色地講述著七年前那場驚心動魄的寧周之戰,時不時就能贏得滿堂喝彩。
裴南秧站在街心,靜靜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長平城,一陣隱隱的鈍痛似在心頭蔓延開來。她甩甩頭,竭力擺脫了心口的不適,義無反顧地走入了長平的風塵煙火。
待她穿過古城的阡陌巷道,來到城北征兵處時,臨時搭設的考校場前早已排起了長隊。許多年輕人都伸長了脖子、躍躍欲試地朝前方看去,似乎隻要被選中,就能讓自己成為大寧史書上那個最光輝的注腳。
“兄弟,你是來報哪個營的?”裴南秧剛在征兵隊伍的末端站定,排在她前麵的年輕人就回過頭,極為熱情地攀談道。
“我們還能自己選?”裴南秧揚起眉毛,滿麵不解地問道。
“你剛剛沒有聽別人說嗎?”年輕人立刻來了勁,滿臉向往地說道:“這次招兵有個先鋒營,據說將會由裴都尉和六殿下親自坐鎮指揮,如果我們能混進去,光宗耀祖就指日可待了。”
裴南秧微一沉吟——既然先鋒營由大哥和薑昀直接統領,想必多了不少接近他們的機會,拿到兵符的把握便更多了一分。思及此處,她眼梢一挑,對著前麵的年輕人說道:“那我便加入先鋒營。”
年輕人聽罷不禁噗嗤一笑,平凡的臉孔頓時變得生動起來:“兄弟,這裏沒有人不想進先鋒營。可從清早到現在,隻有十六個人拿到了先鋒營的令牌。你看到前麵那個武官沒有,據說要在他的手下走過十招才能被選中呢。”
聞言,少女立刻伸長脖子,順著年輕人指的方向看了過去。隻見,此時隊伍的最前列站著一個身形魁梧的大漢,他穿著軟甲,蓄了臉極為顯眼的絡腮胡子,正抬手將一個前去挑戰的少年扔了出去。
隻聽得“嘭”地一聲,那個少年臉朝地砸在了土裏,灰塵立時朝四周散了開去。那個少年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臉,灰溜溜地去領了一塊普通大營的令牌。
排在招兵隊列中的人們一陣唏噓,但卻依舊樂此不疲地去嚐試,直到大漢一連扔出了二十七個人後,終於輪到了裴南秧前麵的年輕人。
年輕人見狀,慌忙深吸了口氣,剛要摩拳擦掌地走上前,就聽得大漢粗聲粗氣地問道:“名字?”
“我叫楊熙,家住長平清風巷第二棵柳……”
“少廢話,”大漢顯是聽得不耐煩了,抬手就向楊熙抓去,似乎是想把他像之前那般扔將出去。可沒想到,這個楊熙竟然身子一閃,堪堪躲過了這一招。
這一躲顯是出乎大漢的意料之外,他欺身而上,對著楊熙就是一記重拳。楊熙身子一仰,腳底一滑,竟然又避了過去。裴南秧眯著眼睛看了一會,發現楊熙這個小子的功夫並不高,但動作十分靈活、反應又快,雖然沒有一招是與大漢正麵相抗的,但想在大漢手下走過十招卻並不困難。
果然,十招過後,楊熙這小子仍在上躥下跳地躲避著對方的攻擊。大漢見他如此,不由眉頭一皺,收了手,不太情願地向身旁記錄名字的士兵說道:“楊熙就先分到先鋒營吧。”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楊熙歡天喜地接過先鋒營的令牌,春風得意地向排隊的人群揮了揮,博得了一片豔羨之聲。隨後,他喜滋滋地站到一旁,對著裴南秧做了個“努力”的手勢。
裴南秧額角一跳,並沒有理會楊熙的過度熱情。她徑直走上前,對著那名身穿軟甲的大漢抱拳道:“在下名叫蘇南,請大人賜教。”
大漢抬眼瞥了瞥裴南秧,見她的身形頗為清瘦,長得又是一副小白臉的模樣,舉書人的斯文吊耳,不禁沒來由的一陣不喜,豎起濃眉沉聲說道:“開始吧。”
裴南秧點點頭,腳步向後滑了一個半圓,雙拳抬起,放到胸前,做好了防衛的姿勢。
大漢冷哼一聲,運勁揮拳向裴南秧擊來。裴南秧看準了他揮拳的方向,伸手虛擋一招,身子卻是往斜裏一拉,避開了大漢正麵的一擊。隨後她手腕翻轉,左掌從側麵拍出,右掌疾跟而至,朝大漢胸口打去。大漢眉眼間頓時盛滿了意外之色,他閃身躲開了這一掌,肅了臉容,無比認真地與裴南秧拆起招來。
力聚而凝、掌掌生風。在大漢暴風驟雨的攻勢之下,裴南秧瞅準機會,一把抓住大漢的手腕,隨即借力躍起,在空中翻了個身,穩穩落在了男人的身後。緊接著,她就落地時的緩衝蹲下,一記掃堂腿就向大漢踢去。大漢急忙躍起,同時側身出掌向下重擊。裴南秧不慌不忙,仰頭朝前一滑,與大漢的掌風擦肩而過,同時足尖點地、欺身向前,伸手朝大漢的咽喉抓去。
這幾招極其精彩的比試就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圍觀的人群看得目不暇接,不由發出一陣陣喝彩,其中要數楊熙的歡呼聲最為響亮。
大漢一驚,匆匆伸手去擋,卻沒想到裴南秧的招數裏竟藏著極其淩厲的勁力,攻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慌忙運氣硬拚,隻聽砰地一聲,兩股力道相互激蕩,逼得兩人齊齊退了開來。
裴南秧甩了甩有些發麻的雙手,抱拳行禮道:“大人,承讓了。”
大漢雙眼炯炯有神地看著她,言語間較先前多了幾分尊重之意:“你剛剛的拳法可是西府軍內常練的那套長拳?”
裴南秧微微頷首,語氣平靜地說道:“回大人的話,小人剛剛用的招數盡皆來自於西府軍的基礎功法。”
“你加入過西府軍?”
“三年前伏羌人叩關的時候,我曾去了義陽的西府軍駐地投軍,所以習得過一些基礎功法。”
“大寧的兵士有誰不想進西府軍的?”大漢瞪大了眼睛,頗為意外地道:“你既然能進他們那裏,為何又要來此處投軍?”
裴南秧眼珠一轉,滿臉正氣地胡謅道:“我乃家中獨子,家中長輩並不同意我從軍。但正所謂‘國之不存,家之焉附’,所以當年我偷偷跑到義陽投軍,待大戰勝利後,我便退了軍籍,返回家中。這次來此投軍,自然也是瞞著家中長輩的。”
大漢聞言,頗為讚許地點點頭,親自到登記名字的木桌上取了塊令牌,遞給了裴南秧,拍拍她肩膀道:“明兒一早記得來先鋒營報道。”
“多謝大人。”裴南秧麵無波瀾地接過令牌,朝大漢拱了拱手,轉身就往人群外走去。
可還沒等她走出幾步,一聲刺耳的呼喊便從身後傳來:“蘇大哥,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