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生死一線
永定二十一年的八月,注定是一個多事之秋。
一夜之間,朝中原有的格局被徹底顛覆,風頭正勁的宸王薑昀主動上交兵部職權,奔赴南疆平亂;而不久前還被禁足的睿王薑卓卻因治水有功,得以被天成帝賜婚,賜婚的對象竟然是裴家那位赫赫有名的大小姐。不僅如此,天成帝還將京城幾樁大案交由他辦理,一時間,惠王薑卓的身後就有了裴家、公良氏的軍權,再加上他協管的戶部,簡直是風頭無量,甚至隱隱有儲君之勢。至於天成帝一向寵愛的惠王薑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多次被人刺殺,出於安全考慮,所以沒有給他安排任何政務。
不過,無論政局如何變化,對於陳掖的老百姓來說,遠不及裴大小姐、睿王薑忱和元小侯爺、吳家大小姐的兩樁婚事更能牽動他們敏感的神經。陳掖的說書生意又在一夜之間變得無比火爆,什麽“二皇子橫刀奪愛,宸王負氣飲馬邊疆”、“元小侯爺心碎成灰,另取京城美人”的段子滿天飛,一個個極其淒美悲慟的愛情故事將京城裏的小姐們聽得是淚如雨下,一麵對裴家小姐的遭遇痛心疾首,另一麵,又對宸王與元小侯爺的癡心豔羨不已。
而這些段子的女主角裴南秧卻對這些市井傳言一無所知。因為,自從收到賜婚的聖旨後,她就一直呆在家中讀書發呆,偶爾和上門拜訪的蕭哲、元祥、吳錦汐、馮梓瑤說說笑,下下棋,倒也頗為愜意。不過另她頭疼的是,二皇子那位以善妒聞名的側妃每日都會派人送來過府的邀請,在她的一次次拒絕後,仍然送地樂此不疲。
不過,出乎意料地是,在她第八次拒絕了睿王側妃的邀請後,公良皇後居然親自派人給她送來了帖子,讓她去長樂宮一敘。裴南秧左右無法,隻好滿心不情願地應邀前去。
長樂宮,重華殿。
裴南秧剛一跨進殿門,就被笑容滿麵的公良皇後拉住了手,噓寒問暖地帶到殿內的沉香榻上坐下。緊接著,大宮女素琴端著一隻錦盒走上前來,皇後立刻笑意深深地接過盒子,拿出了一對極為上品的瑪瑙耳環,硬要給裴南秧當場帶上。
裴南秧實在拗不過公良皇後,隻得帶上耳環,陪著皇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時間似乎過得極慢極慢,就在裴南秧覺得快要在這重華殿聊到天荒地老時,外間的宮女突然進殿通傳道:“娘娘,睿王殿下求見。”
“卓兒來了?!”公良皇後一臉喜出望外的樣子,急聲說道:“快宣!”
宮女躬身領命,迅速退了出去。公良皇後親熱地轉過頭,明眸微轉,笑眯眯地對著裴南秧道:“卓兒難得來一次我這裏,就被你碰上了,看來你們兩個孩子是真的很有緣分。”
裴南秧聽到這般離譜的說辭,不由眉心一跳,但她很快便調整了自己的神色,
微微一笑,低下頭去,看上去倒像有幾分嬌羞的模樣。
公良皇後一直細細觀察著裴南秧的表情,見此情狀,頗為滿意的勾了勾唇。
很快,伴隨著一陣腳步聲,睿王薑卓踏進了大殿,他徑直走到公良皇後的近前,長跪拜道:“兒臣參見母後。”
“卓兒不必多禮,”公良皇後滿麵慈愛之色,指了指沉香榻左側放置的一把官帽椅道:“還不快些坐下,陪母後和小秧聊聊。”
薑卓應聲落座,朝裴南秧看去,極其溫和地說道:“裴姑娘,好久不見了。
之前我讓緋兒多次邀請你來王府做客,可你家下人每每都說你生了病,不能出門走動,不知道你現在身子可有痊愈?需不需要我讓宮中的禦醫幫你瞧瞧?”
裴南秧心裏冷冷一笑,麵上卻是一副溫婉有禮的模樣:“勞煩睿王和徐側妃掛心了,一點小病而已,躺了幾天就沒事了。”
“小秧說話怎得如此生分,”一旁的公良皇後眉梢微挑,截聲說道:“以後你和卓兒就是一家人了,他關心你本就是分內之事,你呀,心安理得地受著就好。若是他有什麽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就來找母後,由母後幫你做主。”
“母後哪裏的話,小秧可是我向父皇好不容易才求娶的正妻,日後自會敬她愛她,護她一世周全。”
裴南秧看著薑卓一副含情脈脈的模樣,聽著他言不由衷卻又極其肉麻的情話,驚起了一聲雞皮疙瘩。就當她想著該如何回答這令人頭皮發麻的言語時,宮女的天籟之音突然殿門處傳來:“皇後娘娘,睿王殿下,建章宮那邊派了人過來,說是成漢使臣送來了新鮮的蒼溪白梨,聖上特地讓他們拿過來給皇後娘娘嚐嚐鮮。”
笑容幾乎是在一瞬間浮上了公良皇後豔麗的臉孔,她的眉目間盡是愉悅之色,目光灼灼地吩咐道:“快傳他進來。”
須臾,一個穿著太監服的小廝便躬身走了進來,他低著頭,捧著一個頗為華麗的食盒,邁著小碎步,一路走到公良皇後麵前。隨後,他跪下身子,雙手捧著食盒,用尖細的嗓音說道:“皇後娘娘,這是陛下讓我給您送來的蒼溪白梨,來之前,陛下特意叮囑說,這梨雖然可口但卻易腐,讓娘娘盡快食用。”
“那要多謝聖上隆恩了。”公良皇後笑得舒朗,素手一抬,打開了麵前的食盒。
然而,在打開食盒的一瞬,公良皇後卻驀地愣在了當地。裴南秧見狀,伸頭
看去,隻見,盒中幾隻梨子的上麵赫然放張紙箋,上麵竟然寫著八句短詩——
“飛冤駕害,宣懷舊案,張機設阱,屠戮忠良。逞凶肆虐,殘民害理。新仇舊恨,一筆清算。”
“這是怎麽回事?!”公良皇後厲聲叫道,將手中的食盒像燙手山芋一樣扔了出去,隨後怒不可遏地看向送食盒的小太監。
小太監嚇得瑟瑟發抖,縮成一團,連連磕頭道:“奴才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知道……”
薑卓剛剛坐在沉香榻的側麵,並未看見紙條上的字,此時他迅速起了身,繞到了小太監的背後,彎腰就要去撿食盒中的紙條,想要看個究竟。
然而,就在這時,小太監袖口一抖,一把匕首瞬間落入他的手中,他手腕一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匕首刺向了公良皇後。
公良皇後發出了一聲極為驚恐的尖叫,想閃避,卻已無路可退。而正在看紙條的薑卓聽到叫聲回頭之時,就已經錯過了施救的最佳時機。
眼見小太監就要一擊得手,可就在匕首將要刺入公良皇後身體的那一刻,裴南秧眼疾手快地變指成爪,牢牢地扼住了小太監的手腕。隨後,她抬起腳,便要往小太監胸口踹去。
小太監旋身而起,手腕倒轉,竟然靠巧勁掙脫出了裴南秧的控製。薑卓見狀,飛速地將紙條塞入懷中,大吼了一聲:“抓刺客!”同時,欺身而上,朝小太監揮掌擊去。
小太監將頭微微一側,腳尖點地,身子微轉,避開了薑卓的一擊,隨後身子後仰,一個鷂子翻身,足尖借力,飛速地往殿外掠去。
此時,殿外的侍衛已在源源不斷地趕來,小太監的身法顯是十分靈活,左晃右晃幾下,就繞過了幾名士兵,往北苑的方向奔去。
重華殿內,公良皇後已然癱坐在沉香榻上,麵色發白,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薑卓急忙上前,扶起公良皇後,滿臉擔憂地道:“母後,你沒事吧?”
公良皇後重重喘了幾口氣,一把抓住了薑卓的手,眼睛裏全是驚恐之色:“你快去!快把那個人給我抓回來!要活的!”
薑卓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母後如此驚慌失措的表情,他微怔了片刻,輕輕拍了拍公良皇後的手,沉聲道:“孩兒這就去辦。”
隨後,他站起身,朝裴南秧躬身揖了一禮,麵色凝重地說道:“多謝裴姑娘對母後的相救之恩,眼下宮中不太平,我即刻安排人手送裴姑娘回府。”
裴南秧起身回禮,淡淡說道:“那就勞煩睿王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