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林晟彥
那婦人就是林鶴的生母,唐老夫人了。
唐老夫人先前在人沒過來的時候,就聽兒子兒媳說了收養了一個女孩兒,還解釋了各種緣由。
年齡大的人格外喜歡孩子,再加上林鶴從拐子手裏救了孩子,反過來孩子又救了她兒媳婦,可以說這孩子天生就和他們林家有緣分!
唐老夫人不等著昭昭行禮,就上前一步,把人給抱了起來,“叫做昭昭是不是?”
孩子的頭發長得快,先前昭昭的腦袋剃得光溜溜,現在已經有了一層毛茸茸的黑色,唐老夫人用手摸著,有一種毛茸茸又有些紮手的手感,這讓她忍不住多揉了兩把。
唐老夫人雖說占著一個老字,其實她生得並不顯老,若是與林鶴站在一處,甚至讓人覺得,她應當是林鶴的姐姐。昭昭聽姐姐說過,以前的老夫人頭發一丁點的白發都沒有,現在因為林晟彥的事,鬢角有了白發。
老人家的手幹燥而又溫暖,這樣摸她的腦袋一定是喜歡她,昭昭有些羞澀地拱在她的懷中,軟軟叫了一聲,“祖母。”
姐姐說的是,祖母真的是一個頂頂可親的人。
“哎。”唐老夫人笑了起來,這些天的鬱氣在此時一掃而空。“晚些祖母給你做窩絲餅。”
昭昭點點頭,“祖母,我想下來,不用抱。”
“好孩子。”唐老夫人眨眨眼,得意地說道:“我的力氣可大了。”
昭昭歪了歪頭看著老夫人,想到了林家的事,還有眼前這位唐老夫人。
林鶴的父親林鴻恩本有一位妻子,還生了一位長子,林鴻恩本不欲再娶。
結果在外放為官的時候,為唐氏所救,有了肌膚之親。或許是因為這個意外的親密,又或許是因為唐氏生得好,娶了這位唐氏作為續弦。
林鴻恩的亡妻留下長子林汛,在那個時候已經是七歲了,並不大喜歡這位唐氏,與她生分得很。
等到林鴻恩做了京官留在京都,林府上下雖然稱呼一句老夫人,萬事她是當不了主的,府裏頭都是林鴻恩做主。
尤其是林汛的親事,唐氏萬萬不能插手,林汛的婚事是林汛的外祖家裏定下的,
等到林汛為官,這府裏都是林汛的妻子掌家,唐氏更是做了甩手掌櫃。
唐老夫人此生隻做過兩件大膽的事,一件是替兒子林鶴求了柳氏為妻,第二件事就是和林鶴一起赴任。
這些舊事是昭昭因為害怕老夫人不喜歡自己,從爹娘還有姐姐日常的對話之中,自己記住的,這會兒見著唐老夫人,就想起來那些還不太理解的話。
昭昭細聲細氣地說道:“那也不能累著祖母。”
唐老夫人得意地說道:“祖母一抱著小昭昭就可有勁兒了,哥哥就在馬車裏,你哥哥的腿腳不方便,我們現在去見見哥哥好不好?”
昭昭的手壓在老夫人幹燥的手背上,點了點頭。
*
林晟彥聽到了外麵的聲音,一想到要再見到父母還有妹妹,他有些想要親近他們又有些害怕,畢竟以前他太不成器。
他常做的事是什麽,就是跟著大伯家的孩子一起,和他們一起說自己所在的二房有多麽不好,祖母是多麽上不了台麵。
大伯林汛,是朝中三品大員,曾經的生母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嫡女,祖上出過太傅、尚書等職,娶得妻子也是高門閨秀,家裏頭現在還有入閣的工部尚書。
而二房呢?
父親林鶴是唐老夫人所生,唐老夫人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基本上在京都不會參加各種宴會,自己的娘親柳氏,是太常寺祀丞的嫡女,外祖父的官職隻是從八品,與其說是官,在一塊兒磚都能砸到貴人的京都,隻能算是個小吏。當年唐氏為了林鶴聘下柳氏,還被不少人笑話,覺得唐氏沒讀書,把一塊兒青瓦當做了寶貝。
林晟彥跟著堂哥堂弟們胡鬧,甚至把自己當做了大房的人,結果呢?
當時得罪汪貴妃的嫡親弟弟的明明是堂弟,最後頂缸的成了他,他還被人套了麻袋打斷了腿,最終還連累了父親林鶴。
大伯沒有替父親周旋,而是由著父親被外放做了小小的縣令。他腿傷在關節處,如果隻是斷了還好說,這個地方就很麻煩,根本就長不好,家裏花了不少錢。
林家的錢都是大伯母拿著,根本不會給他們二房多少,以前是他不懂事,跟著長房的兄長弟弟在一起胡鬧,自從斷了腿,有了大段大段的時間思考,林晟彥想,他以前就是個混蛋。
馬車的簾幕撩開,林晟彥看到了一個頭發毛茸茸剛生出發茬的小姑娘。
如果要是以前,他肯定會取笑,說什麽:“遇到了尼姑就會倒黴。”“小尼姑幹嘛不再剃頭,亮光光晚上都不用燈。”
現在的林晟彥扯了扯嘴角,努力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我在馬車裏都聽到了,你是我妹妹,叫做昭昭是不是?”
昭昭聽到了妹妹兩字就笑了起來,重重點頭,“哥哥。”
林晟彥下意識地有些怕見到親人,現在昭昭是第一次見麵,他反而更加自在,對著她笑了笑。
昭昭仰著頭,看著靠在馬車壁的林晟彥,他和姐姐林清薇真的很像,隻是林晟彥的眉與眼之間距離更窄一點,眉更淩厲一些,斜飛入鬢;林清薇的眉是彎彎的,讓人想到春天的柳葉,溫柔多情。
兩人的眼睛也很像,隻是又有些細微的不同,昭昭不知道的是,林清薇的盛著輕愁,林晟彥的眼裏則是倦倦的自我厭棄。
林晟彥問道:“你在看什麽?”
昭昭說道:“哥哥和姐姐長得很像。”
林晟彥一瞬間有些失神,是啊,他和妹妹明明都是相似的,妹妹臉上有胎記,作為一家人,他卻拿妹妹的臉取笑過。
心中被針小小戳了一下,林晟彥說道:“墨煙,背我下馬車。”
昭昭連忙讓開身子,等哥哥下馬車,而唐老夫人一直看著兩人的互動,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
林晟彥見到了林鶴、柳氏與帶著帷帽的林清薇之後,手背上的青筋都迸現了出來,“父親、母親、妹妹。”他一一和幾人招呼。
林清薇小聲喊了一聲,“哥哥。”
林晟彥昔日裏就是個刺頭,林鶴看到他現在的模樣,心中歎了一口氣,“是不是累著了?馬車裏太窄了,憋得慌。”
林晟彥:“沒有的,一路行得很慢,不累也不難受。”
唐老夫人對著墨煙說道,“墨煙,先背進屋子,彥哥兒不累,墨煙也累了。”
墨煙是林晟彥的小廝,他咧嘴一笑,“我力氣大著呢,先前一路我吃得都好,吃肉力氣大,可以慢慢走,也讓少爺看看院子。”
柳氏說道:“院子不急的,我們先進去,褥子都已經曬好了。”
林家帶來的錢不多,多餘的空屋子一個都沒有,反而是把路都修整了一遍,林晟彥的腿腳不便,隻有修整好了院子才能方便他在院子裏活動,就連進出各個房間的門檻都給拆了,就是為了方便林晟彥。
林晟彥看得出家裏人已經在能力範圍給了最好的,躺在床上的時候,眼角都有些濕潤。
安置下了林晟彥,有讓兩個女孩兒回房休息,長輩們坐在一起交談。
唐老夫人和林鶴與柳氏說起孫兒的傷,“彥兒的腿疼,尤其是下雨的時候很難受,大夫說,就算是好了,也怕是會疼。”
林鶴說著自己這段時間打聽出來的消息:“兒子聽說,襄西與蘄樂之地有個深穀,本地人都稱為神醫穀。”
“你說的是孫神醫?”
林鶴連忙點頭。
柳氏補充說道:“距離這裏也不遠,晚些兒媳帶著彥兒過去看看。”
“隻怕不成了。”唐氏說道,“當時停留在湖州,那位看病的周大夫說了一句,孫神醫已經離開了,他喜歡的是深山老林裏采草藥,一個地方往往不會多待,免得時間久了就走不了。”
柳氏的眼裏難掩失望,“我還以為可以問問看有沒有什麽法子,能讓清薇的臉……”
林鶴握住了柳氏的手,並沒有開口。
柳氏隻是一時失態,才會提到女兒,這會兒閉口不言。
唐老夫人深吸一口氣,讓嘴角上彎轉移開話題,“我看昭昭這個孩子,似乎很黏著清薇,她們兩人關係很好?”
林清薇的麵頰,林晟彥的腿,還有林鶴的官,這幾件事提到了就會讓人心裏沉重,提到了昭昭,有這樣一個鮮活軟糯的姑娘,沉重都好像消散了不少。
“是。”柳氏強打起精神,“她和清薇睡在一起,兩人好得更什麽似的。”
唐老夫人本來是勉強維持笑容,現在笑容裏帶了真心,“果然是個好孩子,我聽她的口音,是不是京都人?要不要先送回去,讓老太爺還有大爺幫忙找找?”
當時因為時間緊,隻說了昭昭是從拐子手中救下的,並沒有說她曾經做過一段時間啞巴,現在看到唐老夫人誤會,連忙說了當時假裝啞巴的事。
唐老夫人聽到孩子假裝啞巴,現在說話都是新學的,身上還有一塊兒美玉,以前應該是千嬌百寵長大,可惜現在一點線索都沒有,歎了一口氣,“以後我也不會提這件事,咱們好好養著小姑娘。就是有些可惜,若是在京都,不說去女院,好歹家裏也有現成的女師傅。”
畢竟已經不在京都,多說沒什麽意義,老夫人話鋒一轉說道,“不過,清薇的學問也好,昭昭又活潑,兩個人一起也挺好。”
柳氏說道:“清薇就是看看書,說不上學問兩字。”
唐老夫人笑著說道:“我不識字,我就覺得清薇學問很好。對了,這個稱呼怎麽算的?同京都裏的大房說了嗎?”
林鶴開口說道:“我和玉娘商量了,也和清薇說了,府裏現在就是大小姐二小姐,清薇是大小姐,昭昭是二小姐。至於說大哥那邊就不說了。”
林汛和林鶴是沒有分家的,按道理序齒應該排序在一起,不過林鶴這外放成了縣令,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到京都,也不打算和林昭這孩子說太多關於長房的事,說不定等到昭昭嫁人了,他們從鄖河挪到另一個清貧的縣。
如果收養了一個男孩子,肯定要和長房說,隻是一個女孩子,不用那麽麻煩。
唐老夫人點點頭,她對長房林汛也有些怨氣,明明可以出手幫一把……罷了,林汛走他的陽關道,林鶴過他的獨木橋,長房和二房就這樣了。
唐老夫人畢竟剛到鄖河,車馬勞頓,說了一會兒話,臉上就浮現了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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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鶴這一房的人物就都到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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