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宣州團練
張軍就這麼和霍仙鳴站在點閱台上低聲聊著,給他講了一些帶兵練兵的事情,一些小技巧手段,時間不知不覺的就過去了兩個刻時。
台下的神策諸軍將都有點站不住了,隊形開始搖晃起來,近處還好,稍遠處很多人臉上開始顯現了不奈。
又過了一刻十點,衛阿榮帶著鳳翔軍的營役們,用大車把步甲送了過來。
步甲,步兵所用的重甲,以厚重嚴密著稱,也是大唐十幾種鎧甲里最重的一款。
「換甲。」霍仙鳴沒等張軍說話,便吩咐讓神策軍將們換甲,脫掉華麗光彩的絹布甲,換上黑不溜丟灰了巴嘰的步兵重甲。
好不好看到是另外一回事,軍將們身上馬上就多了好幾十斤的重量。
「大監以為,是此時耐看,還是絹甲耐看些?」
「到是有了些武勇的味道。」
「正是。即為戰卒,盡搞些華麗虛幻來做什麼?那是南衙的應有之義才對。」
霍大監笑著沖張軍拱了拱手。南衙北衙互不統屬,但有爭執,南衙有車輦儀仗之職,絹甲確實是可以算是他們的專用裝備。
除了華麗的絹布甲,還有什麼金瓜呀,大鉞呀,金戈金戟什麼的。很多小說和銀幕形像的武器其實都是儀仗而已,沒有一點實戰的價值。
像什麼方天畫戟,青龍偃月刀,真拿這種武器上戰場都不用敵人跟你打,自己就把自己給累死了。
武器是要講平衡性的,一把大槊為什麼要製造幾年?價格為什麼會那麼昂貴?
原因就是廢品率太高,全手工操作,控制重心就成了最大的問題。重心這東西是哪怕差了一點點也不行的。
即要保證拿著省力不抖,又要保證攻擊力均衡,爆發力還要集中。手持大槊縱馬橫槍可不是靠蠻力能行的。
所以才有了後面矛和槍的興起,因為短,製作上相對就容易多了。但同樣不是找根木杆打磨一下就能用的,都是複合材料。
其實刀也是一樣,一把刀重量多少,重心在哪裡,背多厚刃多薄,這都是需要嚴密的測試計算的。
這才是制式武器比民間鐵匠敲出來的東西逼格高大上的地方。同樣的材料同樣的刀,制式可以砍一堆民間造。
「即是節鎮點撥,日後神策除了職責需要,便全換回了甲胄吧。」霍仙鳴對張軍下了保證。
神策軍駐地在皇宮以北,所以才叫北衙,和由首宰控制的南衙區分。宰相辦公的地方在皇宮南面,所以叫南衙。
南衙十六衛,主要負責守衛首都,皇城以及京畿之地,兼負皇家儀仗之職,而北衙是負責守衛宮城和禁苑的。
他們日常也需要巡邏值班,絹布甲事實上算是值班的工作服,輕便又華麗,彰顯皇家風範。影視里那些全天著重甲的皇家守衛是不存在的。
鍛煉身體也沒有這麼個練法。
「阿榮,著人計數,全體慢跑十里熱熱身。」張軍沒接霍仙鳴的話,吩咐衛阿榮發令。
十里不多,也差不多就是現代軍人負重五公里的樣子,說實話,這身步甲還真沒有現代軍人的負重多。
而且現代負重是要背著扛著,是偏重的,而步甲是覆在全身,重量反而比較平均。難度大大降低了。
「還是十五里吧,慢速,不得懈怠。」張軍馬上又補充了一句。
負重越野是鳳翔軍訓練大綱里的基礎項目,鳳翔新軍的每一個人都清清楚楚,對於慢速,勻速,快速自然不用格外解釋。
「你帶人全程監視。」
「諾。」衛阿榮敲了下左胸,帶著近衛跑了過去,隨後哨聲響起,神策軍便以站列為隊,一隊接一隊的慢跑起來。
「注意腳下,腳步要整齊,步跬一呼,步跬一吸,要與身側夥伴相同。以鼻吸口呼。」不只是監視,還有指導,近衛們分到各列隊去指揮。
步跬,也就是現代所說的三步。古人是一左一右計一步,只邁一條腿叫跬,是半步。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
李世民的一步,就是大唐計量的標準,為唐半丈,五分為尺。不過又分大尺小尺。
古代都是這麼計量的,最先使用這種方式的人是大禹,以身高為丈,所以才有丈夫這麼個詞產生。
後世各朝計量多有變化,但是在人的身高上都是用禹丈,也就是一米六。所以丈二和尚的身高是一米九二。
禁軍雖然平時高高在上,但大唐的軍規其實是相當嚴苛的。
三千五百多人一個敢吭聲炸刺的都沒有,哪怕心裡一萬個不樂意,也只能悶頭開跑,依令調整腳步和呼吸。
很快操場上的腳步聲就整齊起來,形成轟轟轟轟十分有節奏的步音,讓每一個參與在裡面的人都感覺到了一絲興奮,疲累頓消。
「從今日起,便把常訓之事交給我吧,」
張軍對眯著眼睛看的霍仙鳴說:「只要大監不心疼就好,等大軍開拔,定還你一個赳赳神策。」
「不只今日,日後也望節鎮多加操勞。」霍仙鳴並不感讓張軍代為訓練軍士有什麼不好不對的地方,笑著說:「輪調來此就是。」
張軍笑著搖了搖頭,不過也沒拒絕。
這是好事兒,如果神策軍的日常訓練能抓到鳳翔軍手裡,那鳳翔軍就是神策軍的老師,教官,永遠在神策面前都要高上一截。何樂而不為?
再說神策的戰鬥力保持住或者提升,對大家來說都是好事情。
八公里,足足跑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地上的積雪都被踩踏的硬實了幾分,都開始反光了。
結束的哨音響了起來。
「聽令,保持隊型,繼續走動,注意呼吸,一步一呼,一步一吸。」近衛門在列隊邊上大喊著,搖晃著手裡的竹棍。
這可不是拿著玩的,是真抽,別以為穿著步甲抽了也沒事兒,那只是警告,提醒你一下,要挨揍了。一會兒去了甲要補上的。
剛才這一個小時記下來的可不少,總有幾十個人一會兒要挨抽。近衛本身兼著虞候,這一套玩的老溜了。
當然,這個時候不可能上軍棍,就是小竹鞭,抽上去相當酸爽,不傷人,但是很疼,也很羞辱羞恥。
「這是為何?」霍仙鳴不理解就問,到是個好孩子。
「跑的久了,驟停傷身,需慢慢調緩,使臟腑平和下來方可歇息。」張軍給這個運動小白解釋了一下。
雖然這個時代的文人也要打磨身體操練武藝,但終歸不是體育專科,缺少一些認知是正常的。
等到走了一圈兒差不多了,神策兵將們得令卸下頭盔來,操聲處馬上就是一片濃霧蒸騰的感覺,人人腦袋上面都冒著煙兒。
步甲是只露眼睛,連口鼻都捂住了的,只是沒有那麼緊密。
候在一邊的營役們上前幫著諸軍將解甲,然後要把盔甲拿下去擦拭乾凈烘乾爽以備後用。
這邊神策營三千五百卒就像三千五百隻從熱水裡撈出來的褪毛雞一樣,身上全都濕透了,忽忽冒著熱氣兒。
馬上薑湯一人一大碗,然後去浴池澡身,換上乾爽的新衣服。脫下來的軍衣也有營役清洗晾曬。
這會兒當兵的福利確實是相當不錯的。
鳳翔的部隊已經全面取消了洗衣婦,而是由營役來做這些事情,婦女都安排去了織坊,專心紡布織衣開發副業。
洗衣婦,也就是營婦,是偉大的漢武帝搞起來的,其實就是營妓,唐宋明諸代有設。小日本的衛安婦繼承於此。
本來張軍是想把營婦訓練成護士的,但想了想又感覺不太合適,步子有點大了。這東西得一點一點來。
必竟時代背景擺在這裡,很多事情杜絕不了,那就乾脆隔離,斷了那份念想先。
漢唐宋明諸代搞洗衣婦,是因為各代的軍人都差不多是終身制的,一入軍營不死不休,要麼就是老了殘了,不可能一直憋著吧?
鳳翔現在已經推行了服役制,軍士五年起,最長十年。軍官另計。這會兒的人十四五六就算成年人,當十年兵也不過二十四五歲。
這種制度就需很大的人口基數來保證,所以張軍那會兒才到處圈人,不惜把鳳翔搞成了幾十萬人口的大城市。
這會兒可不是現代,人口多了政府的負擔相當大,所以又有了大興工商。得賺錢啊。一切的根本還是需要手裡有錢。
……
接下了神策營的日常訓練工作,張軍和衛阿榮交待了一下讓他安排,就和霍仙鳴告辭回了城。
霍仙鳴按要求是住在神策大營裡面的。
張軍回城是有事兒,宣州有信使來了。
回到府衙,來到自己都有點陌生的辦公室,看到了宣州來的人。
他平時要麼是在後宅南堂辦公,要麼就是在工坊軍營,衙里的辦公室幾乎都不過來的。
「郎君。」顏古一臉的堆笑給張軍施禮。
「卻是你?」張軍也笑,比手示意顏古坐下說話隨意些,自己也走到桌后坐了下來:「未知顏少監卻成了宣州來人。」
「確是宣州信封。」顏古從隨身的犀牛皮公文包里拿出火漆密封,雙手承給張軍:「宣州有信,監丞誤事,將密封附於公文匣中。」
派到宣州去的監丞把給張軍的密信封到了給顏古的報告公文封匣裡面。這話聽著是自責,實際是誇獎,給屬下討功。
張軍接過密封看了看火印,笑罵:「有功勞嘉賞了便是,於某這裡絮念。」
來信是好消息,依著張軍的指點,鐵礦找到了,已經確認了主礦區。又言採石軍使,宣州刺史盧復多有相助,意頗親近。
下面人當然不可能知道這是韓滉的吩咐,只當是遇到了好人家,並且特意來討巧。
韓滉入朝為相這事兒基本上已經定下來了,他這個時候讓盧復來投奔張軍也是要給心腹找個好庇護,必竟中外有別。
張軍想了想吩咐:「便著盧復遣採石軍一營駐紮礦場以做防衛,采冶之事你等自行斟酌。切記,礦治工匠須善待,某不食人血。
你掌本府礦冶,在此事上須多多關注,友愛工匠,莫等某親手削了你的人頭。」
「職下不敢。」顏古起來給張軍施了個大禮。他的地位是張軍給的,自己自然清楚。
掌冶署令不過是個正七品下的官,但在鳳翔被提為了從四品下的少監,即是重視,也是壓力。
張軍點了點頭:「坐。做官當思屬下,某愛惜你等,你等也要愛惜下屬,如此鳳翔方能大興,某出征亦可無憂。」
「職下懂了。」
張軍點了點頭,繼續看信。監丞還提到了宣歙團練使。
『不知書,以強猛立威。厚斂殖貨,務貢奉以希恩,子弟皆虧庭訓,人士鄙之。』
這個話就有點重,看來這個團練使在當地口碑都埋到地底下去了。這種人是怎麼當上這麼大的官的?
唐代的官員是舉薦,推舉,但能把這一個大字不識粗鄙不堪的人舉薦上來擔任團練使,這也是個能人。
團練使是地方自衛部隊的長官,權力勢力都還是相當不低的,大抵相當於刺史,按現在的說法就是地市級軍區司令。
張軍想了想,喚了近衛進來:「去尋霍大監,言某相請。」近衛領命去了。
一封信沒有多少字,很快就看完了,也就是這三件事。
張軍收起密封放好,和顏古交待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冶鐵治鋼,銅銀,煤炭,制焦諸事,講了一下安全生產的概念。
話沒說完,霍仙鳴就跟著近衛來了。「節鎮尋某?」
顏古起來給霍大監見禮。
「可識得宣歙團練使?哪位公卿所薦?」張軍也沒客套,直接問了出來。
這霍大監是李適身邊第一紅人,李適的事情他起碼知道九成五,尤其是這種高級官員任命上的事情。
霍仙鳴皺眉想了想,看了看張軍:「乃前相楊公南所薦,乃劉子玄之孫,前給事中匯之子。節鎮之意?」
張軍眨了眨眼睛,楊炎舉薦的。不過一聽他爺爺是劉子玄,老爸是劉匯,也就不那麼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