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虢王告狀
「韓相。」張軍拱拱手,笑著還了個禮:「今日陛下召某入宮,卻未想來得早了些。」
「非常日,陛下小食後會休沐片刻,此時確實早了些,不如到某處坐坐?」
「也好,那就叨擾了,只怕耽擱了韓相大事。」
「節鎮言重,請。」
張軍便跟著韓滉去他的辦公室:「李宰可是常來?許久未見,不知身體如何。」
「李宰身體尚好,只是年歲頗是大了些,精力稍有不濟,」韓滉低聲給張軍說情況:「平日也是來的,只是要晚一些。
某聞李宰數次乞骸,只是陛下一直不許。」
這事兒張軍其實知道,霍仙鳴和他講過一些可以講的事情。
皇帝身邊的大監,他能和你說的,那肯定是皇帝允許說的,如果感覺是兩個人感情好,那肯定是想多了。
官越大越往核心話就會變得越少,不是因為太忙,是言多必失。碎嘴子爬不上去。職場里永遠不存在朋友,你如果有……警醒吧。
張軍其實不太想進這些大佬們的辦公室,主要是來回脫鞋麻煩,而且還要坐在榻上折著肚子,時間長了他是真受不住。
一邊不太想去,一邊沒什麼地方去,一邊還不好推託,就這麼矛盾著,被韓滉拉進了他的辦公室。
結果還挺意外,因為裡面竟然沒有榻墊,而是鋪了石板。上好的大理石板。
辦公桌,高背扶手,帶軟墊的椅子,三加二會客椅,文案,茶台……張軍下意識的扭頭往外看了看。
這辦公室的格局布置,和他在鳳翔府衙的辦公室一毛一樣,連擺設方式都相差不多。
「這是?」張軍看了老韓一眼。
韓滉哈哈一笑:「節鎮可是感覺疑惑?請上坐。鳳翔府自節鎮坐鎮執掌,變化繁多名滿天下矣,這鳳翔傢具便是其一。」
鳳翔傢具?張軍挑了挑眉毛。這是打出品牌了么?到是好事兒。
「宮內正在改置,吾等老朽先行嘗鮮,到是方便適用。」韓滉解釋了一下。原來是已經進行辦公改造了。
張軍在辦公傢具剛造出來的時候,給皇宮裡送了一批,把李適的主要辦公場所改造了一下,包括三大殿的寶座。
看來是李適比較滿意,比較喜歡,也發現了好處,這就把宰相們的辦公室進行了改造,聽這意思,是打算改造整個宮內各部門。
唐代宰相的地位比較高,皇帝用什麼吃什麼,宰相就用什麼吃什麼,看來這寶座受到了這些大佬的一致歡迎。
想來,馬上就會影響到下面各府州了,到是一筆好買賣。
只是這東西說來容易,做起來怕是要費一些功夫。
交通是主要的大問題,再一個就是仿造,這會兒可沒有什麼專利一說,只要流行起來,很快就會到處都是傢具廠了。
到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張軍在心裡合計著上外地建廠,或者授權經營的可能。
鳳翔現在不缺錢,但也缺錢,要發展,要養大量的軍隊,要提升保障人們的生活水平和質量,都需要大量的錢。
韓滉摸了摸寶座的扶手:「此物甚佳,頗適老朽,吾等到是生受了節鎮的好處。」
「還是需要多多起來走動,若是允許,每日操練片刻最好。」
張軍指了指老韓的腿:「座椅雖然可解腿痹諸象,但仍需活動保持血脈通暢,尤其年長不以筋骨為能,宜多動散步。」
「多謝節鎮指點。」
張軍想了想,說:「方才某從中書省殿路過,見刀筆吏勞累,到是可以添些桌椅,更能建功。」
那些刀筆吏每天跪坐在那裡不停的寫,還要寫的規範工整,實在是有些殘酷了。
就算是這樣的時代人們非常適應跪坐,但血液流通這事兒不可能改變,可以想像他們每天要遭的罪。
羅圈腿都是小事,腿部長時間的血液流通問題才是大麻煩。
雖然跪坐對脊椎和腰骶,臟腑都有好處,能保持人的挺拔姿態,但是每天不間斷的跪幾個小時呢?一個月,一年呢?
物極必反,不管什麼事,哪怕是好事,太多太久,也會變成壞事。
「節鎮仁厚,某著人安排便是。」韓滉笑著點頭應允:「節鎮此次輕衣入京,不知所為何事?」
「陛下相召,某卻還未見陛下當面,在此待制。」張軍把事兒推到了皇帝頭上,反正也沒人敢去問。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韓滉慢慢把話題引到了江南轉運上面,說了一些困難和種種不易,意思就是他實際上也不想摻合,但是沒有辦法。
張軍不置可否,江南離自己還太遠。
「某隻是感嘆人才,對江南諸地卻不了解,素聞江南惡水,人眾狡蠻,想來行政不易,這多年來,到是辛苦韓相諸高就了。」
「哪裡哪裡,只是盡臣子之責罷了。」
這話就半真半假。大唐在江南推行政令確實不是那麼順暢,那裡的人也確實陰狡私蠻,但要說辛苦,也就是那麼回事兒。
看看南宋和大明的境遇也就清楚了,那就是江南人的崛起和瘋狂。
韓滉又提了一些話題,隱隱的打探關於地方軍隊,節度,軍使,轉運幾個方面,張軍的態度和想法。
張軍也就順著往下說,反正自己沒什麼態度,一副皇帝指哪裡我就打哪裡的架式。忠民耿耿。
韓相從事進來了好幾次,通報情況。劉相來了,李相來了,齊相來了,又一個劉相來了,崔相來了,京兆府有狀,吏部有狀。
反正從人到事無一疏漏,整個西園的風吹草動都會第一時間進來通稟,讓韓滉心裡有數。
張軍看在眼裡,感覺這韋渠牟也到是個人才。
「郎君,張相公,首宰到了。」李勉來了。
韓滉和張軍兩人這才起身從韓滉的辦公室出來,去議事堂。就是會議室。
其他相公也都陸續的從各自的房間出來往會議室走,相互之間拱手作禮,其中幾人和張軍熟識的,也沒湊過來說話,只是眼神上交流一下。
像劉從一和李晟。不管在外面有多少交往,在這裡大家都不會顯得太親近,當然,也不會故做不識。
李勉看上去比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感覺憔悴了一些,老頭的精神頭不太夠用了,人眼可見的衰老。
「張小郎君。」看到張軍,李勉愣了一下,笑著招了招手,態度很親和。
「增見過首宰。」張軍恭恭敬敬的給李勉行了個禮:「未及拜見,首宰恕罪。」
「小郎君言重了,請坐吧。」李勉展了展袍袖,讓大家落座。
老頭是老派人物,喜歡穿寬袍大袖,但也不討厭這會兒年輕人喜歡的窄袖胡裝,很開明。
這個老頭子,政治頭腦相當厲害,心志堅定手腕圓轉心胸宏大,唯一的弱點就是在軍事上,實在是不太擅長,表現的有點一般。
這也是為什麼張軍聽說老頭想退休並不感覺可惜的原因,大唐需要一個政治上有手腕,軍事上也有一定眼光的首宰。
李皋就是張軍的選擇。事實上人無完人,誰能沒有弱點呢?李皋也有,那就是識人有問題,總是偏心於宗室子弟。
但張軍覺得,識人不明偏心宗室,相對於施政不明來說,算是小疾,可以化解。
大唐這會兒的問題不在這些小問題上,而是在皇帝身上,在政治方向上。
李勉給眾宰相開了個班前會,對前些時日的工作做了個簡短的總結指點,簡單的點評了一下然後又鼓勵了幾句。
又問了一下眾相各自今日的工作重點,做到心裡有數。
這邊班前會開完,那邊大監就到了,皇帝入閣。這時間掐的,剛剛好。
皇帝入閣,就是皇帝已經到達延英殿,準備開始工作了,諸宰要過去對奏,陪皇帝上工。
不過今天有些小變化,大監讓諸相等等,皇帝那邊正在接見親王。
宰相們相互看了看,又一起看向李勉。這什麼情況?什麼時候親王能這麼重要了,連入閣都能趕在我們這些人頭裡,讓我們等著。
這種事情可不是什麼小事兒,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在這個問題上都不用說,宰相們馬上形成了統一戰線。包括李勉。
李勉也很意外,在這件事情上也不敢馬虎,讓大家安心稍待,他匆匆的去了延英殿。他去見皇帝不能通報,二十四小時都暢通無阻。
在唐代,入閣宰相見皇帝是不許一個人去的,最少要三人同行。只有李勉是個例外。
看著老頭子匆匆的背影,張軍有點感嘆。這一家子是正宗皇室,李淵十三子鄭王之後,被武帝差點給殺絕了。
到了老頭這裡,支脈已經單薄,可是老頭的兒子不是只想遊歷天下追尋李白,就是痴迷畫畫搞同性戀……
老頭八十多了還堅持在一線,和後繼無人肯定有很大關係。為了家族嘛,都不容易。
歷史上那些工作到七老八十的人,誰聽說過他們的後人如何?就像柳宗元,你聽說過柳周六和柳周七嗎?
李適還真是在接見宗室,不過不是親王,而是嗣王,就是左金吾衛大將軍,李則之。
幹什麼?當然是告狀。
李適還在太液池北呢,李則之就趕到了宮內,一遍一遍的著內侍去相請,自己就站在延英門外守著等。
大明宮並不是三牆內就是宮苑(後宮),實際上裡面還有很多分區的,比如寺院,道觀,各種宮殿配套單位什麼的。
基本上,以太液池為界,太液池及引渠以北才是後宮。而且大明宮裡的各殿各宮也是有院牆的,都是一個一個獨立的院落,宮殿群。
李適這個人對宗室親厚,被催的緊了也沒惱,還提前了一會兒過來上班。他上班也要走一公里多呢,不算近。
這是到了宰相入閣的時間了,李則之還在哭訴,李適才打發大監過來通知一聲。
李勉徑直進了延英殿,就聽見李則之的聲音和李適的嘆息。
「陛下。」李勉喚了一聲,這才抬腳往裡面走。
「李卿……坐吧。」李適看了跪在那的李則之一眼,也是滿臉無奈。
「李將軍,不知為何事號淘陛下?」李勉皺了皺眉頭,看著李則之問了一聲,心中極是膩煩。
這些宗室啊,就知道哭號,到了正事沒幾個能擔起來的,也是蠻叫人失望。
李適是太宗李世民之後,李勉是李淵十三子之後,李則之祖上是第十五子。
話說出了五服不是親,這些人也就是掛個宗室的名義享受著一份蔭蒙,事實上一切都得靠自己努力,想上位也不是那麼容易。
「回首相,今日晨起鳳翔牧增大鬧京府,當街施暴,斷京兆少尹竇申及諸仆雙腿,枉顧律法,視我徼巡於無物,實為藐視陛下與朝中諸臣啊。」
「於何時,何地?」李勉愣了一下,問了一句,腦中瞬間盤旋起來,和李適對視了一眼。張增,不是那種人哪,此事必有原由。
「便是今日晨起諸坊初開,於光祿坊北,百官可見。」
「光祿坊?」李勉愣了一下:「光祿坊乃右衛之責,你為左衛大將軍,與你何干?」
這特么扯呢吧?人家右金吾衛的地盤,你一個左金吾衛大將軍來出什麼頭?
「陛下,首相,京兆少尹竇申,是太穆皇后之後啊,乃某之從甥。」
李適無耐的看向李勉,那眼神明晃晃的,愛卿,來都來了,幫朕把這事兒解決了吧。
太穆皇后,開國高祖李淵的媳婦,李世民的親媽,李適的親親祖奶奶。反到是和李則之沒有幾毛錢的關係。
而且從甥是什麼鬼?親的你出頭也則罷了,特么從甥,這就是硬趕著往上扯親戚啊。從子,從父都不算什麼,從甥?
李勉想了想,看了看李適:「陛下,張郎君正在殿外待制,不如,詔見?」
李適就擺手讓大監去宣張軍進來議對。有點腦仁疼。
幾分鐘,張軍跟著大監進了延英殿,給李適和李勉問好,然後奇怪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則之。他不認識,但也能猜出個大概。
「下有左金吾衛大將軍,嗣虢王則之,訟你今日晨起於光祿坊外當街施暴,藐視律法朝臣,縱容仆侍打傷京府少尹申及眾人。」
李適指了指李則之:「張卿可有解釋?」
張軍看了看李則之,點了點頭,沖李適拱了拱手:「回陛下,確有其事。不過,卻是那廝逞凶在先,塞堵道路。
金吾徼巡街典諸人在側,被其凶名所懾不敢攔阻。
某著人勸之反遭其仆惡拳相向,辱及親眷,怒之不及,一時激奮之下方鑄成此事,卻是未知其人身份。
臣便只見其雙馬之車攔於街中,家僕囂張至極,對另一三馬之車仆惡語相向,拳腳及身。原來是京府少尹,果然少年得志。」
「你胡說。」李則之瞪著張軍:「申兒自幼敏慧識禮,向來恭謹,怎能憑你污陷。」
張軍淡然的看了一眼李則之:「虢王,當時可在現場?」
「沒有,若是某在,豈能容你施暴。」
「即未在現場,便憑著一己猜疑斷定真相么?虢王平日治軍也是如此?」
「你……你胡說。」
「呵呵,」張軍笑了一聲,拱了拱手:「陛下,首相,當時百官在場,禁中官員也有在其中,此事可著人尋問就是,真偽自然可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