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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章 三臨鳳翔

  行刺風波攪動了長安七日,搞的都有點風聲鶴唳的感覺了,才算慢慢平歇。

  鳳翔兵馬出京還營,各坊各寺恢復了平靜,張軍的跋扈之名廣傳天下:被皇帝連下了五詔斥責,一封比一封嚴厲。

  荊南節度的部隊在都知兵馬使的率領下抵駐興平,進入了行營整備。

  荊南都知兵馬使入京見李皋,李皋只留他喝了一碗茶粥,就著人帶著他來了張軍府上拜見。

  這老頭是玩劃清界限呢,表示自此以後,他曹王李皋與荊南節鎮的一切再無關係,部隊交由張軍,是拆是散是編是留隨意,與他無關了。

  到是挺乾脆的。張軍到是不管他是做給自己看,還是做給皇帝看,即然他同意接任首宰,那就註定了從此他不能和地方上,尤其是軍隊還有任何牽連瓜葛。

  其實大唐,但凡有過自己的獨立兵權,統轄過一方軍旅的人,不關乎出身和才能,基本上都註定了和首輔宰相無緣的事實。

  能入閣,就是最好的歸宿,也是相當不容易。

  像馬燧,戰功彪柄,忠勇無二,只獲了個開府,入閣拜相一點機會都沒有。外臣不易,想獲得皇帝的完全信任太難了。

  尤其是安史之後,幾任皇帝都有點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的感覺,更是不肯信任外臣,寧可你在外面肆意恣意,哪怕是搞小朝庭。

  張軍也沒客氣,直接著荊南都知兵馬使率牙兵去了盩厔,入院講武。也就是操練學習。

  興平這邊,對荊南行營上下進行了一番甄別,召右金吾衛三部,與荊南部混編,以鳳翔軍卒為軍官,開始進行訓練。

  鳳翔軍卒只是暫時充替,不會進入禁軍,到時候會在訓練中隨時抽調合格的軍卒上來替換,直到形成戰鬥力。

  禁軍諸衛各有其責,也是輪換的,營中參訓諸部便會替入輪換當中,不斷的混編再混編,訓練再訓練,最後打造出全新的禁軍來。

  其實南衙十六衛已經名存實亡了,府兵的老底子都掉沒了,正好利用這次機會重塑骨架,但最後還有沒有十六衛,這個就不好說。

  京中,諸進奏院查出了不少禁物,包括軍械,刀槍弓弩甲胄之類,奇珍異寶,金銀財物不計其數,李適又能發一大筆橫財了。

  同時查出來各地上都知進奏院與中官勾結的實證,三省六部九寺五監無一落下,可謂編了好大一張網,承賄受賂官員數百之眾。

  有上都知進奏院先例在前,各上都進奏院也紛紛上了乞罪表,自查自證的效果還算不錯,雖未盡完功,但也不宜繼續深究了。

  接下來就是寺院寺產的查察,私戶數萬丁,財帛無數,田畝遠遠的超過在案數目,還有官僧勾結在其中。釋放出豢養女奴數千人。

  李適把他最喜歡的杯子給摔了,在延英閣暴了粗口,把一眾宰相噴的面無人色。

  這些是比較好查,比較容易看到結果的,街坊里的那些爛糟事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豪紳權霸列強到現在也沒抓完不說,審訊和緝查都需要大量的時間,不是短時間內可能結束的。

  長安萬年兩縣已經要忙瘋了,禁軍也參與其中,大理寺內侍監都出動了。李勉正和李皋商量從周邊諸縣調配人員幫忙。

  張軍這一下子,把整個長安各個角落裡的腌臢一下子全都揭了起來。

  其實他到沒有什麼海清河晏的想法,那就不可能,誰也做不到,但能去除掉大部分,警示一部分也就夠了。

  他就是想讓李適看看大唐現在真實的樣子,長安的真實樣子,官員官場的真實樣子,想讓他知道,大唐為什麼會亂。

  事情不一定處理得完處理得好,但只要心中有刺,以後必然會時時警醒。

  當整個社會,整個官場已經形成了自我運轉的規則的時候,需要的就是一場爆破,一條鯰魚,要能把這一切咬的血淋淋的。

  這個世界,只憑張軍一個是不行的,他必須要讓人警醒起來,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認同一些東西。

  當整個朝庭各部寺監都忙的起飛的時候,張軍陪著李適皇帝出發,回了鳳翔。

  張軍小課堂在行進途中就開始了,張軍和皇帝還有隨行的諸相諸卿展開了一系列的討論,辯論,從環境,官治講到民生,在方方面面進行碰撞。

  長長的車隊延綿數里,一驛一停駐,足足走了六天半才到鳳翔,奉詔入朝覲見的山南東道節度使愣是后發先至,追上了隊伍。

  這個到也不能怪隊伍走的太慢,主要是皇帝這次是全仗出行,羅里羅嗦的東西人眾太多了,嚴重拖慢了行程。

  再加上君臣幾個天天躲在馬車裡吵架,也沒人顧及行路之事,下面的人也不敢走快怕出問題。

  張軍並沒有通知鳳翔這邊準備什麼,只是安排把行宮洒掃了一下,連人手都沒有準備。皇帝有自己的隨行人員。

  「太保,可是忘記了安排?」李皋找到張軍直接就問了出來。他必竟是行伍出身,一時之間說話的方式還沒有扭轉過來。

  「何事?」張軍被問的有點懵。

  李皋指了指鳳翔方向。這會兒前面的儀仗怕是都見到鳳翔城了,可是竟然沒有迎接官員出現。

  張軍頓了一下才明白過了,搖了搖頭:「並非忘記,只是沒有故做安排。」

  「此舉不妥呀,國禮何在?」

  「禮儀在心不在表,現在之禮較秦禮如何?」張軍完全不在乎,負著手走向皇帝的車駕:「時事有更替,禮儀有新舊,何必固執?」

  今天就到鳳翔,一路上的爭吵暫停一段落,皇帝也是難得清凈,挑開了車簾側坐在車轅上看風景,看到張軍和李皋過來招了招手。

  「陛下,曹王尋臣指責,言有失禮儀。」張軍笑著告狀。

  「為何?」李適看了看李皋。

  「已至鳳翔城外,百官不見,接駕儀程未布,有失國儀。」李皋拱了拱手。這是他的工作,必須得提出來。

  李適又看向張軍:「確是如此,某至鳳翔,儀程何以未見?」

  「鳳翔亦是京畿之地,陛下從上都至西都,並未出京。難道陛下自大明至太極,或駕臨興慶,也需要全副儀駕,百官相迎么?」

  太極就是太極宮,先有太極宮,后配兩儀殿,以四象館廊閣相連。這也就是道家所謂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的由來。

  因為道家以老子為始祖,唐皇李氏以老子為先祖,祟道,是故道家以唐皇之所為祖庭。道教敕令畫符,也是源於李唐皇室。

  至於道教為什麼又姓了張……因為道教實際上是東漢張道陵所創。這也是張姓不免貴的原因。

  道家和道教其實不是一回事兒,就像佛家和佛教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體系。

  李適被張軍問的一愣,看了看李皋,李皋也是瞪大了眼睛,感覺張軍說的,好有道理……個屁呀。這能一樣嗎?

  張軍哈哈笑起來,說:「陛下,聖駕親臨百官相迎,禮樂儀程百般規矩。陛下是一國之君,代天行道,受此隆儀自也應當。

  不過,臣以為,除卻朝典大禮儀之外,不妨就少些儀程矩規,總是勞民傷財之事,想來陛下常常受之,內心也是不喜的。」

  「太保大膽,國禮豈可輕談?」李皋表示我要強烈指責你,說的是什麼大實話呢這是。

  「為何封禪神聖?」張軍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李皋:「為何祭禮莊嚴?為何春闈秋試成為民間盛舉?」

  「為何?」李皋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因為少。」張軍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封禪不常有,祭禮春耕秋收兩顧民生,而科舉每年一試。

  少則重,重則威,是故莊嚴盛舉。

  陛下每月兩朝會,試問百官可是滿心歡迎?陛下,你內心可是逢朝歡喜么?為何?多,多則厭,厭則麻木,何來莊嚴?

  而儀程相接亦是同理,四海之內皆為王土,陛下何處去不得?每每大禮相迎,官乏民累,必然威嚴莊重盡失。

  所以臣並未安排迎駕儀程,只是洒掃街道,洒掃行宮,甚至未曾禁閉市民出行沿街奏賀,但陛下惜民之聲必廣為流傳。」

  「是這樣?」李適對張軍的說法到是新奇。

  「就是這樣。」張軍肯定的點了點頭。

  做為一個後世之人,說別的可能不行,對民心的研究肯定是在線的,要比這個時代的官員深厚了不知道多少。

  他原本也就是個屁民嘛,自己怎麼想的能不知道?

  官員出行大擺架子,封道禁行的,逼著老百姓夾道獻花,哪個心裡不是痛罵?討厭的不得了,哪裡就威風了?

  那些親民厚道不擺架子的,哪一個不是大受歡迎真心的擁護?老百姓要什麼?只不過是把自己當人而已。

  不過,常言道,缺什麼想什麼,吃啥補啥,到也可以理解。

  「可是,」李皋想說這是國禮啊,國禮怎麼可能輕廢。

  「曹王莫急。」張軍堵住了李皋想說的話,對李適說:「陛下,臣諫言,陛下可下敕天下,酌情減少所謂禮樂儀程。

  凡敬天,祭祖,大勝,祭奠英烈,接待國使之外,皆應從簡從朴,不宜大動干戈,必得民心愛戴,哪怕是陛下出行也是一樣。」

  「此言大善。」李適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要說誰對大禮儀最是深惡痛絕,皇帝如果說是第二,那沒有人能擔第一。

  穿著厚重的禮服,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被擺弄著,拜的老腰生疼,跪的膝蓋腫痛,向誰說理去?好在唐代的皇帝已經不用像漢帝那樣一跪一整夜。

  李皋也並不是真的問責,這是他的職務,工作,必須得來責問而已。如果能減免禮儀他也是受益者之一。

  除了那些專門研究制定禮儀的學究,沒有人會喜歡這些。

  當然,這事兒也不是說變就能改變的,還需要研究協商討論,張軍算是開了個頭。

  「臣已經跋扈,失禮之責,也就由臣一肩承擔了吧。」張軍拱了拱手。

  「當依律斥責。」李適點了點頭,連李皋都跟著笑了起來。

  洒掃過的大街還是看得出來的,新鮮的黃土帶著濕氣均勻的鋪了一層,這個做不得假。這也是最恭敬的歡迎之儀。

  大街上老百姓自由行走,看到儀仗之後自然的退到街道兩邊停步觀望,但心情就大不一樣,都是興高采烈的,行禮也是發自內心。

  皇帝這已經是第三次來鳳翔了,鳳翔人民也是與有榮焉,再加上鳳翔府一系列的新政新措,老百姓的精神面貌也已經大變了模樣。

  巡街的軍士自覺的下馬,佇立在路邊警戒,挺拔的軍姿站成了兩道風景線。

  街道兩旁的外廊窗戶里也擠滿了人看熱鬧,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一聲』陛下萬歲『引爆了全街。陛下萬歲,巨唐萬歲的呼聲此起彼伏。

  是不是特意安排的,是不是發自內心的,皇帝和諸大臣都能輕易分辯得出來。看在眼裡聽在耳中那個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李適從車廂里鑽了出來,站在車轅上看向兩邊,笑著揮手,更是引起了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激奮人心。

  張軍被李適的這個舉動嚇了一跳,隨後便笑起來,也沒去勸阻,還拉住了李勉和李晟。

  李皋的關注點和其他大臣不同,他看的是自覺排列在路邊的鳳翔軍士,看著那完全不一樣的挺拔姿態,眼中異色閃動。

  一路前行,到了行宮大門,鳳翔的高級官員已經全部聚集在這裡。不出城迎接是一碼事,不到行宮來迎駕,那就真的是失儀了。

  儀仗直接開進大門敞開的行宮,自然有內侍開始安排事務,也不用張軍和諸相操心。

  李適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臉上還帶著一路激動造成的紅暈,大力的拍了拍張軍的肩膀,這才和一眾鳳翔官員相見。

  「陛下難得如此開心。」李勉捋著鬍子點了點頭,卻沒去攔阻李適有些失儀的行為。

  內侍很快就位,李適也帶著諸相和張軍進到殿中,落座。

  「朕心甚喜。」剛一坐下,李適就來了這麼一句。

  大家看向張軍的眼色都有些複雜。這個人,搞出花來了呀,但是偏偏這一句媚上誰也說不出口,明明就是失儀。太特么操蛋了。

  「陛下,諸相,諸同僚,一路勞困,便請安歇,某便不陪諸位了。陛下,臣請告退。」張軍起身告辭。

  李適也知道張軍是個顧家的,揮揮手讓他儘管走。

  張軍沖皇帝和諸位宰相一一拱手施禮,轉身出了大殿,徑直出了行宮,騎上馬回家。陪皇帝,哪有回家陪娘子閨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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