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市井之肆
鳳翔做為西都,當然是有妓館的,而且不少。這東西是國家單位,屬於必須的配置。
有妓館就必有瓦肆,這就是市場需求決定了建設。(瓦,代指女人。弄瓦之喜。)
同理,有妓館的地方就必定會有賭坊。賭在漢唐屬於高檔娛樂,從皇帝到大臣都好這東西,在民間也是相當興盛。
酒樓妓館賭坊,上等人的一條龍。
酒肆瓦肆賭肆,就是平民百姓商人的夢中追求。
張軍這會兒就站在瓦肆和賭肆的中間,的馬路對麵,皺著眉頭看著鬧鬧哄哄的人群。
他是被哭聲吵罵聲吸引過來的。
因為送走了皇帝,他沒穿官服,就是一身尋常的圓領常服,外麵搭了一件裘衣。
主要是他不太喜歡這個時代的官服,總感覺像穿著紗裙,還是薄透款的。再配上芬芳的香囊……那種感覺相當怪異。
大唐什麽都算好,就是這個男的搽脂抹粉到處比拚香囊,張軍實在是接受不了。太膩歪了。
幸好他在軍伍,又是一府之牧,沒有人敢來和他比弄這些。
對麵圍了不少人,在這邊也看不到什麽,就聽著鬧哄哄的,哭聲罵聲響成一片,還有毆打聲。
張軍左右看了看,沒見到街頭巡衛,指了指對麵對武懷表說:“看看是何事。”
鳳翔城沒有不良人,被張軍解散了,不良帥進了軍伍,不良人一部分入伍,另外一部分充了各部門的小吏。
整個鳳翔的治安是由軍隊來完成的,像長街這邊,每天都會有以班為單位的軍士巡視,兩刻一隊。也就半個小時一個巡察小隊,往複循環。
再加上從軍屬中抽人組成的坊衛在城中各處察探,以確保整個城池的治安問題。
說句實在話,大唐的治安不太咋地,或者說相當亂。又加上民間尚武,每天大事小情不斷就不說了,街頭惡霸更是層出不窮。
就算是長安,五陵少年坊間惡霸市井無賴這類人就高達八萬左上,這些人刺青紋身囂張於街肆,甚至恃諸軍,張拳強劫。
他們甚至敢糾集起來和軍伍抗衡對峙,用武力進行欺霸搶劫。追逐時尚,鬥雞、炫富、尋仇等,往往結伴滋事
這些人的成份相當複雜,權貴紈絝,蔭蒙衛官,低級胥吏雜任,色役和雜使,貴府官衙辭退人員,商人,留學生,僧徒等等。
從權貴到最低層的市井閑人,從公子哥到雜役腳夫。他們勾結成群,禍害坊裏。
這其實就和時代有關了,戶部民政也就是到‘民’這一層,下麵其實官府就不管了。也就是寒門這個階層。
良口人家雖然也叫平民,但是實際上比賤口也就是強一個出身,多分些田畝,事實上差異並不大,都屬於被忽略的階層。
所以為了尋求庇護和持續,很多良口人家就會選擇成為權貴人家的私藉役夫,也就是家臣,家仆,田丁等等。
很多大家族下麵的私藉奴仆能達到一兩千人。這些人都是不計入國家戶籍管理的。
安史之後,大唐北方的人口一下子降到了冰點,其實並不是真殺光了。
跑到南方去一部分,躲進深山老林的一部分,而托庇於世家大族的最多。他們就直接從官方戶藉上消失了。
這在這個時代是合法的。
所以底層老百姓真的活的不如狗,那是相當艱難。他們也是這些市井霸徒的欺壓對像。主要是沒人管。
‘風流少年時,京洛事遊遨;腰間延陵劍,玉帶明珠袍。我昔鬥雞徒,連延五陵豪。邀遮相組織,嗬嚇來煎熬。君開萬叢人,鞍馬皆辟易。告急清憲台,脫餘北門厄。’
這是李白的《敘舊贈江陽宰陸調》,以誇讚的口氣回憶了陸調年青時候的賭博酬酒欺街霸市鬥雞摸狗滋事。
在當時的普世價值當中,少年兒的這種欺行霸市胡作非為賭鬥滋事,都是笑談,美談。沒有人會去關心被他們欺霸淩辱的底層百姓。
其實現在有些事也是差不多,一句小孩兒不懂事就揭過去了,全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武懷表擠過去打聽了一下,跑回來稟報,原來是有人賭紅了眼,要把媳婦賣給瓦肆。
賭肆的人在逼債,瓦肆的人在討價,賭徒一邊挨打一邊打人,他媳婦就伏在地上哭嚎,打死不進瓦肆的門。
張軍皺了皺眉頭。因為這年頭妓館賭樓合法化,他一直沒關注這一塊,但沒想到這一塊都亂到這種程度了。
不是說大唐律法對妓館賭館的從業執業管理的相當嚴密嗎?
其實也不算錯,對官營的妓館和賭館來說,確實是相當規範嚴密的,但市井間的就不一樣了。
對於最低層的老百姓,不論是從法律上,還是實際操作中,基本上都是空白,靠的是坊裏自治或者是族老管理。
也就是說,這個時候的法令隻到縣,再往下其實就是鄉民自治了。正是霸淩的肥沃土壤。
就像那些賤戶,他們連去告狀打官司的資格都沒有,拿什麽自保?
張軍正在思考,一隊巡街小隊走了過來,被武懷表攔下。
隊正,也就是班長跑到張軍麵前敬禮。
“此等醃臢事,因何不管?”他看到這隊長對那邊一點都沒關注,如果自己不在這估計直接就過去了。所以才有這麽一問。
“回郎君,賭鬥輸錢,欠債要賬,此等事如何管?皆是尋常小事啊。”
“販賣妻女呢?”
“呃……女嫁從夫,夫欲販賣,這也是家事啊。郎君,此是妾室。”大唐的法律保護正妻,但對妾室的買賣一律視為合法。
妾,本身就是買賣貨物,或者相互贈與。
張軍心中湧起一陣厭惡。做為一個長在紅旗下的三觀正確好男兒,實在是麵對不了這種拿人不當人的事情。
想了想,張軍負著手向對麵走了過去。武懷表趕緊帶著人開路,把人群驅開。
張軍心裏煩燥,對這些看熱鬧的也產生了強烈的厭惡情緒,所以軍士們態度蠻橫的推趕他也沒有理會。
這會兒就是武懷表把哪個打一頓他也不會問,看都不會看一眼。
人群散開,張軍走到近前,看了看仆在地上的女子,已經哭的不成樣子了,後背上還有一些淩亂的腳印。
那男人臉上淤青了幾塊,頭發也是亂的。
賭坊的人膀大腰粗,一臉橫肉,斜睨著走過來的張軍。
瓦肆這邊到底是女子,看張軍過來向後退了幾步,身體微躬。
張軍看了看地上的女人,抬眼看向瓦肆那婦人:“此等強淩,爾等也敢買賣麽?”
“回郎君,其夫欲售,奴隻是待價,卻是未曾強淩。”
是他男人要賣他,我隻是講價,沒對她做過什麽。
“買後呢?”
“郎君說笑了,買後便是私物,若是蠻橫哭鬧不休,奴教訓一下也是應該的。”
“若是某將你賣與瓦肆呢?”
“……郎君說笑,奴為良家,何故郎君欲賣奴?”我是良口,你敢賣我嗎?
但事實上,被遷賣的良家女子真的是不知凡幾。
這些瓦肆主婦大多背靠權貴家族,或者是坊間霸主這樣的人物,和下層官吏也比較渾熟。
“鳳翔,也有惡少坊霸麽?”張軍扭頭問武懷表。
“郎君,市井之間,此等強淩自然不會少見,但……並未有違例法。”
他們並沒有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