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三人行必有我師(第二更!)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仙人之下無人能出其右。
安化侍一直覺得死應得其所,沒必要的慷慨赴死是愚蠢的行為。
他不是什麼德高望重的仙師,也不是什麼肩負一國興衰的魁首。他只是一個被老叟從血泊中撿出來的孤兒,一個背著血淋淋的家仇喝著血苟活了十九年的少年。
陸某人如此不畏生死一定有他的算計,安化侍這段時間太清楚他的為人。這位鬼道人絕不會做賠本買賣,對自己的身家性命也看得極為隆重。
因此,他此行決絕前往蒼梧嶺深處,除了明面上所見的諸般緣由外,定然還有某種隱藏背後令他不得不去的內因。
安化侍能感覺到一路走來的種種疑點,也能感覺到如此英烈的陸某人定然和他一直懷疑的諸般疑點有關。只不過現在全部都是一頭霧水,他看不清楚任何人心和疑團,甚至連自己身上為何有這般多晦澀的機緣都搞不清楚。
唯一能知道的是,這一切絕對不僅僅是表象上的機緣巧合!
他也看不透身邊的八步趕蟬,雖說這一路上他對自己照顧有加,但安化侍總能感覺到他也知道些隱情。
只不過往日里他都是一副神經兮兮的樂觀皮相,晚上又消失無蹤古怪稀奇,因此即便是眼下一臉的尊師重道慷慨求死,安化侍也不能完全去信任他。
安化侍能信賴的人以前只有爺爺,現在只有他自己這身皮囊。
溫叔牙跟安化侍說過,無論如何都要保住自己這條輕薄的命。不管是為了復仇還是為了自身,珍稀自己這條小命兒而不去糟踐,到啥時候其實都不丟人。
當下,面對疑點重重的陸某人,安化侍不打算跟著他以身犯險。他覺得還有更多要緊的事情要做,還有更加要緊的人兒要去尋去見,還有更多碗白粥和屠蘇酒要吃要喝。
八步趕蟬回身看著他,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講,也沒有過多糾正他的意思。
「不妨事,安公子你自行前去大道登仙閣吧,我這廂就不能送你了。讓你前去如此絕地確實也不太合適,再者說你跟我講過之前的復仇經歷,造了太多凝重的殺業。被你殺死的人比你先見閻王爺,你若是這般死了後去報到,見著了那些仇家還都得叫聲前輩。」
即便是這種時候,八步趕蟬也不忘自己天真無邪的本性。
安化侍本不是個喜歡調侃貧嘴的人,只是跟他待久了也學會了一些腔調。當下他做了逃兵也沒什麼好說的,於是便順著話柄接了下來。
「八兄說的是,照此說來我若是死了,下面等著報復我的前輩還真不少。」
「安公子,這是陰陽常情,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所謂的前輩和師父。」
「八兄,聽你這話中意思,你有不止一位師父?」
「那是當然,不瞞安公子,除卻陸師父,我還有千千萬萬個前輩和師父在這紅塵中!」
「八兄,為何這麼說?」
「沒辦法,這世道上豬鼻子插大蔥裝相的傢伙很多,都自詡為前輩和大師。」
「八兄,為何要除去老陸?」
「安公子,陸師父不是裝的,他是真前輩和真師父。」
當下二人相視而笑,安化侍很少這般笑得開懷,人生中第一次耍貧嘴的感覺十分良好。
「八兄,照你這麼說,我回到外界隨便走在街上,豈不是前後左右都是師父和前輩嘍?」
「安公子明鑒,這就叫三人行必有我師!」
說罷二人又開始大笑,只不過這笑聲逐漸變得冷清,變得尷尬,最後歸於沉寂虛無。
「八兄,保重。」
安化侍知曉此次一別,很可能再也不能相見,因此這次拱手作揖他異常認真莊重。
八步趕蟬朝他回個禮,還是像初見時一個樣,高冠巍峨舉手投足皆模仿儒家氣度。
隨後他就這麼決然地走了,自始至終沒有再回過頭。
整個蒼梧嶺外沿只剩下安化侍一人,此時遠方高天已經月華將歇,他抖擻精神背負起巨大的鬼徹,也開始緩緩朝著嶺外奔走。
由於一路上都是被陸某人帶著施展神行秘術至此,此刻安化侍徒步穿行著實是費了不少力氣。不過畢竟這地界兒不是善地,他也不敢過多耽擱,因此絲毫沒有放緩疾行的步伐。
就這般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安化侍忽然發現了一個恐怖的情況。
他走不出去了!
他很明確沒有鬼打牆,也沒有兜圈子,更沒有回到之前離開的山澗。
可是眼前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聳立的山嶺,看不到前路也不知何處是盡頭所在。安化侍謹慎在經過的樹木上留下刻痕,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上路。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三個時辰。
還是沒走出去,安化侍更增添了幾分心慌。
此刻的他身上沒有乾糧,只有一把刀還有一個破爛包裹。好在是婆羅迦葉還有一些存量,能夠支撐他不至於精力枯竭。
他喘著粗氣繼續朝前奔走,中途見到了泉水便喝個飽腹,餓了便抓起婆羅迦葉生猛吞咽,似乎又回到了以往那段難熬的爺孫時光。
不知又過了幾多時辰,安化侍總算是停下腳步放下了鬼徹刀。
他擦了幾把放肆流淌的冷汗,心裏面忽然意識到一個事情,令他本就面白無血的臉色更加慘淡幾分。
他頭上這片漆黑的蒼穹,貌似還未迎來黎明!
安化侍記得清清楚楚,他們當初來到蒼梧嶺時是丑時初,後來見陸某人沖向禁地深處大概是卯時盡。
按道理講他此刻走了這麼多時辰,應該早已越過辰時天光大亮才對。可為何四下還是一片星光晦暗?
安化侍若說不慌是不可能的,他拽起鬼徹繼續朝前行路,畢竟此刻他也別無選擇。
四下里皆是一模一樣的景緻,他開始逐漸搞不清具體方位,也沒有發現任何進山砍柴走貨的尋常百姓。
「現在肯定是已到白日,但為何不見山民也不見太陽.……」
安化侍一邊走一邊喃喃,不知又走了多長時間,他好似察覺到了某些更加恐怖的事情,緩緩停下腳步四下打量。
「難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