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我的理便是世間道理（三更）
眼前這處衚衕異常偏僻，只有一處用簡易窩棚搭建的小攤子。
一位老丈穿著一件厚實褂子，正在擺弄著攤前新做好的桂花糕。
由於天氣比較寒冷，老丈一邊搓著手一邊往手上吐著哈氣，他用一些銅鍋蓋住做好的桂花糕，下面墊上一層薄薄的導熱石，石頭下面是微弱繚繞的爐火。
如此毫不起眼兒的小攤子，前來品嘗的食客倒真是不少，攤子旁支了三張簡易板凳，木質桌椅皆被盤得圓潤光滑。
張北魚興奮地來到攤前，輕輕揭起其中一隻銅鍋罩子，裡面是四隻做工粗糙的桂花糕。
僅僅從外表上看，這糕點的賣相著實是有點慘，根本沒有外面正街巷上的精緻好看。可一股異常濃郁的香氣卻霎時傳遍四野，令人口舌生津瞬間沉醉其間，一聞上便勾起了肚子中的饞蟲。
「掌柜的，都已經這時節了還有桂花哇。」
張北魚抖手遞出一些碎銀，上前拿起一塊便送入口中，隨即便頻頻點頭滿臉陶醉之相。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這條街上點頭，面前這老丈不熟悉他或許並不清楚，這世上能讓張北魚如此的食物可著實不多。
「小仙人，這都是從瀚海那邊運過來的，那邊四季如春，不受南平京的節氣影響。我家犬子是道門內門弟子，每個月都會飛到瀚海去幫我採花，所以這糕點雖說不好看，但吃著可新鮮哩！」
「的確好吃，也的確不好看。」
張北魚先是一臉滿足，隨後又盯著桂花糕一臉鄙夷。
很明顯他並不懂得處世之道，也不懂得說阿諛奉承的場面話，所有喜好厭惡全都直抒胸臆，根本沒有半點藏著掖著。
換言之，他有點不太像這塵世中絕大部分人，但這脾性和安化侍倒有幾分類似。
「我坐著吃。」
張北魚笑著又拿了兩個，老丈見狀笑呵呵遞給他一塊蒲團。
「小仙人，這麼冷的天你穿得這麼少，修行者也得注意別風寒著涼啊，那邊已經都坐滿了，我這地方小也沒個弄堂，你就在一旁的檐下將就將就吧。」
「不用了，我自己找地方。」
張北魚婉拒了老丈的好意，整整自己的白衣走向板凳攤位。
此刻攤位上已經坐滿了人，有普普通通的百姓，也有江湖上划拳留疤的豪客，還有一些真氣充盈的修行者，攤位雖小卻魚龍混雜，各種貨色全都被這一口兒引到了一處。
張北魚瞧看了半晌，最後選擇了一處自己最喜歡的位置。
「你好，能不能起來一下，我想坐在這裡。」
張北魚非常有禮數，一邊說著一邊朝座上者做了個劍宗禮節。
座位上是一名道宗源爐修士，看起來已經年過中旬，有些不修邊幅地斜躺在長板凳上，一邊嚼著桂花糕一邊剔著牙，不時還吧唧幾下嘴巴吐出幾抹殘羹。
修士見來者是位唇紅齒白的少年郎，當即紋絲不動毫不理睬。
張北魚見狀繼續施禮，絲毫沒有任何惱怒的神色。
「你好，你這個位置我很喜歡，你能讓給我嗎？」
中年修士還是不理睬他。
張北魚依舊毫不惱怒，不厭其煩地一遍遍說著同樣的話，在第四十一遍時總算把中年修士惹到了，一咕嚕坐起身子朝張北魚上下打量起來。
「乳臭未乾的臭小子，北戎過來的？」
「你好，請回答我的問題，我經常在河裡抓魚游泳，所以並不臭，你才是濁臭不堪。」
張北魚依舊是有什麼說什麼，根本不在乎合適不合適。
「這板凳是你家的？道爺我坐了憑啥讓給你，咋不去別人那邊叫喚？」
「別人的我不滿意，板凳不是我家的，但是我喜歡坐這裡，你就要給我讓位置，因為我只喜歡坐我愛坐的地方。」
張北魚這話回應得異常認真，絲毫沒有打趣的意思，但聽起來分明就是在故意找茬。
「奶奶的，你到底還講不講理？」
中年道士很明顯修為不高，沒有進過內門，因而沒像大多數內門修士那般囂張跋扈，雖說心中也有些添堵，卻沒有真跟張北魚撕破臉皮。
「我喜歡就是我的道理，我的道理就是這世間的道理。」
張北魚說罷又朝他深施一禮。
這話說得異常果決霸道，中年修士被直接說得一愣，一眾食客也都紛紛扭過腦袋瞧看熱鬧，都想看看這場毫無道理的搶座該如何收場。
「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兒，哪涼快哪待著去，道爺我不想再跟你說第二遍！」
中年修士不打算再理睬他，朝後緩緩又在板凳上躺下。
這讓張北魚微微皺了皺眉。
張北魚摸了摸手中的罩子，隨即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
「對不起，若是我再晚些時辰，就來不及吃到合適溫度的桂花糕了，你的桂花糕也別再吃了，都已經完全放涼了，早已過了最佳的賞味時辰。」
中年修士聞言還是對他不理不睬，反而故意在長板凳上翹起二郎腿，又拿了桌上一塊冰涼桂花糕送入口中。
張北魚見此狀再次鞠躬行禮，表情上竟有絲絲釋然的神色。
「我師父跟我說過，下山入世要處處講禮貌，所以我對你作揖三旬算是盡了禮數，眼下我馬上要殺死你了，不知你做好準備了嗎？」
此言一出，四周的食客皆哄堂大笑。
在他們眼裡的張北魚憨態可掬，說著稀奇古怪的話又做著稀奇古怪的行為，明明長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卻總是學著冷血無情之輩說些不合氣場的話，這免不得讓眾人懷疑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當然，這些懷疑也僅僅只持續了一次呼吸。
「咣當——」
衚衕里拂過一道冷冽微風。
地上掉下了一顆新鮮頭顱。
滿場瞬間寂靜無聲。
方才還不理不睬的中年修士，根本沒想到自己已經說了這輩子最後一句話。
他的脖頸處有一道整齊的血線斷痕，切口處相當齊整，仿若烤鴨切片師傅的刀工一般精確無誤。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