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那年雙人心不古
安化侍對南瑾的態度驟冷，這讓南瑾姑娘有些錯愕。
「南瑾姑娘，我不管你和藍姑娘之間有何交情，總之我只知道我跟你沒什麼交情，看在藍姑娘面子上我不殺你，你最好也別攔著我的道。」
安化侍說完一把推開南瑾的劍，將南瑾的身子也給推了一個踉蹌，他走到藍阡夙身前拉起她蒼老的手，藍阡夙貌似不想讓安化侍牽著自己，可無奈她此刻的身子實在太過羸弱，根本掙不開安化侍鐵鉗般的手腕。
「這裡太污濁了，我們換個地方說話，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一語言罷，不等藍阡夙答應，安化侍便自作主張帶著她御空而起，就這般一路沖向高天飛往遠空。
剛剛他殺戮過重迷失本性，此刻轉醒過來也知道不可再造殺業，當下也不再管北江城的具體死活。
畢竟從本質上講，他是為了陸潛而來的，不是為了什麼家國大義，也不是為了這座毫無溫度與感情的冰冷城池。
滯留原地的南瑾此刻無可奈何，能看出她和藍阡夙關係交好滿眼焦急，不過卻也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看著。
那些退走的東北大軍沒敢再次回返，畢竟剛剛從無間地獄中爬出來，誰也不想再回去貿然送死，因此即便安化侍此刻已經離開，但閻王凶威猶歷歷在目，在沒有真正大人物馳援之前，這座北江城還真就稀里糊塗的保住了。
當然這些都是安化侍不在乎的，他帶著藍阡夙一路往南，一直飛到某處山腹中尋到一處荒廢古洞，帶著她一道飛入了古洞當中。
「藍姑娘，多有得罪，等我一下。」
安化侍言罷便瞬間離開，沒過多久再次回返，已經洗掉了一身血污，還換上了一身整潔的太玄道袍。
藍阡夙並沒有逃離，她此刻蜷縮著裙擺蹲坐在洞壁角落處，將腦袋磕在膝蓋上雙膝併攏，眼神靜靜地盯著安化侍。
「咳咳，我知道你喜歡乾淨，剛剛多有冒犯，這下應該好多了。」
「我無礙的，我也沒跟你說過我喜歡乾淨，小公子，你應當是記錯了吧？」
安化侍聞言老臉一紅，仔細想想的確藍阡夙也沒說過這話，當即更尷尬的咳嗽了兩聲。
「多年沒見，想著還是要換一身乾淨衣裳的，不然和你相處起來實屬不雅。」
「以前你我在南淮城裡生死逃亡，那時候的你邋邋遢遢，我反倒覺得那時的你讓我感到熟悉，現如今你身上有其她姑娘的氣息，我反倒是有些將你認不清楚了。」
藍阡夙這話說得微微落寞，安化侍聞言也不由得心頭一顫。
他知道藍阡夙在指代著誰，只不過一時間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藍阡夙看出安化侍的遲疑，當即展顏一笑出言寬慰：
「小公子，最起碼自始至終只有我是這般喚著你的，這便是極為讓我歡喜的，如果我看得沒錯，你梳妝髮髻和穿衣風格都出自南平京，應當是那位澹臺姑娘教給你的吧？」
「嗯，想當初我幫她辦事殺葉苓茯.……」
「你不用也沒必要跟我解釋什麼。」
藍阡夙伸手輕輕將安化侍打斷，她的手此刻也滿是褶皺蒼老如斯，藍阡夙望著自己風燭殘年的手掌，一時間泫然欲泣又泛起濃郁哀傷。
姑娘都是愛美的，歷朝歷代都一樣。
不管是待字閨中還是已經出嫁，不管是風韻少婦還是雍容老嫗，這紅塵大世上的姑娘都極度在乎容顏，對於她們來說，失去青春靚麗簡直比殺了她們還難受，這點安化侍雖心性直，卻也能夠體會得到。
因此，安化侍伸手指了指藍阡夙的手掌。
「藍姑娘，能跟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嘛？」
「沒什麼，修為不濟罷了，小公子，怨不得別人的，我現在能保住這張臉容顏不老，就已經讓我感恩戴德了。」
「難道說是因為你的修為境界？」
安化侍聞言瞬間瞭然，藍阡夙聞言輕嘆口氣，隨即緩緩點了點頭。
「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都自詡資質尚可，我一直都覺得我能夠順利突破入大宗師境界，沒成想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師姐南瑾在五年前已經順利突破，而我則困在藏境巔峰足足四十六年。」
藍阡夙的語氣顯得異常低沉，安化侍完全能理解她的感受，畢竟藏境大修行者並不算少，可突破進入大宗師境界的修士卻如鳳毛麟角般極度稀少。
想當初他突破入大宗師也是經歷了九死一生，能看出藍阡夙的資質並不算差，不然也不會早早就提升到藏境巔峰，可突破入隱境大宗師需要的不僅僅是資質，還需要天時地利等各種巨大機緣。
仙緣一事可遇而不可求，境界突破同樣也是這般道理。
「藍姑娘，也即是說你現如今壽元已經逐步耗盡？」
「差不多，小公子，我現如今只是尋常凡人的命格，到目前也已經近百年壽元，陽壽已經耗盡，若不是有定顏丹幫我穩固面容，我恐怕就完全沒臉見你了。」
雖說這是一句滿溢悲傷的話，可安化侍聞言卻聽到了一絲暖意盎然。
因為他剛剛注意到，藍阡夙說得是沒臉見你，而不是沒臉見人。
「藍姑娘，我其實也一直都心心念念著你的。」
「小公子，我的陽壽已經無多，再次突破的機會已經渺茫，等我死了不過是一地紅粉枯骨，到時候你也只能思我念我了。」
藍阡夙還是難以走出這種哀傷，說完此話后抿嘴苦笑一聲，抬起一雙美眸又瞥了一眼安化侍。
「到時候你和那位澹臺姑娘雙宿雙飛，你們有長長久久的千年時間可以相愛，不過此時此刻在我年邁之際，你還能陪在我身邊送我最後一程，我已然是滿心歡喜了，等今後我死了，你也可以對我一直思念下去，就如我一直也念著你那般。」
藍阡夙這話說得含情脈脈，很明顯壽元將盡其言也善，此刻的藍阡夙也不再像以往那般矜持，總算表露了自己真實的情意。
「藍姑娘，我不會讓你就這麼死的，我保證。」
安化侍這話說得異常堅定，比他以往說出的任何承諾都要堅定如金。
這話聽在藍阡夙耳朵里毫無重量，畢竟她不會想象到，安化侍就在不久前剛剛救下了一位壽元無多的鬼修八步趕蟬。
藍阡夙將安化侍的承諾當成慰藉，嫣然一笑隨即改換了話題。
「小公子，上次我們相見時那個問題，你想出答案了嗎？」
「那個.……」
安化侍自然清楚她想要問什麼，只不過這問題對他來說實在是難以回應，一時間左右為難愣在了原地。
「小公子，我一直覺得兩個人相伴到天長地久是美好的事，曾經我也想過突破入大宗師境，能夠有勇氣去尋你朝朝暮暮同渡風雨，可眼下我沒這個機會了，但我還是想要聽到你的答案。」
此話說完，藍阡夙泫然欲泣，能看出她的將死之軀完全改變了她的意志，令她現如今思索說話都變得愈發消沉。
「小公子，假如說我現在不是將死之人，你是會選擇我還是選擇澹臺姑娘呢？」
又是這個令安化侍頭大如斗的問題。
安化侍聽聞此話果真再次頭大如斗。
良久良久，安化侍還是沒有給答覆。
藍阡夙緩緩起身來到洞外，望著山外的雲霧與霞光山河，忽然間喃喃自語。
「晚霞好美。」
「嗯。」
安化侍此刻恍若一樽獃頭鵝。
「小公子。」
「嗯？」
「如果讓你選一個人陪你看晚霞，你最希望旁邊靠著你肩膀的那個人兒是誰呢？」
安化侍聞言幽幽一嘆，這問題雖說大差不差，卻讓安化侍變得更為迷惘了。
「藍姑娘，說實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讓你死。至於你之前問的第一個問題，我覺得我現在應該可以告訴你了。」
安化侍深深吸了幾口氣，隨即緩緩轉身看向藍阡夙，且完全沒有再避諱她的眼神。
藍阡夙聞言面色帶喜，很顯然她等這個答案已經等了很多年了，只不過此刻其表情又是期待又是惶恐，畢竟這種漫長等待后的回復最為折磨，可能是滿心歡愉的安慰，也可能是一落千丈的遺憾。
安化侍嘴唇嗡動緩緩說出一句話。
藍阡夙將這話聽完后靜默良久，因為她並未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更準確來說，她沒有等到一個臆想中非黑即白的答案。
「我誰都不會選擇，你們都好好活著，我只想自己一個人。」
安化侍說。
「小公子，若是選擇當真讓你為難，你大可不必如此敷衍，等我死後你若是還思我念我，那這個問題就還是作數的。」
「不是的藍姑娘，我的確喜歡你，可僅僅有喜歡是不夠的，我剛剛那句話也是由心而發，現在的我真的只想自己一個人。」
「這又是為何？」
「我也說不清楚，以前的安化侍應該需要一位道侶，或者說他應該值得擁有一位道侶，可現在的我感覺自己不配，我貌似只適合踽踽獨行直到生命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