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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3章 新仇舊怨世人苦

  這話說得極盡露骨,聲音不大卻清晰傳遞到每一位甲士耳中。

  在場將士皆是鐵骨錚錚的直漢子,香蘭君突如其來的騷,差一點閃了在場數十萬大軍的腰。

  百里燕青很明顯不是第一次聽他說這話了,很明顯有一定的承受能力,不過被這麼一個人間妖物喜歡上,也令百里燕青眉頭緊皺頗為頭痛。

  他緩緩撂下緊繃的弓弦,並沒有馬上再出下一箭。

  「多少年了,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麼噁心?」

  「奴家樂意,奴家喜歡百里公子是奴家的事兒,和百里公子沒關係,百里公子管不著奴家!」

  香蘭君步履款款盈盈淺笑,朝前緩緩踱步走向長峰峽要塞城關。一眾南靖軍士立刻如臨大敵,香蘭君卻攤開雙手示意並無惡意。

  「百里公子,奴家本來想著打穿長峰峽,然後再去武嵐州與你碰面,沒想到有緣千里來相會,百里公子你當真是心繫奴家的可人兒哇!」

  「住嘴,再噁心一句,我直接把你射穿!」

  「隨便,想怎麼射就怎麼射,只要百里公子喜歡,奴家求之不得呢!」

  「你!」

  香蘭君的話愈發不著邊際,百里燕青向來冷傲不羈,一時間說不過他也不再多說,當即翻身坐在城頭上撩起酒葫蘆,拍開蓋子咕咚咕咚喝了三大口。

  在喝酒的過程中,百里燕青的眼神一直盯在傒囊掌中龍虎二將的屍體上。

  他的眼眶越來越紅,漸漸赤紅如血,進而血淚縈繞。

  龍虎二將在南靖王朝軍方極有威望,百里燕青不光對其崇敬備至,百里降龍還是他血濃於水的親戚。

  此刻,見到龍虎二將馬革裹屍橫死沙場,百里燕青心如刀割,偏偏大敵當前又不可表露怯懦,只得保持姿態凝聚風骨,也唯有他自己才能夠知曉,現如今自己的心裡究竟有多痛!

  懊喪,追悔,悲傷,憤恨.……種種情緒交雜著填滿百里燕青心緒。

  他已經盡其所能飛奔趕來了,可軍令傳遞本就有時間偏差,他還是沒能在龍虎二將死前趕到長峰峽。

  苦酒入喉心作痛,這三口酒他喝得極其難咽。

  百里燕青喝完后抹抹嘴巴,下一刻表情變得冷若寒霜。

  「香蘭君你給我聽好了,若你真記掛舊日情分,那就讓我帶走龍虎二將的屍身。你是敵我是將,將者駐守國門,禦敵慷慨赴死,今日只要我還有拉弓之手,便不會讓你們踏過長峰峽一分一毫!」

  百里燕青言語豪邁大氣磅礴,高挑精瘦的身形在日光下格外凝重。

  聽聞此話的香蘭君面帶猶疑,只不過這種猶疑並未持續太久,他還是堅定不移的揚起了手中的軍令。

  「百里公子,奴家對你的情意從未有假,只不過形勢迫人不得不從,就算今日我命令西梁撤兵,鬼宗大軍你也決然抵禦不住,長峰峽並非是你一個人能挽救的,你若是能跟我走歸順西梁朝廷,奴家肯定為你作保.……」

  「你給我閉嘴!香蘭君,我臉上這記疤痕難道你忘了嗎?」

  百里燕青立時間火冒三丈,一句暴喝瞬間將香蘭君吼得眉目圓睜。

  「香蘭君……想當初你我兩家交好,我承認幼時你對我幫襯極多,可自從你毀了我這張臉,你覺得我和你還會有什麼好話?正如你的藍霜蠱毒不可消除,你我之間也註定要埋骨在此一個!」

  一語言罷,香蘭君好似失魂落魄般踉踉蹌蹌。

  「當真.……要如此絕情?」

  「是你先揮的刀,你有何顏面來問已無顏面的我?」

  又是一句剜心的話,直戳進香蘭君的心窩子,令他更加面色愁苦泫然欲泣。

  很明顯二人之間有著諸多羈絆,在場其他人看不懂也不敢吱聲,只能迎著凜冽大風靜靜聆聽。

  百里燕青屹立城頭,呼喝三軍布陣回撤,作為一名統御多年的良將,他很擅長收斂自己的真情實感,此刻亦再次恢復到往日的冷酷寒冰。

  「南靖歷二零九年九月十四,吾大靖國裂空箭樓總督統左將軍百里燕青,奉大靖澹臺太師之命遠鎮邊關,救援不利令龍虎二將盡皆覆沒,燕青無顏面見聖上,無福消受浩蕩隆恩,唯有以血肉殘軀死守長峰峽,灑三千熱血化正氣紅蓮,誅犯我邊關者封喉見血,保千秋大靖基業萬世太平昌隆!」

  熱血滂湃,大氣磅礴!

  南靖兒郎當身死,絕無一人是孬種!

  滾滾音浪傳遍四面八方。

  在這個並不明媚的烈陽正午,在這個硝煙瀰漫的血腥疆場,百里燕青登高遠望繼承龍虎遺志,向天地向蒼生也向五十萬敵酋發出震天怒吼。

  這一吼,也註定載入南靖史冊,註定讓長峰峽的忠烈永垂千秋! ……

  不管怎麼說,長峰峽的大戰已不可避免。

  百里燕青與香蘭君的恩怨糾葛,也註定會在長峰峽留下濃墨重彩的血腥一筆!

  花開兩朵,各表一頭。

  暫且不提長峰峽,且說此刻的南靖北疆外,一人一馬靜悄悄走出了廬陵城。

  馬匹雪白無垢,馬上坐著一襲紅衣。

  畫面看起來極為和諧,只不過騎馬的姑娘卻眼神空洞,一臉茫然雙手握韁,好似痴傻一般朝前方靜靜趕路。

  澹臺夭夭。

  此刻她的衣衫極為殷紅,並非像往日里那般艷麗純粹,而是披灑著大片大片血腥的凝紅結痂。

  那是澹臺洪燁屍體迸濺出來的污血。

  她親手為自己的爺爺埋墳收了屍體。

  沒有選擇火葬,也沒有選擇收盡雲戒,就像平凡人家那般入土為安。

  雖說澹臺洪燁已經沒有了全屍,但最起碼有親孫女為其操持,維護了最後的體面與尊嚴。

  關於澹臺洪燁的死,南靖王朝選擇秘不發喪。

  如此處理也是葉崇山的意思,包括趙星闌的駕崩也是如此,畢竟眼下南靖勢如水火,任何敏感消息都可能將時局變得更壞。

  至於南靖的新帝,葉崇山並沒有明說,畢竟國難當頭,此刻也不是討論這些「不重要」的事情的時候。

  澹臺洪燁的死,對大廈將傾的澹臺家可謂是雪上加霜。

  家族裡也尊重澹臺夭夭的意思,一切喪事全部從簡,就連支援前線的將士也全都按兵不動,並未被調遣回宗族進行弔唁。

  如今喪事已置辦妥當,澹臺夭夭隻身離開了澹臺家,走的時候沒告知任何一人。

  全澹臺家上上下下,全都感覺這位大小姐變了,具體有哪裡不對勁,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不過有兩點還算明顯。

  一則,是她在操持葬禮的自始至終都沒有哭。

  二則,是她自此之後冷若寒冰,貌似整張臉都不會再笑了。

  前路遙遙無際,不知方向也不知歸途。

  澹臺夭夭從南平京北城門出發,騎著她最心愛的那匹小白馬,到今日已經不曉得過了多少時日。

  而當初將她帶走的季常侍與小榕師徒,此刻正遙遙尾綴著她一里之外,不曉得季常侍究竟心中如何盤算,總之並沒有馬上帶她去東部瀚海。

  澹臺夭夭每往前走一里,小榕師徒便從後跟一里。

  這期間她遇上過各種亂世,山賊匪盜,散修綠林,全被她無情屠戮抹殺殆盡,屍體大卸八塊撒入江河,自始至終都沒有改換一次木然的表情。

  甚至,都沒有因迸濺入眼廓的血珠而眨動一下眼瞼。

  如果換做平日,澹臺夭夭絕不會如此心狠手辣,明明是個殺雞宰魚都不敢看的俏皮姑娘,此刻卻仿若庖丁屠夫一般毫無憐憫。

  因此,她紅衣上那些鮮血污濁也就不奇怪了,除了澹臺洪燁下葬時迸濺的大片殘餘外,這些日子以來每日都會增添新的血灑。

  而澹臺夭夭的心,也在一天天的殺戮中堅如頑石。

  就這樣,澹臺夭夭一路殺一路走,一路走一路殺。

  將這一切目睹的季常侍還是什麼都沒說,依舊任其施為默默跟隨,倒是小榕見不得這些無端殺戮,掩藏在季常侍寬闊的脊背後不敢亂看。

  不知又過了多久,澹臺夭夭走過了廬陵城,繼續往東而行。

  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何要這般,只是感覺心中有無限苦楚,亦有無限憤恨,說不清道不明,也完全發泄不盡,貌似只有繼續往東而行,才能讓她稍稍感覺好受一些。

  這感覺.……貌似在東方有某種力量正在感召著她,貌似只要她一直朝東而行,就可以真正到達離苦得樂的解脫彼岸!

  在路過南淮城的時候,澹臺夭夭朝黝黑的城關瞥了一眼。

  「想當年,你也是整天如我這般被追殺,也如我這般殺人吧?」

  一句話冷若冰霜,完全沒有絲毫人類的情感。

  澹臺夭夭說完話後繼續往前,在路過北江城後方時沒有停駐,而是默默打著韁繩將其繞開,貌似此刻發生在南靖的一切戰事都和她無關一般,再也沒有往日厲兵秣馬的愛國情懷。

  就這樣,澹臺夭夭又走了好些時日。

  白馬近乎無休的走進了十萬大山,最終累到癱軟后被澹臺夭夭放血屠宰!

  劈砍,剖腹,切肉,生吞活剝!

  這些往日絕對不會出現的行徑,此刻在澹臺夭夭身上盡皆出現。

  她像一位飢腸轆轆的野孩子,毫無人性的撕咬著手中的血肉,動作粗魯毫無禮數,簡直比那些茹毛飲血的原始畜生還生猛幾分。

  山嶺中回蕩著殘忍的吞咽聲。

  澹臺夭夭吃掉了三大塊馬肉,這才緩緩起身看向大山之東。

  她的嘴角已經被馬血完全塗滿,可此時的她毫無顧忌,她貌似只顧忌自己的行路方向是否為東。

  抬腳,邁步。

  心性大變的澹臺夭夭走入界山,徹徹底底離開南靖王朝的國境範圍。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

  好似在忘卻之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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